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趙昀一怔:「事關大宋國運和皇室家運,密不可宣的奏奉!!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件,除了史相外,還不能讓別的朝庭重臣知曉?國運,很好理解。皇室家運,那就是身為當今大宋天子,朕本人的家運了……哎呀……也說不定……」
皇帝不安地把眼光射向史彌遠,這位權相面無表情,只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趙昀隨即控制住自己忐忑的情緒,像平時一樣朗聲開了金口:「林卿家所請照準,師相請留下,其他臣僚退出殿外候詔。」
師相,是趙昀做了皇帝后,在外人面前對史彌遠的尊稱,而他對鄭清之,則稱其為師臣,以示不敢有忘瑾(四明)人將自己從一介平民中找出,又傳授禮儀學識再扶持登上寶座的大恩。趙昀對史彌遠是表面上尊敬,內心裡則既怕且恨,自思還沒有達到那種翻雲覆雨的手段,確實是無可奈何。他明白,只有將政事完全交給史彌遠處理,自己要韜光養晦,默默地過著碌碌無為的日子,這才是當前最好的自保之道,才是在相權、后權和皇權諸般綜錯複雜鬥爭中的生存策略。
鄭清之,一開始就是史彌遠請來教導趙昀的老師,趙昀對他的才能學識深感佩服,對他的尊敬確實是發自於內心。
濟王趙竑死後,朝野多有微言,史彌遠以抑制言論為由拿陳起、劉克莊開刀,卻被鄭清之以太祖勒石中有「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一條為劉克莊等人開脫。(錢塘人陳起是《江湖集》的雕刻者,莆田人劉克莊是《江湖集》的主要撰稿者。他在《落梅》詩中這樣寫道:「一片能教一斷腸,可堪平砌更堆牆?飄如遷客來過嶺,墜似騷人去赴湘。亂點莓苔多莫數,偶粘衣袖久猶香。東風謬掌花權柄,卻忌孤高不主張!」詩中確以梅花的飄零,隱喻歷史上屈原、韓愈、柳宗元等飽學之士慘遭迫害的凄況。同時抒發自己了懷才不遇的壓抑心情。京尹在史彌遠指令下立即派人查封臨安睦親坊的陳起書籍鋪,劈板禁毀《江湖集》,併當日抓捕陳起;另外專門差人去建陽抓捕劉克莊。)
李全反叛攻宋,史彌遠卻總是想花些錢糧將事情安撫下去,卻被李全拒絕並受其嘲笑。也是鄭清之,聯合范楷等人向趙昀陳說利害,又在糾纏到史彌遠同意按其推薦地人選和具體方略討伐李全后,用了一個時辰親筆寫完詔令,削去李全的官爵,宣布李全的罪狀。命令江準的守臣整軍討賊,而且懸重賞收購李全首級。
趙昀從以上兩件事中。知道這位老師與史彌遠並不一樣,將鄭清之看成自己的心腹大臣,也是自己將來真正親政時,想要大展宏圖中興宋室,施行政治更化措施,有能力進行具體操作的強力臂助。
即使如此。趙昀埋藏於內心深處的一些想法,他也沒敢向任何人——包括相當清楚自己心思的鄭清之在內——宣之於口。
林強雲剛才心裡著急,沒注意到皇帝眼裡並無殺機,此刻看到了趙昀的眼神平和,看向史老奸的目光還帶有請示詢問地意思,這倒讓他亂紛紛的腦子裡閃了一絲靈光。趙昀登上皇位地傳聞突然間出現在眼前,林強雲暗道:「在這上面做做文章,應該是有大把有機會可趁,說不定我能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平安脫身離開皇宮這個牢籠。」
仔細一想。皇帝、權相為了一點小事,就對自己一再加官進爵,直到現時封為正四品的通議大夫、加食邑一千戶。只要巧妙點加些說辭,他們兩人應該可以緩下對付自己之心,不會當場發難。雖說通議大夫只是個寄祿官。但另外弄了個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還有提舉三山符籙的實差,每月都可從左藏庫領到職差俸祿、貼職錢,還有各種貼支、雜使錢等,摺合起來不下一百二十貫文,除掉折支后還能拿到近七十餘貫錢。待遇不可謂不優厚。對現在身家兆億,財大氣粗的林強雲,他並不在乎每月領來的這幾十貫錢。但多出可以養活一百多兩百人地銀錢使用。作為林府大管家的韓貴喜來說,則是相當重視。用韓老頭的話來說,這是得到當今天子寵信,是天恩浩蕩和府宅主人高貴身份的具體表現。
從幾次接觸兩位最高掌權者的言談中,史彌遠口口聲聲賢侄、賢侄的叫得親熱,一些並不過分的要求也基本得到滿足;趙昀則在公私都場合都暗示,自己有治理國家的能力、有收復失地的雄心,只要林強雲能在以後忠心耿耿地支持,他就一定可以當好這個皇帝,並不會比已經死掉的趙竑差。林強雲突然明悟:皇帝趙昀與權相史老奸在皇位這個大局上,他們確實是一體存亡,但在其他方面其實也並非鐵板一塊。以林強雲猜測,趙昀自知皇位得來名不正言不順,確實是想有一番作為以示其能力,目前正要收攏一些心腹,為史彌遠死後他掌握政權大展宏圖做準備。趙昀和史彌遠兩個人明顯都有拉攏之意,那麼他們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起殺機下毒手,自己還是有一線生機地。
有了拚命的打算,再發現了生機的林強雲,心裡湧起了強烈的鬥志,思緒也活絡清明了不少。其他四個大臣走了后,林強雲便向趙昀、史彌遠拱手道:「聖上、相公,請聽微臣細細奏報。」
趙昀與史彌遠看了林強雲剛才那種大驚小怪的樣子,心裡也都不禁有點忐忑不安,不知這個名為道門「上人」地神棍發現了什麼於自己不利的兆頭。一時間俱都從龍座、錦墩上站了起來,點頭示意林強雲儘管講,身體則慢慢朝林強雲走近。
林強云:「聖上,這些時日可有斡林天文院的提舉來報近日天文星象,可曾說起紫徽星光有些少暗淡之事?」
趙昀和史彌遠不約而同地「咦」了一聲,史彌遠道:「今日大朝會,正是有斡林學士項相上奏,言道:昨日依稀可見『日冕』。估計乃是應了京東、兩浙諸路大旱。可是,紫徽星光暗淡之事,他倒不曾提及。」
林強云:「昨日依稀可見『日冕』?那就是了。最近,紫徽帝星光芒比往日稍弱了一點,此等天象不是太過明顯,天官一時間未曾看出也是有的,但若等到天官的凡胎肉眼可辯時,那就遲了。幸虧聖上今日召微臣入宮,讓臣下此時得以親見龍顏和相公,觀察到聖上、相公的氣色有異。令我們可以有時間早做籌謀,將諸般妨害扼殺於萌芽之中。」
趙昀對此不是很懂。問道:「林卿家,帝星稍暗,會與大宋及朕有何不妥?」
「微臣啟奏聖上,這段時間紫徽星是不怎麼明顯地稍暗了一點,暫時還不會有什麼大地危害,其影響在於長遠。這麼說吧。天象所示地紫徽星光稍暗,不僅預示將來國將不國,聖上皇位有更替變故,更是官家傳接子嗣缺失地徵兆。若不及早將這些危機化解,其影響將有迫近增大之虞,勢必會對我大宋朝國本、聖上的皇位,以及於龍體大有干礙。聖上、相公,不可大意啊。」林強雲將情況說得很嚴重,但也不敢把事情講得太具體,省得趙昀和史老奸害怕起來。將自己留在宮中做他們的護身符,那就更要自己的老命了。
危言聳聽了一番后,他又語氣平淡地安慰道:「不過,聖上暫且安心,帝星雖說稍暗卻還是光芒四射。只要將一件關乎國運興衰的寶物取回,即可化掉險情,我朝就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難。但是……」
「但是」這兩個極重的字出口,林強雲把語音一頓,語氣加強了不少:「官家個人的家裡——也就是皇宮大內,即或親人——將會有不大妥當的事發生。具體會有什麼事。微臣實是無法猜估。」
「親人,我僅有一個弟弟是親人。他怎麼會有什麼事。」趙昀聽說紫徽帝星稍暗,是預示自己身家或親人會有不可知地變故,著實覺得不可信。可一想到最近自己吩咐兄弟所做的事情,心下又將信將疑起來:「哎喲,不好,只怕朕交代皇弟去做地事有些不妥,讓這位有些神通的『上人』從天象中看出了什麼……」
但聽林強雲又說:「要解此不可預知之厄,須得微臣作法,人為將紫徽星光加強,另外後宮還得選出能利於子嗣的女子為妃,方可在短期內保得聖上龍體及親人平安,日後國祚久遠。」
再聽林強雲說出他又能用道法化解這個劫數,不由得大是好奇:大宋朝的國事可用寶物化解。可是,以人力將紫徽星的光芒加強,這種事他也能做得到?!心疑之下,只得出言探詢:「哦,到底什麼東西能稱得上寶物,還可關乎國運的興衰?林卿家,你有何法可使紫徽星光重新大放光芒,很麻煩嗎,又如何可知那等女子利於子嗣以充後宮?」
「耶,難道聖上沒聽過『針灸銅人』地事,不知道『銅人在,國乃昌;銅人失,國衰亡。』的簽言么?」
史彌遠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臉上很平靜地看著林強雲,默不做聲不置可否。
「原來針灸銅人是大宋國寶,得失關乎國運的簽言真有其事……」趙昀看了一力主張將銅人送給蒙古的史彌遠一眼,心下不免有點埋怨。
「使紫徽增強星光之事,目前只有微臣拚卻折損道基、壽數作法逆天作為一途可行。微臣將祭出一件道家寶物,並將其留於皇宮大內,使聖上的宮室一到夜間便有極亮的燈火,那就可以輝映、而至感應到紫徽星,使其光芒增強。麻煩的是法寶煉製,好在下官已經將麻煩事做完,法寶也煉製成功,今日便可送入宮中使用了。可是,聖上,這煉製法寶和作法需要的使費,是不是賜還給微臣……」林強雲可不願意把千辛萬苦做出來的汽燈白送給人用,做了幾年地生意,讓他在不經意間露出了商賈的本色。
敢在朝堂上對著皇帝伸手要錢的臣子,別說是趙昀了,就連史彌遠也從沒聽說過,更別提現在他們親眼所見了。趙昀不由失笑,問道:「啊!?你這林卿家呀。竟然當殿……好吧,卿家要的使費所需若干?」
「耶,當著史老奸的面向皇帝要錢,他也沒有生氣,看來還真有賺錢地機會。」林強雲知道皇官內庫有地是錢,此時不要白不要,哪裡會有絲毫客氣,討要的數量也是獅子大開口:「聖上,不是微臣貪財,煉製法寶的錢當真用去不少。花去我足足十萬緡哪,這些錢是微臣所有的家底老本。但求聖上可憐微臣一片為君為國的耿耿忠心。能勾抽緡錢補還虧空。另外,作法也得用錢百緡左右。」
林強雲將十萬緡地銀錢數目說出來后,偷眼看著趙昀,心中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自己的生死危機都還沒解除,就又想在皇帝這裡弄出大筆錢財,會不會更加引起皇帝和史老奸的反感?!哎喲。只花了幾百貫本錢就向他討要那麼多,我可能是太貪心了。十萬緡銅錢,將近七十萬貫,這個平民出身地皇帝會答應嗎?!」
趙昀的態度倒是出乎林強雲地意料之外,被人索求這麼多錢都沒有一點難色,他心下還暗自歡喜:「幸虧我大宋多的是義士俠客,前幾天早早就將針灸銅人從蒙古人手裡奪了下來,雖然目前還不知道落於何人之地,但好歹總是在我大宋臣民的手裡。若非如此,送給了蒙古人的東西。還真放不下麵皮去向他們討回呢。哈哈,用錢財就能解決紫徽帝星暗淡的大問題,可免皇位和身體、子嗣及親人的諸多不妥,那是合算得很吶。自己雖然沒有真正親政掌握實權,但銀錢卻有的是。光是內藏庫里就有七八千萬緡,多得很呢。十萬緡算得了什麼,對朕這個大宋皇帝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實在是太便宜了。」
趙昀抬頭,目光偶然從林強雲地臉上掃過。一怔之下暗道:「不對呀。看這廝嘴上叫苦連天,剛才先是臉露得色。現時又像是掉了魂般患得患失的樣子,只怕所說的十萬緡是個誇大之數,定然多說了不少,不一定翻倍的報給朕也難說得緊。哼,一介商賈之流,封了個四品官給他領受皇家的俸祿已經是皇恩浩蕩了,進獻一個什麼小小的法寶,也敢來騙朕的錢!說不得,藉此時機讓你吃個大虧,好教你這廝得個訓誡。朕雖然有錢,卻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這商賈出身的貪陋神漢,若是讓他行騙得了手去,還不叫人給笑死了,朕這堂堂大宋天子的顏面何存。」
剛想開口答應將十萬緡度支給林強雲的趙昀,但見這個道門上人臉上又青又白地變幻不定,立即改變了主意,意味深長地笑道:「嘿嘿,卿家所報的錢數怕是灌了些水進去罷,可別把朕看成……銀錢不是問題,朕的內帑即可度支三萬,稍後便撥出賜與卿家。呵呵,另外的七萬緡和作法所需的百緡銀錢么,就當卿家給朕額外納上地一份商稅好了。林卿家,你要以何等寶物令得朕的宮內有極亮的燈火,卿家以為,何時、何地設壇作法為好?」
「哎喲喂,糟糕,糟糕透了,不知是哪裡露出馬腳被皇帝看破了。還好,還好,我騙這個皇帝,他也沒生氣,總算還能弄上幾萬緡……哎嗨,以這樣看來,皇帝並沒有下手殺自己的心思了。哈,這倒是值得慶幸吶!」林強雲有了這個結論,即使是被拆穿了小把戲,也還高興得很。面子上卻要裝窮,愁眉苦臉地奏道:「天爺……才三萬緡哪,三分之一都不到啊。啟奏聖上,微臣要破家嘍,接下去的日子恐怕要挎個竹籃帶個破碗沿街行乞了……我的聖上啊,唉,不說了……」
林強雲裝得相當像,他幾乎要哭出來地樣子讓趙昀看得心有不忍,險些兒就要改口了。
林強雲眼看趙昀就要重開金口,想必是準備多付些錢地時候,沒想到史彌遠卻來插上一腳,緩緩地說道:「賢侄,你開了間諾大的雙木商行,商鋪店面幾乎遍及我大宋全境,想必不至於連幾萬緡地一點點錢都出不起吧。如此,也別在這裡哭窮了。聖上時才所問,要以何等寶物令得皇宮大內一到夜間就有極亮的燈火,賢侄以為,何時何地設壇作法為好?聖上在等你回話呢。」
「要死了,你這老妖怪出這個頭幹什麼,生生的破了我從官家手裡擼錢的好事。七萬緡錢吶。這是一點點么。婊子養的死老奸、臭老奸!」肚子里不知道罵了多少遍,但沒法子,皇帝問的話還是必須立即回答,否則就是自己找死地。林強雲一副才想起的失態傻樣:「設壇作法?對,此事宜早不宜遲,越快越好。微臣恭請聖上即刻頒詔,宣景陽宮四大護法真人帶『燭天燈』入宮行法。」
好像天在幫助林強雲,就在他「行法」兩個字說出的那一刻,宮裡報時的鐘聲敲響了。林強雲心中一喜,故作從容地說:「申時已到。天松子他們若在兩個時辰內入宮,今日還來得及行法。剛好能在天黑時激亮『燭天燈』。」
「『燭天燈』!這不是我朝南派道門在一個多月前於護國寺展示的法寶么,據說此寶可收集雷霆閃電藏在其內,然後緩緩釋放出可燭天照地的光芒來……看來林卿家誅滅去年到行在作祟的妖人,接著又與蒙古來的番僧什麼王鬥法的傳聞不假了。有此大神通的道門上人,朕一定要將其收為用己,若是不能將其收服。那就得想個法子除去,以免日後……」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趙昀一面想一邊急不可耐地自去擬寫手詔,並派太監召人搬取銀錢。
林強雲趁此時機,向史彌遠招手讓他走到身邊,然後語氣匆匆地說道:「相公……叔父大人的氣色很差,特別是天堂晦暗無光,此乃主性命不久之兆也。以小侄看,叔父大人只有三年好活了。且別辯駁,先聽小侄說完……小侄請問。這段時間以來,叔父大眾可是覺得精神恍惚、處事遲疑不決,手足難舉、身體沉重?腹中疼痛還比之前有加重之勢,發作起來時整個人無法可耐,恨不能就此將肚腹割去方好?」
「正是如此。原因何在?」史彌遠越聽越是心驚,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連十天一赴都堂治事都辦不到,只能在身體稍好時看看別人送來地公文,待到林強雲稍停時連忙發問:「賢侄有何法可治此疾,需用多少使費、要如何設壇作法?」
「死老奸。剛剛才壞了我賺大錢的好事。現時總算對我有所求了。說不得,皇帝那兒沒拿到錢的損失。必須從你這老傢伙的身上討回來。」林強雲暗地裡咬牙切齒,表面上裝出一副苦笑的模樣:「叔父大人啊,現時貴體的病痛已經不是先前侄兒所說,單純由冤鬼作祟所致地了,凡此幾種癥候乃是數病齊聚而成。
冤鬼作祟,引起肚腹疼痛是根子,此其一;中了色風不自知,喝了治傷風著涼的發散葯,而使體虛上火而使得叔父大人手足麻痹、渾身酸軟,是其二;其三,國與人息息相關,人有康健病痛,國有昌盛衰亡,國運不暢體現在治國的人主身上就是身體不適……」
「且慢。」史彌遠聽到這裡臉色大變,輕喝阻止林強雲再說下去,再湊近一步小聲問:「賢侄剛才說:國運不暢體現在治國的人主身上,這肯定弄錯了。大宋朝的人主仍當今聖上,如何扯到老夫身上來?還有,色風是怎麼回事,也一併給老夫講講。」
「叔父大人啊,大宋朝有多少事是當今聖上可以做主的,當國者若非是叔父大人,誰還能做得了我大宋朝的主?」看到史彌遠只是點頭不語,林強雲壓低聲音說:「要治叔父大人身上頑疾,首先須得確保官家身體康健,讓其後宮嬪妃懷上龍種,以延當今皇家血脈。二是將送與蒙古人有關國運興衰的國寶『針灸銅人』收回妥為珍藏。國興,叔父大人身體健康;國衰,則叔父大人命不久矣,此事萬萬大意不得。」
「色風」並不是什麼大病,一味葯煎湯喝下很快就好,但如果治療處理不當,確實是會死人的。這種病其實有好幾種單方藥物可以迅速治癒,而且也並非什麼貴重的藥材。但林強云為了能夠早日離開臨安,以躲避眼前的殺身之禍,硬是想出一個現在暫時還沒有的見到過東西——南瓜——來懵史彌遠。得意忘形之下,聲音也就不知不覺地提高了好多:「所謂『色風』,就是男女交合出了大汗之後,不曾休養歇息,在汗水未乾、陽氣暫虛未及復原之時立即起身出外,恰被陰煞之風吹到所至。此病的癥候大致與風寒傷感相似,往往被誤診為冷熱風邪入體而以解表發散的藥物療治。只是如此一來,病人就等於雪上加霜,時間稍長便會丟了性命。叔父大人,據小侄所知,療治『色風』之症,需要南安國所產一種名喚『金瓜』(南瓜)的物事可治,方法是取其新鮮的大根泡製合葯,煉蜜成丹,每日一服。連服七天方可根治。至於體內早有的冤鬼,實是麻煩得緊。稍時待小侄回去后將著人送來另外一種丹藥或可壓制一時。另外,叔父大人的相府內也須點起『燭天燈』,一則助今上紫徽星光加強,二來此寶也可鎮壓冤鬼作祟於一時。這第三么,一盞『燭天燈』之光可照數十丈方圓,其光照範圍內萬邪避易。有它在叔父大人宅內照明,能為叔父省掉不少麻煩。若能讓其夜夜明亮不熄,即可保宅內的子孫後代無恙。」
講得天花亂墜,只為求活保命,胡說八道講至此處,林強雲做出一副苦臉,可憐兮兮地央告說:「叔父大人,為煉製丹藥和法寶『燭天燈』,小侄已經要破產了,只求叔父大人多少能勾抽些許銀錢彌補虧空……」
史彌遠微微一笑。問道:「然則,賢侄想要老夫給你多少銀錢?那根治所謂『色風』的『金瓜根』你又何時方可取來,何時方能將療治色風的丹藥煉好?」
「咦,平日里只收別人送禮的史老奸,這會竟然肯出錢。這倒是出乎意料。想必他果然是中了色風,而後又服用解表發散的葯,現時大感不適了。既然如此,說不得要狠狠地宰他一刀,也要讓他出多點血才好。」林強雲高興啊,總算把事情弄清楚了。原來史老奸和皇帝都沒有對自己起什麼疑慮。更談不上會起殺意了。可以放下心來大賺其錢的林強雲,危機感一去。立刻又起了裝神弄鬼的心思,他將聲音壓得讓史彌遠要貼近到嘴邊才能聽清:「呵,不敢瞞叔父大人,小侄煉製『燭天燈』其實真的花去了十萬緡錢,不過所得的『燭天燈』有三具。現今從聖上處得賜了三萬,還差了七萬緡錢。這樣好了,我們三一三十一的照分,叔父大人也不用出多少,也給個三萬緡,我這小輩就多出些,餘下的四萬緡算我的好了。如此,大家分擔少許,我也就不會一下子血本無歸,弄得破產要去挎竹籃討飯了。取『金瓜根』合葯煉製的事么,小侄收到銀錢后,明日即乘船動身南下,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將那『金瓜根』取到,並儘快煉好葯丹讓叔父大人治病。如何?」
三萬緡,三千萬銅錢,那可不是一星半點的小數目,以一部騾車能拉五千斤算,也要三十多部車才能拉走。即使是史家兩代為相,他自己又是當國掌權人的尊位,也要佔去其資產的十之二三。
這麼龐大的一筆銀錢,要硬生生地從他身上挖將出來,說不心痛那是假的,但為了保命和避免禍及子孫,也為了收攏這個看來真有些神通的小子替自己賣命,史彌遠咬咬牙,還是爽快地答應了:「那好,你讓人今夜駕車來取錢,明日就去為老夫取葯,早去早回。」
紫宸殿傳聲的功能十分之好,因為皇帝要與大臣們商討國家大事,所以才選項中了這個地方作為朝議的所在。平常大朝會的日子裡,君臣相隔得較遠,在諾大的一個紫宸殿里,只要說話稍大聲點,即使是在數丈之外,相互間的對話也能聽得非常清晰。
已經派太監拿著他的詔書,去景陽宮宣召天松子等人的趙昀,這時候走近至七八尺之近了。雖說林強雲已經盡量的壓低了聲音,可四下里靜悄悄的,趙昀能聽清他們的談話,剛好聽到林強雲所說的後面一段聲音比較大的話語。趙昀心神大起波濤,努力保持住臉色不變,暗中忖道:「早就得到盧清密報,說是他管下的邏卒已經探明,史相得了某種連太斡林醫官局的太醫也無能為力的怪病,遍請臨安所有名醫總治不好。直到前年林卿家到臨安后,方知其病乃先皇的冤魂作祟所至,作法將冤魂鎮住,又以仙丹內服方得見好。聽林卿家上際所言,現時史相數症併發。實是不可多得的大好機會呀,若是……」
心中的念頭一冒,趙昀自己也不由得激凌凌地打了個寒戰,知道自己露了表相。抬眼一看正說話地兩個還沒注意到自己,連忙收束收神,努力做出臉含微笑的模樣繼續向前走去。
林強雲和史彌遠兩人俱都心懷鬼胎,腦袋裡各有自己的盤算,一個是為求脫身免禍兼賺大錢,口沫橫飛地講得十分投入。一個則是事關身家性命和子孫後代的利益安危而全神貫注,聽得萬般仔細。生恐漏了一言半語。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皇帝來到身邊不遠,把兩人所說的話聽了個十之一二。
見史彌遠作勢要走。林強雲那肯就此放過他,連忙伸手拉了其衣袖一下,小聲問道:「叔父大人,京東制武軍……」
「放心,老夫與聖上說過了,此事咎不在制武軍。保護軍用糧草天公地道,是應該的。」史彌遠面露得意地說:「你可先期告知京東安撫使張子光(張國明)、沈逸民(沈念宗),以及京東兵馬都鈐轄陳君華,朝庭將增加一萬人的『忠義錢糧』與制武軍,囑其好好守住京東三州地面,勿令老夫難做。」
一萬人的供應,每年可得到三萬石糧、二十四萬貫會子,就以山東護衛隊優厚的待遇來說,也足夠五千人一年的支出,這是個不小的數目了。林強雲眉開眼笑了一會後。馬上又向史彌遠大吐苦水,叫起了撞天屈:「如此,小侄代張大人和沈家叔父謝謝叔父大人了。叔父大人不知道啊,我開的雙木商行接了制武軍代購糧草的生意,就是這次在陽邏堡虧得最慘。你想想。數十萬石稻麥因水戰部分散落大江,部分受水潮濕霉變發芽,那裡還敢送到京東去交貨。另外,前來押運糧草的制武軍士卒也死傷了不少,撫恤的銀錢也要我來出,又得花去很多……唉,三十萬石糧草,十多萬錢的死傷撫恤吶,怎不令我本錢消散。虧死小侄了哇,叔父大人。」
看著林強雲一時高興得臉上開了花,一時又如喪考妣的叫苦喊冤,史彌遠心下恍然:「這就不會錯了,原來這次陽邏堡水戰折損最多的還是這小子,怪不得他會在進獻法寶的同時,還厚著臉皮開口求官家賜錢,連老夫他也來索要恁般多的數目。」
這一刻,兩人糾纏不清沒了個上下,渾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直到趙昀臉含微笑走近開口發問:「師相、林卿家,兩位說些什麼呢,講得這麼入神?」林強雲和史彌遠才清醒過來,齊齊躬身,尷尬地向皇帝施禮。
林強雲不想多做拖延,眼珠一轉便向趙昀奏道:「啟奏聖上,微臣正與史相公講解如何用道家大法醫治疾病、保家護宅。」
當面說謊,趙昀心中很是不快,出言點了一下:「林卿家明日要乘船南下取些什麼葯,何時可回到行在,為我大宋朝尋回那具針灸銅人,還有處分其他諸項未辦妥的事情啊?」
「啊!剛才我和史老奸說的話被皇帝聽到了,這些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不怕,人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還是找個借口安撫住皇帝再說。」掃到史彌遠的臉色不是很好,還待考慮一下用什麼說辭,以解去目前自己與史彌遠的尷尬時,林強雲猛然間想到,自己是不是要將密崇處那個女孩的事告訴他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另外,微臣主要是想,請史相公立即準備遴選適合聖上子嗣的女子以實後宮的事。這不,還沒將話講出來呢,聖上就過來了。」
史彌遠回應笑道:「呵呵,老夫省得,不須賢侄叮囑,自會差委得力之人將事情辦妥。不過,其中有點不明之處,望賢侄有以教我。」
史老奸可比不得趙昀,林強雲肅容回應:「叔父大人請講,小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史彌遠:「遴選有利官家子嗣的女子以實後宮,這僅是賢侄的一家之言,你又怎會知道老夫選出的女子是否適合官家,她們真的能懷上龍種?」
林強雲受傷這段時間,在不能動的時候,密崇、姬艷師徒二人為了討好巴結,每天都會從城裡到林宅探看,時時說起調教粉頭、有關男女行樂閨房及生兒育女等傳宗接代的趣事。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不厭其煩地多講這些事情引起林強雲的興趣,最好是什麼地方說錯了,讓林強雲忍不住之時,好將師門遺失秘本上的記載間接地傳授給他們。耳濡目染之下,林強雲對此所知頗多,史彌遠提出的這種問題根本就難不住他。
林強雲看了一眼趙昀,見皇帝也是一副很有興緻聽聽的樣子,便拱手道:「聖上、相公容稟。依微臣看,這是因為聖上童男之身破得稍早,年紀很小——估計剛知曉男女趣事,便受人引誘——就泄了元陽,又且年小而不知事後進補,故而陽氣比常人略顯虛弱。因此,二十歲前能有殘存的陽氣讓女子成孕,但所生的子女也是先天不足而很難帶大。過了二十歲,一般人尚可慢慢調補恢復,有望再讓女子受孕有他的後代。但似聖上般住在後宮有眾多女子本就是陰盛陽衰的地方,若是掌握不住自己旦旦而伐,那就更會令陽虛而陰盛,別說是可以讓女子成孕了,就是自己的壽命也將縮短很多。」
「聖上、相公,微臣以為,當今腎陽太虛,以常情而論,是絕對無法讓女子成孕的。為今之計,聖上須得節慾一段時間,於選出元陰與聖上元陽相差不大的女子,再以補腎壯陽之葯讓聖上腎陽回升至超過此女,然後交合方可讓那女子懷有龍種。」
「至於何等女子適合聖上子嗣,遴先時可令景陽宮道門四大護法真人參與,等他們驗算過女子的生辰八字,看過體態面相就大致知道了。具體何人可以充實大內後宮,待小侄去安南回來后,與聖上、相公及眾位大人商量,再行決定,如何?」
趙昀未登基為帝時已有的兩個皇子早夭,到如今六七年過去,後宮嬪妃的肚子全都沒有動靜。宋皇無後,可以料想得到他日又會有一場龍爭虎鬥,這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結果。不僅是官家、謝太后自己發慌,史彌遠也是暗暗著急。
此刻林強雲提出有望解決這個敏感問題辦法,史彌遠雖是心有疑惑,但老奸巨滑的人精又如何會有不同意的表示,自是點頭滿口子的應允了。
一場林強雲所擔心,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天大危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化解。
接下來,林強雲自然是在天松子諸老道進宮后,讓老道們裝模作樣的作起法事。一番紛擾下來,恰好在天黑時,於幾個大臣和大內侍衛眾目睽睽之下將汽燈點燃。
辭出皇宮后,又弄了個汽燈去史府裝神弄鬼,派人去密崇處取來特製的藥物給了史彌遠方算完事。
這一天,從上晝的清閑平淡開始,到下午的心驚膽戰過程,到夜晚的皆大歡喜收場,林強雲實是經歷了一場大起大落的折磨,累得他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片刻間便睡得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