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孔融:這個年輕人不講武德
曹錚站在孔府門口,思考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既然孔融自詡是儒家傳人,那他就不會攔著自己進府。
但同時也不會很開心就是了。
因為他是被曹錚脅迫才放行的,沒有人會喜歡吃啞巴虧的感覺。
曹錚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迅速消除孔融心裡不舒服的感覺。
做法也很簡單,只要跟孔融交換他感興趣的東西就可以了。
是的,交換。
和前幾波人最大的區別就是,曹錚一開始就沒有存著白嫖的思想,他是來跟孔融做交易的。
至於用什麼東西能夠打動孔融。
答案已經寫在孔府門前那個誇張的大匾額上。
那就是名氣。
……
風吹過,孔府的銀杏樹沙沙地飄舞著落葉。
院子里傳來有人急匆匆地踩著落葉趕來的聲音,如同曹錚所預料的那樣,管家滿頭大汗地朝他跑過來了。
管家古怪地看了曹錚一眼,微微鞠了一躬:
「這位軍爺,請隨我來吧。」
「有勞。」
曹錚呵呵笑著,提起地上的藥材包走進孔府。
孔府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很繞,曹錚跟著管家轉了五六圈兒才來到孔融的書房。
「老爺,人到了。」
管家躬身站在門檻外,卑微如螻蟻。
孔融的表現非常絕。
他背對著曹錚,端坐在一個明黃色的蒲團上,一動不動彷彿老僧入定。
這麼近的距離,孔融肯定是聽見了,但他裝作沒有聽見。
他這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
就是想給曹錚增添一點壓力。
管家尷尬到在地上摳出兩室一廳。
人家上門來就是要尋找對話的,他就不能稍微動動腦子想一想。
用後腦勺朝著人家,曹錚就不說話了嗎?
沃德天。
管家不想說話了。
曹錚看著這一幕也麻了。
他來之前就已經預料到,孔融生活在象牙塔里,他的好友禰衡、楊修、邊讓全都是些情商感人的人,所以孔融的情商也不會太高。
但他沒想到孔融居然這麼尷尬。
這就是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巧了,他也是這麼想的。
曹錚大大方方地脫掉鞋子,毫不扭捏地走到孔融對面坐下,把藥材放在一邊:
「孔夫子,我是伏波將軍麾下的部曲,我叫曹錚。冒昧造訪,還望見諒。」
曹錚沒有用官職稱呼孔融,而是直接像學生對待老師那樣,稱呼他為夫子。
「我……」
孔融的山羊鬍抖了抖,直接被噎得一句話講不出,這年輕人的臉皮怎麼這麼厚啊。
他看不出來自己不想跟他說話嗎?還厚著臉皮喊夫子。
果然對得起他身上這身裝,底層粗魯的大頭兵!
迎著下午和煦的陽光,孔融斜著眼睛打量曹錚。
曹錚的手挺粗糙的,膚色也比正常人深,是常年在野外勞作導致的結果,看得出來是苦出身。
上門來討柴胡,是想學那些郎中們煎藥吧?
可他一個粗坯有那本事嗎?
孔融心中閃過一陣不屑。
他正了正衣襟,側過臉問道:
「不是來請教學問的嗎?想問什麼,問吧。」
曹錚指著桌上那盆柴胡問道:
「我想請教夫子,何為『仁以為己任』?」
孔融輕蔑地笑了。
連這都不知道?沒文化的粗坯真可怕。
他立刻脫口而出:
「仁以為己任,意思就是君子要把實現仁作為自己的責任。」
「子又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君子為了成全仁德,甚至連生命都可以犧牲……哎……不對……」
孔融得意地說著,驚恐地閉上了嘴。
他看看曹錚,又看看花盆裡的柴胡,冷汗從他後背冒出來。
既然為了實現仁連生命都能付出,那麼捐贈一些柴胡又有何不可呢?他自己都說了,君子要把實現仁作為自己的責任。
這個人是在問問題嗎?
這是在套他的話啊!
孔融大驚失色,臉色生硬地找補:
「但仁不意味著就要把自己的東西無私奉獻給別人。」
「仁者愛人,首先要愛自己。你想拿走我家的柴胡,這是不可能的。」
「我並不是想要白拿夫子的東西。」
曹錚微笑著說道:
「我是想跟夫子做一樁交易,用一份美名來交換這些柴胡。」
「美名?」
孔融語速放慢,露出非常感興趣的表情。
他第一次轉過臉,用正眼看著曹錚:
「你說,怎麼個美法?」
曹錚蠱惑地向孔融介紹:
「我用貴府的柴胡製成葯湯之後,會委託曹丕公子宣傳夫子的美德。夫子舍柴胡以成仁,仁以為己任。」
「四歲讓梨,五十五歲又讓柴胡。」
「這樣的佳話稍微運作一下,寫進後世史書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還能被寫進史書里呀。」
孔融美滋滋地聽著,有些心動。
他這輩子就圖個好名聲,不愧於孔子嫡孫的身份。
可他至今為止只干過兩件出名的事。
第一件是『哭墳不悴』。
發生在他在北海擔任相國的時候。
那時在路上看見一個人在墳墓邊哭泣自己的亡父,臉色卻一點都不憔悴,於是他就把那個人殺了。
是的,就因為哭墳哭得不傷心,他就把人家給殺了。
這件事造成的後果就是讓孔融遭到了大範圍群嘲,全北海的人都嘲諷他天天鍵政把腦子給鍵壞了,成了魔怔人。
他以前的各種誇張言行也被扒出來,什麼『父母無恩論』、『吃人論』、『拋妻棄子』等等。
這些事有的是真的,有的是過度解讀。
但好在影響都不大。
因為他還干過另外一件特別出名的事,把這些所有的破事都給壓住了。
就是著名的孔融讓梨。
四歲的時候讓了一隻梨,之後這些年孔夫子就生活在帶孝子的光環下,成為一個無暇的聖人。
可是他今年已經五十五了。
當人們提起他,就還是只記得他四歲時候的事。
這讓孔夫子深深地尷尬。
現在事情迎來了轉機。
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向他承諾,只要他能提供柴胡,就可以讓他在五十五歲的時候再出名一次。
孔融相信曹錚的承諾。
部曲雖然卑賤,卻有機會在部隊里近距離接觸到曹丕、夏侯惇這種層次的貴人,這是高貴的儒生們所不能做到的。
曹丕在鄴城的能量很大,他稍稍走動一下,就能解決很多孔融用盡辦法都解決不掉的問題。
孔融越琢磨越覺得這個交易靠譜。
他張著嘴巴,就要答應下來。
可這時他心中忽然湧現出了一個更好的方案。
於是他改口說:
「這件事,還要再斟酌。」
孔融別有一番意味地看著曹錚。
曹錚也見怪不怪地看著孔融。
孔融明明都已經心動了,但他還要裝模作樣地推辭一番,這說明他想要坐地起價。
到底是做過幾年官的人,某些不良的習氣還是存在的。
曹錚玩味地低頭看手指,不說話。
在這場交易中,孔融才是需求更強的那個人,他會先開口的。
孔融肅穆地端坐著,發現曹錚居然根本不理他的茬,震驚,氣憤,磨蹭了一會兒之後,主動開口道:
「教學相長。既然你向我提了問題,我也有問題要考你。」
曹錚淡淡地哦了一聲,「那我要是答不上來呢?」
孔融理了理衣襟,莊重道:
「那筆給我,我來寫。我的事迹,我將親自大筆書之!」
曹錚客氣地笑笑,原來孔融是想親自設計文案。要把筆握在他自己手裡。
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孔融會怎麼寫,無非是無限拔高他自己,然後再用儒學理論包裝一番。
也不是不能讓孔融這麼干,但問題是曹錚也是這故事裡的人,這麼一炒作,勢必會引起一些討論。
曹錚目前還不想引起過多沒有必要的關注,以及過多沒有必要的嫉妒。
「可以。」曹錚說:
「但我也要提一個條件。」
「如果我答出來了,那麼委託曹丕公子宣傳的事情就直接沒有了。」
直接沒有了?
孔融的心臟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如果沒有曹丕幫助宣傳,那麼他就算是把全鄴城的柴胡都捐了也達不到效果。
這樣一來,就等於曹錚直接白嫖了他的柴胡,還什麼都不付出。
「好。」
雖然如此,孔融還是狠狠地答應了。
因為他有絕對的信心,這題,曹錚必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