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教育孔融

11. 教育孔融

煙霧繚繞,曹錚坐在蒲團上端詳竹簡上的謎面,第一次產生了棘手的感覺。

謎面上的四句詩,簡潔而不簡單:

『重山復重山』

『重山向下懸』

『明月復明月』

『明月兩相連』

很難想象這是要猜個什麼東西。

室內有微風掠過,襲來微苦的檀香氣味,曹錚的眉心緊緊地鎖起。

孔融看著這一幕,頗為得意地提醒道:

「我可以給你透露一點消息,這個謎底是一個字。」

「是一個字?」

曹錚吃了一驚,他原本是往風景、文物這些方向去思考的。

孔融瞥了曹錚一眼,難得的有些欣慰的感覺。

看樣子曹錚根本沒有找對思路。

也難怪,連荀彧和曹植都解不出來的謎面,他又怎能解開呢?

就算他是一個有文化的部曲,也不過是個部曲而已。

真以為他的文化修養比的過家學淵源的荀令君和曹植公子嗎?

「解吧。」

孔融端坐著,不再說話。

曹錚低頭捧著竹簡,默默無語。

管家哈著腰靜候在一邊,彷彿一棟雕塑,或者一棵植物。

這種安靜的狀態維持了很久很久。

內室之中,鴉雀無聲。

只有銀杏樹葉被風颳起的沙沙聲。

如此,小半個時辰過去。

……

離截止時間越來越近了。

白色的煙霧越來越稀薄,銅乳爐肚內的檀香團即將燃盡。

管家艱難地活動了一下腿,他感覺兩隻腿好像都在被螞蟻啃食,麻得不行。

身體雖然很痛苦,但管家的精神很愉悅。

因為時間馬上就到了,曹錚還沒有任何答案。

看來這道題他是解不出來了。

孔融的臉上也是會心的微笑。

這個謎面是他壓箱底的東西,天下沒有比這個更刁鑽的謎語了。如果曹錚把這個都能解出來,那麼算他服氣。

不過可惜的是,曹錚並沒有那個本事。

他也不過如此。

孔融從蒲團上站起來,悠閑地伸了個懶腰,準備去廊下活動一下筋骨。

管家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屋外的空氣清新而甜美,孔融長長地吸了一口,感覺胸中濁氣被一掃而光。

他踩著光滑的漆木地板,即將要走出斗室。

這時,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用字。」

「是用字,是不是?」

什麼?!

孔融的腳底一滑,險些沒站住。

等重新站穩之後,他的胳膊和小腿,全都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猛地扭過頭,帶著驚恐的目光打量曹錚,再看向旁邊那個香爐。

香爐上空,最後一縷微弱的白煙飄散在空中。

時間截止。

管家低垂著頭,身體也是像篩糠一樣顫抖不止。

他猜出來了!

曹錚居然真猜出來了!

連荀彧令君和曹植公子都猜不出來的謎語,竟然被一個粗俗的部曲給猜出來了!

這下孔老爺的面子算是丟大了。

曹錚隨手把竹簡捲起來,淡淡地放到一邊。

他開始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被慣性思維誤導了,提起漢代字謎,他會下意識地去思考繁體字。

但其實這個謎底的繁簡字體是一樣的。

把用字上下拆開,就像是一重又一重向下懸置的山,所以是『重山復重山,重山向下懸。』

把用字左右拆開,就像是兩個連在一起的月字,所以是『明月復明月,明月兩相連。』

看著孔融的身體動作,他大概是佩服自己佩服到快要五體投地了。

然而孔融的震動只會讓曹錚更加輕視。

猜出了荀彧和曹植都猜不出的謎語,這或許是一種本事吧,但曹錚自己也沒有覺得這有多了不起。

這只是士族公子間的一場遊戲。

研製出柴胡湯,解決幾萬將士的暈船問題,造福幾十萬百姓,那才是真的了不起。

要不是鄴城出現搶購潮,只能從孔融手裡收柴胡,曹錚是不可能坐在這裡陪他玩文字遊戲的。

「孔大人,我可以去你家前院了嗎?」

曹錚提著藥材包站起來,轉了轉坐得有些血液不通暢的腳腕。

改稱孔融為孔大人,是為了提醒他是一個官員,來喚醒他沉睡的羞恥心。

孔融的耳根剎那之間赤紅。

他當然聽懂了這稱呼背後的嘲諷。

虧他還是一個千石大員,結果言而無信是他,坐地起價是他,撒潑抵賴也是他。

他訕訕地站在門口,點了點頭。

「多謝。」

曹錚居然還不識時務地說了聲謝謝,是謝他終於不耍賴了嗎?

聽著這聲刺耳的感謝,孔融的羞恥心一下子又爆了棚,目光灼灼地盯著曹錚。

如果目光可以化成飛刀,那麼曹錚現在已經死了。

你最好趕緊走!

孔融恨恨地想著。可曹錚依然陰魂不散地站在他面前。

「……你還站著幹嘛?」

孔融從牙根里擠出幾個字,瀕臨崩潰邊緣。

「孔大人,您擋住我的路了。」

曹錚謙虛地指了指門外。

「啊~~~」

孔融終於破功了,他崩潰地小跑到案台前,把上面的東西全掀了。

『乒乒乓乓』

『匡匡鏘鏘』

花瓶全摔碎了,裡面的水流了一地,硯台裡面的墨汁也撒到地板上,麻紙像紙錢一樣在天上飛來飛去。

其中一張飛到了管家的臉上。

管家扯下麻紙,一臉抑鬱地盯著地板,孔融發泄完是爽了,可他不爽了。

這些東西最後還得是他收拾啊。

千苦萬苦,打工人最苦。

這個社會到處充斥著對打工人的壓迫,打工人什麼時候才能站起來?!

恨了。

……

孔府前院。

曹錚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蹲在田埂里辛勤地挖著柴胡。

柴胡生長在沙質土壤中,只有根部可以入葯,莖葉部分其實都浪費掉了。

如果是劉備在這裡,他可能會這些多餘的材料給孔融編幾雙草鞋。

但曹錚不會編草鞋,他最多給孔融編一個草帽,如果對方不介意帽子顏色是綠色的話。

孔融今天的行為顛覆了曹錚以往的認知。

不過曹錚也沒有特別意外。

二十三歲之前,看待一個人,曹錚可能會特別片面地去看待,會覺得人性非黑即白。

現在曹錚已經認識到人的複雜性。

萬人稱頌的英雄可能實際上心胸非常狹窄;惡名昭彰的壞人也可能有很講義氣的一面。

關鍵是對方把哪一面朝著你。

曹錚從直裾口袋裡掏出一個大兜,把切好的柴胡根都裝起來。

漢代衣服上其實是沒有口袋的,但曹錚覺得這樣很不方便,就自己縫了一個。

反正穿在軍服裡面,看不出來。

曹錚伸了個懶腰,從田埂上站起來,放眼四顧。

一個時辰前,孔府前院還是綠意匆匆,現在已經變成光禿禿的一片。

此時正值夕陽晚照,陽光在昏黃的地面上撒下一片片飄忽的光影。曹錚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曹公子。」

這是,他忽然聽到一個憂傷的聲音,於是回過頭,看見孔融正背著手站在他身後。

挖完柴胡之後,曹錚跟孔融的交集就了結了。

雖然孔融這個人摳摳嗖嗖的,但畢竟也貢獻了稀缺材料,對鄴城將士的健康做了貢獻。

於是曹錚提著大包小卷向孔融行了一禮。

「孔大人。還有事嗎?」

「沒什麼事,我送送你。」

孔融乾巴巴地說著,他剛才真是氣瘋了,不過在清醒之後就恢復了理智,記起來他是儒家傳人,要做符合他人設的事情。

所以即使心裡不喜歡曹錚,表面上也得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

不給別人說閑話的機會。

孔融眯著眼睛凝望著曹錚,夕陽光暈下他的輪廓有些看不真切。這讓他心中有了一點點惆悵。

像曹錚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被尊卑等級束縛只能當部曲,想必會是一個大有作為的人吧。

不,即使他從部曲做起,以後也不可小覷。

所以漢代的士子們都應該感謝儒家啊。

要不是等級制度一開始就把曹錚這樣出身的人給淘汰掉了,他們還真不一定能過上現在這麼好的日子啊。

「走吧。」

孔融拍了拍曹錚的肩膀,把他送出了孔府。

……

孔府外。

李通隱藏在街巷的暗影里,觀察著孔府門前的風吹草動。

一個時辰前,曹錚進了孔府,似乎是想要挖柴胡。

現在,他提著大包小捲走了出來,比進去之前多提了一大包東西。

這是挖到柴胡了嗎?

還有,他挖柴胡幹什麼?

李通發現了很多疑點,但他沒有深入思考,而是把這些消息全部告訴了曹操。

「什麼?我兒去了孔融家裡?」

曹操騰地一聲站起來:

「這老腐儒,他欺負我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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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是曹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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