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名鼎鼎的陳工
沒人吭聲,這種情況說什麼?
「黑框眼鏡」見我們都不說話,直接舉起了對講機:「二隊,二隊,過來集合,我在離子交換車間。」
對講機「吱吱啦啦」了一陣子,終於收到了對方的回話:「收到,收到。」
接著,「黑框眼鏡」又說:「剛才是誰跟著我?」
四爺說:「我。」
「黑框眼鏡」照了照她:「你聽見啥了?」
四爺說:「我就看見你跟一個人抽煙了。」
「黑框眼鏡」說:「我跟誰抽煙了?」
四爺說:「就是你們辦公大樓的人吧?我又不認識。」
這丫頭就沒這麼聰明過。
「黑框眼鏡」並不罷休:「你們為啥跟蹤我?」
四爺說:「不關他們的事兒。我也不是跟蹤你,我只是聽到了有人說話,想過去看看是人是鬼。」
「黑框眼鏡」的語調變得不正經起來:「那我是人是鬼呢?」
四爺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黑框眼鏡」說:「你說你不是跟蹤,那你為啥藏著不出來?」
四爺說:「我哪敢啊。」
「黑框眼鏡」說:「看看看看,既然你不敢,那就說明我在你眼裡還是鬼。」
四爺不說話了。
「黑框眼鏡」說:「我問你呢,我是鬼嗎?你就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四爺說:「至少看起來不是。」
「黑框眼鏡」搖了搖頭:「你想想,為什麼你們都失去知覺了,我卻沒有呢?」
四爺並沒有聲明她也是正常的。
今天她簡直吃了「聰明葯」了。
「黑框眼鏡」又說:「所以在我眼裡你們就是一群偏癱患者,誰都別想跑,否則我可就不客氣了。哎,你們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四爺說:「我們也想知道他在哪兒。」
這時候,有四個人打著手電筒跑過來了,從他們的步伐看,他們都沒有失去觸覺。「黑框眼鏡」說:「把他們帶走。」
四爺說:「為什麼?」
「黑框眼鏡」說:「大喇叭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你們多次闖入管制區域,還暴力抗法。」
四爺突然不講理了:「我們什麼時候去管制區域了?你有監控攝像嗎?」
「黑框眼鏡」說:「沒有。」
四爺說:「我們也沒暴力抗法,倒是你們一直在暴力執法。」
「黑框眼鏡」說:「不說前面的事了,你們現在是不是在地下?整個地下都是管制區域!」
留守人員押著我們四個人,輕車熟路地離開了窄仄的車間,走進了一條陌生的通道。半路上,「黑框眼鏡」拿起對講機呼叫起來:「陳工陳工。」
過了會兒,對講機里傳出了一個乾巴巴的聲音:「你在哪兒?」
「黑框眼鏡」說:「我把那幾個遊客抓住了。」
我突然湊過去大聲喊道:「我是趙一清的兒子!」
一個留守人員從背後使勁推了我一把,我感覺不到他的手,只感覺到了他的力量,身體不由朝前踉蹌了一下。
對講機里再次傳來了聲音:「帶他來見我。他一個。」
「黑框眼鏡」馬上說:「明白。」
陳工為什麼要單獨「召見」我?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一條寬闊的通道里,跟山裡的隧道差不多,僅僅這條通道就讓我知道地下空間有多大了。通道的棚頂有燈,很明亮。前面出現了七八個留守人員,他們圍著一堆篝火正在取暖,我認出有那個光頭,還有那個板寸,他們旁邊停著幾輛髒兮兮的貨車。
板寸看到我們之後站了起來,問「黑框眼鏡」:「他們咋地了?」
「黑框眼鏡」說:「添亂分子。」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畢竟他沒有說我們是「動亂分子」。
接著「黑框眼鏡」走到一輛貨車背後,拉開車廂門,對四爺、小差和老滬說:「上去。」
四爺說:「送我們出去?」
「黑框眼鏡」說:「不要嘴欠。」
四爺朝我看了一眼,我又對她做了個嘴型:等我
「黑框眼鏡」把他們三個人關進貨車之後,對我說:「你跟我過來。」
我跟著他來到另一個貨車背後,車廂門敞開著,車上擺著一張辦公桌,上面放著一盞護眼燈和一隻對講機,有個人披著棉大衣坐在辦公桌前,正在審閱一些文件,頗像戰爭年代在窯洞里指揮作戰的首長。此人大概50多歲,身材有些瘦小,眉毛很重,卻沒鬍子,一雙眼角耷拉著,下眼泡很突出,看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陳工了。
移動辦公?時尚啊。
接著我想到了核武器的一種:路基發射裝置。正常的核武器是通過核彈井發射,不過那很容易被敵人一鍋端,所以霸權國家就研究出了路基發射裝置,簡單說來就是移動炮台。
「黑框眼鏡」把我推了上去。
犯人都有個座兒,我卻只能站著。
陳工端起一隻很大的搪瓷茶缸,吹了吹上面的茶葉,喝了一小口,又輕輕放在了桌面上,然後靜靜地看著我,眼神竟然有幾分慈祥。
我說:「你就是陳工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向你彙報。」
他說話了,聲音就像風乾的海帶:「你說你是趙一清的兒子?」
我說:「是的。」
他沒有對我是趙一清的兒子這件事流露出任何感情色彩,比如說親熱,或者驚訝,或者警惕,或者排斥,什麼都沒有,他把桌面上的鋼筆拿起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後才輕輕地說:「好,你說吧。」
既然這麼不客氣,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說:「我不能白說。」
陳工把鋼筆放下來,很客氣地問:「你想要什麼?」
我說:「放我們離開。」
陳工靠在了椅背上:「你先說你的信息。」
我說:「我們進來什麼都沒幹,就在城區轉了轉,兩個同伴就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見了,後來我們確定有人在害我們,我就一個人跑出去報警了,可是」
陳工直接打斷了我:「我很忙,你說你的信息。」
我懷疑他對我們的事情了如指掌,訴苦是沒用的。我轉頭看了看,那個「黑框眼鏡」並不在車下,這才說:「你肯定知道404里有一伙人,他們都戴著防毒面具,我們叫他們象鼻人」
陳工肯定知道,但是他並沒有任何錶示,就那麼看著我。
我說:「你們內部有人勾結他們。」
陳工終於皺起了眉頭:「誰?」
我說:「就是剛才那個戴黑框眼鏡的人。」
陳工眨了兩下眼睛,然後波瀾不驚地說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我說:「你早就知道?」
陳工並沒有回答我,他改變了話題:「我跟你父親是老朋友了,可惜他走得早。」
我一下就覺得他親切起來,我說:「他到底是怎麼去世的?」
陳工嘆了口氣:「那時候404正準備撤離,我們發現石棺的輻射數據有異常,覺得有必要儘快封閉它,如果上報的話,需要一層層審批,我們實在等不及,就組織了一批人下去了,沒想到發生了坍塌事故他們留在了石棺下面,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這個說辭跟那塊警示碑上寫的一模一樣。
他為什麼閉口不談有關「錯」的信息?這讓我對他產生了懷疑。我正要再問點什麼,他突然說:「一會兒我叫人把你和你的朋友們送出去。」
我就像一隻常年被困在籠子里的小弱雞,籠子門突然打開了,它倒一時不知所措了。
我愣了愣,馬上回過神來,對啊,我爸是這裡的職工,還以身殉職了,作為404的後代,我回到老家來看看,怎麼會搞的這麼劍拔弩張!
我不能總愣著,趕緊說:「謝謝,謝謝陳工!」
接著,陳工果然打開了對講機,低低地說了聲:「來人。」
很快「黑框眼鏡」就跑了過來。
陳工指了指我對他說:「你找個人把他們送出去。」
「黑框眼鏡」似乎有些遲疑。
陳工說:「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我還想對陳工說點什麼,陳工已經拿起那支鋼筆,準備接著翻閱文件了。
我說:「可是」
陳工看了看我:「可是什麼?」
我說:「我們就這麼走了?」
陳工說:「不然呢?」
我說:「我總覺得還有很多事沒有說清楚。」
陳工說:「你有很多事沒有說清楚?」
我說:「我沒什麼事兒,我是說」
陳工說:「那我們有很多事沒有說清楚?」
我說:「也不是」
陳工說:「那就是沒事嘍,沒事了你們還不出去想幹什麼?」
我說:「好吧」
對於我來說,陳工是個極為重要的人,我需要從他這裡打聽的東西太多了,比如「錯」到底存不存在,它到底是什麼東西,比如有關我爸的眾多信息,比如他對404的「消失」之謎了解多少,比如我們為什麼失去觸覺,他們卻沒事兒,比如他知不知道象鼻人和幕後黑手的關係
他就像一座神秘的城市,我好不容易來到了它跟前,城門卻關著,我只能從他旁邊繞過去,繼續前行,踏上未知的前途。
「黑框眼鏡」在車下對我大聲說:「你趕緊下來啊?」
我全身依然麻木,掌握不了平衡,我朝「黑框眼鏡」伸出手去,他走過來,一把把我拽下去,我趔趄了一下,終於站穩了。
回頭看了陳工一眼,發現車廂門已經關上了。
我跟著「黑框眼鏡」來到另一輛貨車背後,他把車廂門打開,對裡面說:「下來吧。」
四爺第一個跳下來,然後又把小差扶下來,老滬就像個不會走路的小孩,他先在車廂上趴下來,撅著屁股一點點下滑,終於踩在了地上。
四爺看了看我,問:「什麼情況?」
我說:「恭喜你們出獄了。」
老滬扶著貨車問:「為什麼?」
我看著四爺說:「被我擺平了。」
「黑框眼鏡」似乎不願意看到我這麼得意,他冷冰冰地說了句:「如果我再看到你們,你們就麻煩了。」
接著,他喊了一個名字,那個光頭就從篝火旁跑過來,「黑框眼鏡」說:「你把他們送出去。」
光頭看了看我們:「送到哪兒?」
黑框眼鏡說:「送出404啊。」
光頭說:「好嘞。」
一路上,還是四爺扶著小差,我和老滬都扶著牆。光頭似乎知道我們怎麼了,他並沒有多問。
我把我跟陳工見面的經過說了一遍。因為有光頭在,我沒提「黑框眼鏡」和象鼻人的事兒。
四爺說:「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真是太對了。」
那個光頭打斷了我們:「你們安靜點兒。」
我們這才意識到,身邊就有個「小鬼」,瞬間有點尷尬。
在光頭的指令下,我們都沒有打開手電筒,只有他拿著一支舊式的手電筒,鍍鉻的,上面還蒙著一層藍色的布,光線微弱,估計是擔心被象鼻人發現。
四爺說:「大哥,我們都失去知覺了,你們怎麼沒事兒?」
光頭說:「我們有特效藥。」
四爺眼睛亮了亮:「什麼特效藥,給我們吃點兒唄。」
光頭說:「只有公務人員才有資格用。」
四爺說:「你賣給我們也成。」
光頭說:「你們要是恢復知覺了,我還能控制住你們這麼多人嗎?」
四爺說:「你送我們出去,我們又不會跑。」
光頭說:「等你們出去就恢復了。」
終於,我們穿過「串」字形的車間,來到了那個出口前,卻發現那個防爆波活門被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