寒蟬鳴泣淚雲落⑥
這是雲落醒來后第一次看見沈思若。
瀲灧高貴,傾國傾城,原來,她就是那個人,那個可以讓風逸軒寧可犧牲她也要救的人。
她挽著風逸軒的臂笑靨如花,風逸軒逆光而立,褪下帝王明黃,一襲月白長袍與她並立宛若神仙眷侶,風逸軒一如既往對她溫柔淺笑。
今日出門沒有看黃曆呀,她只不過是顯屋裡太悶了所以想出來透透氣,沒有想到卻看見這麼諷刺的一幕。
嘴角揚起弧度,心中了牾。轉身準備離開,卻與他的視線對上。
他猛的甩開挽著他手臂的那隻手,起身往我這邊奔來。
腳步不停,朝著他相反的方向而去,卻還是被他堵住了去路。
「落兒,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的,怎麼出來了?」
「我的身體如何,就不牢陛下記掛了。」她再也不會相信,他陰謀詭計背後那虛假的關心。
「我,我只是擔心你。」風逸軒一怔,一時間心頭百味雜陳,沉默不言。
雲落蒼白的面容染上霞光,平添艷色,失神的眸子忽然集起幾分淡淡的光彩,忽地,卻又自嘲的笑笑「陛下日理萬機,怎敢勞煩陛下為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擔心。」
「落兒,你還恨我,還在怪我那樣對你,是不是?」風逸軒眼中儘是愧疚和難過。
「雲落!」
帶著著急的語氣,蕭無痕風塵僕僕而來。
「無痕!」揚起笑容,吹散一切塵埃。
好美好美的笑容,自從她醒來,他便再也沒有笑過,曾經,她的笑容只為他綻放,如今,她的笑容不在為他,她,再也不會對他笑了。
那是多麼明亮的笑容,恍若清溪里碧波蕩漾的水,樂悠悠地流,笑盈盈地流,流到心田裡成了酒,令人心神沉醉。
曾經那個笑容,是他獨一無二的存在,可是如今,那明亮的笑容再也不屬於他了,可是他不怨恨任何人,因為是他自己親手毀了這一切。
老天爺,求你,我願意用一千萬年等待她初春暖陽般的綻顏一笑,求你,懇求你給我這個機會。
「你身子不好,怎麼一個人出來了?靈茱怎麼沒有陪著你?」無痕親昵的扶上她的頭髮。
「我在屋裡悶得慌,所以出來走走,靈茱去給我拿手爐了。」
失去血寒蟬,雲落身體所有機能全部衰竭,無法運轉,因此即使是四月天,她的身子也是異常的冰冷,沒有一絲溫度,血液無法循環,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猶如白紙般蒼白無力。
「好了,身子不好就不要四處走動了,走吧,跟我回去吧,我今日在葯里加了蜂蜜,你喝著一定不會苦了。」無痕憐惜的撫上她蒼白的臉頰,心中一陣陣心疼,因為他知道,時間正在一點一點的逝去,而她的生命也在一點一點的流逝,那些名貴藥材,對她而言根本就無用。
「對不起,我下次不亂跑了。」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呢!」無痕親昵的掛了掛她的鼻子。
二人旁若無人的親密舉動,讓一旁的風逸軒嫉妒得發狂,可是他不敢有所舉動因為如今的他沒有資格,心裡再恨再怨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雲妹妹留步。」沈思若喚了一聲,雲落真的不想理她,裝作沒聽見,繼續向前走去。偏偏沈思若不想放她走,疾步走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皇後娘娘有事嗎?」語氣輕飄飄且無力。
「雲妹妹,我是沈思若,我聽陛下說是你救了我,再此,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了。聽說,你為救我受傷嚴重,我很歉疚,所以,我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請儘管開口。」
空氣中似乎冷凝住某種不安,變得沉凝而窒息,呵,以為她雲落是誰,乞丐嗎,她不需要他們的同情跟施捨。,
略微蒼白的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深邃的黑眸中一片難解的顏色,散落在自己身旁的陽光顯得凄美無比。
「呵,娘娘客氣了,你不需要謝我,因為救你並非我本意,如果沒有你的好陛下,我也不可能救你,所以,這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勞,娘娘要謝,就去謝你的陛下吧。」
風逸軒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雲落,她那淡漠的笑容,讓他痛煞了心,透著絕望和凄婉的眸光像無數的碎玻璃,狠狠地劃過他的心臟,痛徹心扉。
「無痕,我們回去吧,對了,上次你說要給我帶糖人的,可帶了,你要是沒帶,我可不依哦。」依賴又帶著撒嬌,勾出了無痕那寵溺的笑容。
「帶了帶了,還怕我誑你不成,那現在,我們回去先把膳用了,然後把葯喝了,我們再吃糖人好不好?」
「嗯嗯!」
風逸軒就這樣站在那裡,看著二人談笑風生的離開,而他,卻如同雕像一般站在那裡,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無法改變。
無助,凄涼,還有一種撕裂般的痛徹心扉。
陽光忽而變得慘淡,四周寂靜無聲,夏季的和風撲面而來,卻讓他冷得直打哆嗦。
第一次,她丟下了他選擇了別人,原來,這就是被拋棄的感覺,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沒有人在意你,沒有人關心你。
這,就是報應。
月光皎潔如玉。
月光下的海棠花似乎顯得更加凄美而絕然。
雲落坐在院子里,看著滿遠的海棠,卻是那樣的諷刺。
海棠,曾幾何時,她告訴那個人她最喜歡的花是海棠,而那個人卻不知她為何會喜歡海棠。不過是因為,海棠,是他第一次送給她的花,如今,看著這滿院子的海棠,卻是那樣的諷刺,刺得她體無完膚。
黑暗一點點吞噬了光明,可是她仍舊坐在院子里,烏黑的眼珠一動不動,獃滯地凝視著前方,空洞而沒有焦距。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暗沉的聲音,「落兒,夜已深了,怎麼還沒有休息?」
雲落轉身看著風逸軒,隨即冷漠一笑,「我的事情,希望陛下以後少管,你沒有那個資格,你給我聽著我還沒有落魄到要你來同情跟憐憫的地步!」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風逸軒幾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柔夷放在心口處,幾近哀求悲切地說道「落兒,你用心的感受,你感受得到的對不對,你感受得到我是愛你的,我愛你,我愛你落兒,我是真心愛你的,我救思若,只是曾經的情意,我封她為後,只是兒時的承諾,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她還因為救我變成了那樣,所以我不能看著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我真的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一把掙脫開他的手,只見雲落輕輕一笑,淡漠的目光讓人全身生寒,她微微低頭,被長長睫毛掩蓋住的眼睛里閃爍著脆弱絕望的暗光。
「不能看著她去死,便讓我去死是吧,你愛我,呵,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就是傻也不會傻到如此地步。」
風逸軒重瞳中泛起一抹晶瑩哀傷的光芒,手指也在如同化石般僵硬住,腦海中一片空白,心像被什麼狠狠的劃過,一片死寂。
「落兒,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我求你,求你在相信我最後一次,從今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好好待你,疼你。」
月光緩緩照下,長發散落雲落單薄脊背上,夜風襲來,黏在她蒼白的臉頰。本是絕世容貌,卻因病容減去三分,只教人平白心疼。交襟雪色裡衣露出小片胸膛……
雲落伸手,修長的指尖點在衣襟交疊處,不過輕勾幾分,一把扯開胸前的衣襟,指尖緩緩點在左肩偏下的心口處,那觸目驚心的傷疤,映在雲落那如玉的肌膚上卻是那樣的猙獰恐怖。
「陛下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當初你取出血寒蟬時留下的傷疤,這道疤痕,是我一生的傷,一世的痛,傷我,毀我,棄我者,皆是陛下,千瘡百孔,藥石無醫,全拜陛下當年所賜,難道你還天真的以為我們回得去嗎?」
雲落幽深的黑眸中彷彿有著深冬的寒氣,凝結住一層厚厚的冰,聲音淡漠得如同凄涼的寒風,眸子微微眯起,晶瑩的面孔上浮現出冷峭的寒意。
「我問你,當初取血寒蟬的時候,我不相信無痕沒有告訴過你取出血寒蟬我會如何,你當時可有想過就此收手,你並沒有想過嗎,是你自己放棄了我們最後的機會,如今,你又憑什麼來要求我給你機會。」
風逸軒只覺得耳邊「轟隆」一響,雲落不待一絲留戀的與他擦肩而過,再也不回頭。
他真的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了。心好痛,好痛。他用手捂住胸口,他痛得蹲在地上,內息在瘋狂亂竄。我愛你,落兒,可是,再愛也沒有用了嗎?
滿院子的海棠,是他精心澆灌栽種送予她的禮物,如今海棠依舊,確以物是人非事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