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扈阿姨的昔日

第四十六章 扈阿姨的昔日

我想了想突然說:「會不會是那些猩猩養的?」

Asa說:「養來幹什麼?」

我說:「吃啊,它們可能把這個游泳池當成魚塘了。」

Asa打了個噴嚏。

我擔心他會感冒,說:「我們回去吧。」

Asa甩了甩頭髮,說:「只能這樣了。」

我怎麼都想不到,在返回旅社的途中,我和Asa竟然看到了C加加的筆記本電腦,它被扔在黑暗的水泥路上,斷成了顯示屏和鍵盤兩部分。我走過去用手電筒照了照,認出了上面的貼紙,馬上說:「這是C加加的。」

Asa說:「那些猩猩為什麼把它扔了?」

我說:「肯定是不會用唄。」

Asa說:「不會用為什麼偷它?」

我說:「可能它們也想跟上時代吧。」

Asa小心地拿起顯示屏和鍵盤,仔細查看起來。

我四下照了照,街道兩旁都是黑洞洞的窗口,深不可測。最後,我把手電筒的光柱停在了一塊門匾上,上面寫著:防疫站。

Asa說:「你覺得還能修好嗎?」

我說:「一個人都被攔腰斬斷了,你覺得他還能活嗎?你看,那是防疫站。」

Asa把電腦放在了地上,順著手電筒看了看,說:「怎麼了?」

我說:「我記著,乾叔的老婆扈阿姨過去就在這裡工作。」

Asa恍然大悟:「對對對,你瞧我這腦袋。」

我說:「我們進去看看?」

Asa說:「早都人去樓空了,看什麼?」

我說:「也是。」

可是,我和Asa走過防疫站之後,不知道怎麼想的,我又停下了:「我還是想去看看。」

Asa說:「你去看什麼?」

我說:「我也不知道。」

Asa說:「那就去吧。」

我倆快步返回去,走進了那個防疫站。裡面的格局就像個小診所,外間有個辦公桌,還有個露出彈簧的長條沙發。裡間擺著兩張鋼絲床,床下扔著一團白床單。

我用手電筒照了照,牆上有個服務窗,已經殘破不堪,左下角殘留著唯一一張照片,我走過去看了看,照片上是個二十齣頭的姑娘,穿著草綠色毛衣,領子很高,把脖頸護得嚴嚴實實。跟刻板的衣著相反,她的眼神很勾人,讓我想起了一句詩:滿園春色關不住。

我說:「你看這女孩的眼神,當年絕對是個風流人物。」

Asa湊過來看了看,說:「你別胡說啊,這是扈阿姨。」

我愣了愣,馬上又端詳了一下照片,畢竟隔著二十多年時光,如果Asa不提示,我還真看不出來。

進入404之後,我好像遠離了現實世界,眼下終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由倍感親切。

我和Asa離開之後,Asa在路上感慨起來:「扈阿姨把青春留在了這個地方。」

我說:「我們會把青春留在哪兒?」

Asa說:「我們沒有青春。」

我說:「為什麼這麼說?」

Asa說:「跟那個時代的人比起來,我們沒有激情。」

我說:「如果你說的激情是指奉獻,那我確實沒有。」

就算在繁華的都市裡,午夜過後的街道也會顯得陰森森的,何況這裡是404,大家不是睡了,而是壓根就沒有人。

我一邊跟Asa閑聊一邊舉著手電筒照來照去,突然又照到了一個門匾,上面寫著:防疫站。

我馬上站住了,問Asa:「404有幾個防疫站啊?」

Asa說:「應該就一個吧?」

我說:「你看那裡。」

Asa順著手電筒的光看過去,嘀咕了一句:「不對啊,我們頂多走出了兩站地。」

接著,我和Asa一起過去,走進了這個防疫站,裡面的格局跟前一個防疫站很像,總共兩個房間,外間有個辦公桌,有個破沙發。裡間擺著兩張鋼絲床,床下扔著一團白床單

牆上的服務窗里殘留著唯一一張照片,上面是扈阿姨,她穿著草綠色的高領毛衣,微微地笑著

Asa說:「壞了。」

我馬上看了看他。

Asa說:「我們迷失方向了。」

我說:「不會啊,我們一直沿著街朝前走,不可能轉回來。」

Asa說:「你看看,這就是剛才那個防疫站!」

我四下看了看,這裡僅存的一些物品確實都是我們見過的。

我低聲說:「出去。」

然後,我們就在扈阿姨含笑的注視下快步走了出去。

來到街道上,我說:「我們需要使用指南針了。」

Asa很聽話地掏出手機,打開了指南針,馬上大聲說:「沒錯兒啊,我們一直在朝南走。」

我說:「那就繼續朝前走吧。」

也許是為了轉移兩個人的注意力,Asa沒話找話地說:「我聽扈阿姨說過,當年是她倒追乾叔的。」

我說:「乾叔有那麼大魅力?」

Asa說:「我見過他年輕時的照片,可帥了。」

我說:「看來,那個時代也是顏值至上。」

聊著聊著,我拿著手電筒情又情不自禁地開始四下亂照了。

Asa說:「乾叔也有才,他拉小提琴一級棒。」

我突然停下了。

Asa沒有再問我,他順著手電筒朝旁邊看去,沒錯兒,手電筒又照到了一個門匾,上面寫著:防疫站。

他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

Asa低聲說:「我們還進去嗎?」

我把心一橫,堅定地說:「進去。」

我們就進去了。

辦公桌,破沙發,鋼絲床,白床單,牆上貼著扈阿姨的照片

我朝著Asa眨巴了幾下眼睛:「為什麼?」

Asa說:「我哪知道啊。」

我說:「這麼轉下去,我們今天晚上別想找到那個團結旅社了。」

Asa再次看了看牆上的照片,突然說:「你確定這是之前那兩個防疫站嗎?」

我說:「當然是了。」

Asa慢慢走到了牆根前,我也跟了過去,把手電筒照在了扈阿姨的照片上,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二十多年前的扈阿姨依然微笑著,只是這張照片上的她穿著一件草綠色襯衣,而不是毛衣!

Asa看了看我,小聲說:「不是同一張照片了,對吧?」

我木木地點了點頭。

Asa竟然如釋重負:「我就說嘛,我們不可能原地繞彎子!」

我又警惕地看了看照片上的扈阿姨,她靜靜地聽著,笑而不語。

我說:「我們出去說。」

離開這個防疫站,我才提出疑問:「為什麼有這麼多防疫站?」

Asa說:「可能當年404性質特殊,需要預防更多疫情吧。」

我說:「它們為什麼都集中在了這片街區?」

Asa說:「也許是為了方便群眾,就像美食一條街。」

我又說:「那為什麼每個防疫站只有扈阿姨一個人的照片?」

Asa說:「我猜,扈阿姨是這個系統的骨幹,把她的照片貼在每個相關單位的牆上,那是號召大家向她學習」

我打斷了他:「你不覺得你這些說法很牽強嗎?」

Asa說:「很有可能啊。」

我就不說什麼了,但我明顯感覺到年輕的扈阿姨在黑暗的夜空中無聲地笑起來。

我和Asa找到團結旅社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蚊蟲鳥獸都睡了,404里變得更加靜謐,就像個熟睡的大村莊。

我和Asa去籃球館,拿上了我們的行李,然後朝旅社走去。我們不確定那些猩猩還在不在了,一聲不吭,走路也躡手躡腳的。

來到旅社門口之後,我們聽了一會兒,沒有一點聲音,我正要走進去看看,突然聽見了老滬的聲音:「誰?」

我趕緊說:「我!」

原來老滬回來了,他並沒有睡,正坐在黑乎乎的樓梯口上嚴陣以待。我們同時打開手電筒互相照了照,晃得什麼都看不見,我剛把手電筒關上,老滬也把手電筒關上了,一片黑暗中,我們又同時把手電筒打開了。

我說:「你把手電筒關了。」

老滬說:「你們關了。」

我就關掉了手電筒。

老滬確認了一下我們身後沒有其他人,這才說:「你們去哪兒了?」

我說:「那些猩猩呢?」

老滬說:「離開了。」

我說:「它們已經知道我們在這裡了,肯定還會來,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

老滬說:「如果換了地方小差和C加加回來就找不到我們了。」

我說:「四爺和小馬哥回來了嗎?」

他說:「回來了,他們在樓上睡了。」

我和老滬說話的時候,Asa又去洗頭髮了。我對老滬簡單講了講我和Asa的經歷,然後問老滬:「你還有煙嗎?」

老滬說:「你還抽煙?」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現在我需要一點尼古丁。」

老滬就遞給了我一支煙,我點著了,狠狠抽起來。

老滬說:「四爺喝多了,剛才跟我吵了一架。」

我馬上問:「怎麼了?」

老滬笑了:「因為京滬廣深和滬京廣深。」

我懂了,兩個地域炮。

尼古丁就像玻璃水,我抽完了一支煙,腦袋裡竟然蹦出了一個詞——「窗明几淨」。

Asa還在洗他的頭髮,估計他把所有洗髮水都用光了。

我說:「小差和C加加怎麼辦?」

老滬說:「明天再商量吧,你去睡一會兒。」

我說:「你不睡?」

他說:「萬一猩猩再來呢?」

我忽然感到老滬才是最可愛的人,正要說些感謝的話,他又補充了一句:「兩個小時之後我去叫你,我們輪班。」

我把話咽了回去:「沒問題。」

我回到房間躺下之後Asa才回來,我立刻聞到了很濃的洗髮水味道,然後就聯想到了那些猩猩。動物都是臭的,它們卻是香的,難道它們比我還愛洗澡?越想越不正常。

剛剛睡了一會兒,我就被一陣引擎聲驚醒了,一骨碌爬起來,窗外一片漆黑,但引擎聲卻越來越近了。我趕緊走出去,來到樓梯口,看見老滬把腦袋靠在牆上,正在打呼嚕。

我把他搖醒之後,他睡眼惺忪地說:「我沒睡著。」

我說:「有人來了。」

他急忙站起來:「什麼人?」

我說:「我也不知道。」

這時候,三輛摩托車已經停在了旅社的門外,一群人衝進來,幾支手電筒齊刷刷地射向了我和老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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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零肆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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