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夜成名的滋味(一)
第八章一夜成名的滋味(一)
林峰其坐在辦公室獃獃的想了好一陣,到這時候,他才思考,這個天大的餡餅怎麼會落在他頭上,作為記者,還是小有名氣的記者,他自然認得一些領導,但是這些領導多半只是泛泛之交,這麼重要的位置,一般也不會推薦他吧。
而曾書記初到晉州主政,自然需要用信得過的人。而他怎麼救莫名其妙的成了曾書記信得過的人了呢?
林峰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這事也不能貿然去問別人。
林峰其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是誰推薦他給曾書記當秘書的,想不出來,他也就不再想了,這才回過神來,這樣的大好事情還是應該給老婆打個電話,讓她也分享一下這令人激動萬分的喜悅,另外還得給張一龍打個電話,雖然張江林給他講了不少注意事項,但是很多他都還不明白,而張一龍是區委的秘書,這方面應該是內行,得找他突擊學習學習,臨陣磨磨槍。
林峰其拿出電話一看,這才發現電話還關著呢,早晨,他來見姜秘書長的時候,就把電話關掉了,大領導找談話,還有電話被打擾,那是態度不端正。
只是他剛一開機,簡訊的提示就不斷的響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看,就有人打電話進來。剛掛下電話,手機又響了起來,這一回是報社的辦公室主任打過來的,主任在電話里不停的恭喜著他,說社長已經發了話,要給他開一個隆重的歡送會。
林峰其暗嘆,信息時代,消息傳得可真快,他自己都才剛剛知道,報社竟然全部都知道了。他想象著沈善良聽到這個消息時的表情一定非常的豐富,立即想大笑出聲。這麼多年來,沈善良一直壓制著自己,他大概沒有想到,自己終究還是有逃出他魔掌的一天吧?此時,他還真想看看沈善良見到他時,那張表情怪異的臉。此時,他幾乎可以肯定,整個晉州市,只要知道他電話號碼的人,估計都在不停的撥他的電話,能否撥通,所憑的不是交情,也不是通信信號的強弱,而是運氣。所以,當他每中斷一個信號時,立即有另一個信號擠進來,令他應接不暇。這些打電話的人,大多與他沒什麼交情,許多名字他甚至都沒有聽說過。電話一旦接通,人家卻像是他八輩子熟人一般,語氣極其熱情誠懇。他不勝其煩,卻又不得不虛與委蛇。可到最後,他問清楚對方是誰后,立即說對不起,在開會,便掛斷電話。
有幾個電話是區縣的領導打來的,這類電話是非常重要的,他想將對方的名字存入手機,可他剛剛開始操作,新的電話又擠了進來。
到了後來,林峰其幾乎想將手機扔掉。同時,理智又告訴他,這是絕對不行的,領導的秘書,手機必須保持二十四小時暢通,這是紀律。電話沒完沒了,甚至連中午時間都不消停。為了應付這些電話,他連吃飯都放棄了,不停地接,不停地掛斷。
以前他曾經聽說在沒有程式控制電話的時候,接線員接電話因為聽多了電話,耳朵會疼。他當時覺得這話太誇張了,現在才知道,這是真的,他的耳朵雖然沒疼,但已經麻了。有幾次,他煩得不行,真想跑到樓下對姜玉璽說:「這個工作我幹不了,我還是回去當記者。」
很多人都帶著熱情甚至巴結的口氣,若在以前,他肯定撈不到這樣的待遇,由此他想到很多人架子端得挺大,林峰其終於也更為清楚的理解到為什麼那些人架子端得那麼大,還有人願意去湊熱鬧,因為那讓他端起來的是權力地位和金錢,也就是說,人是不會膜拜人的,他們膜拜的,第一是權力第二是金錢。
他原本想給老婆打電話,可現在他連摸電話的興趣都沒有了。下午的時候,電話依然響個不停,林峰其已經沒有心情看號碼了,拿起就接聽。話也都是準備好的,等人家自我介紹之後,便告之對方,自己正在開會,便掛斷電話。可這一次,情況有點不同,對方說,終於輪到我了?
林峰其愣了一下,電話是張一龍打過來的,林峰其苦笑著說道:「接了一天電話,頭都大了好幾倍,比喝了兩斤酒還難受,現在就算聽到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也覺得是噪音。」
張一龍在電話里哈哈一笑:「這也難怪,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啊,娘的,誰都想巴結,我撥電話差點把手都磨起泡了才終於打通了。」
林峰其苦笑道:「一龍,你哪裡知道,這事真不是人乾的。我變成了接線員。」
電話是張一龍打過來的,一接通,張一龍就在電話里埋怨著他怎麼一直關機。
「峰其,沒看出來,你這個傢伙扮豬吃虎,害我昨晚還大大的同情了你一番,你這傢伙太不厚道了,在我面前也一點口風都不漏。」
「我哪裡扮豬吃虎了?我上午本來想給老婆打個電話,再給你打個電話的。可直到現在,電話不斷,根本沒有機會……」
「我昨晚還在說你是一塊金子,早晚會發光的,不想發光來的這麼快,並且是光芒四射,你不管怎麼樣,我們兩個苦哈哈,你總算是脫離苦海了,而我依然還要在苦海里掙扎,晚上你請我吃飯。安慰一下我這顆受傷的心吧。」
雖然隔著電話,但是林峰其也能體會到張一龍的心情,或許正是張一龍的安慰,讓讓他沒有在報社過得很不舒心的時候,雖然過得很是苦悶,但是沒有自暴自棄,變成一個頹廢的混日子的人。
林峰其想了一下說道:「只要書記沒事,晚上一起吃飯吧,你在區委也有些時日了,有些經驗你還得給我這個新丁傳授傳授。但是我也說不準今晚一定能行,你知道的,當秘書,時間就不屬於自己了。」
「那倒是,你有時間就給我打電話,我知道你會很忙的。」
林峰其和張一龍通完電話,剛想給老婆打個電話,桌上的座機響了起來,林峰其拿起話筒,說了聲你好,傳來的卻是一個渾厚的男中音。
「是小林,林峰其嗎?」
這個電話有些不同。以前,幾乎所有人都叫他小林,或者叫他林大記者,可今天一整天,在電話里,叫他小林的,還沒有一個。現在遇到一個叫他小林的,他還有點不習慣,便說,是的。我是林峰其,請問你是哪一位?
「我市政府塗學義。」
林峰其第一時間並沒有想出對方的身份,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沒料到。塗學義可是常務副市長,曾經一度很有實力競爭市長的,只不過以誰都說不清楚的原因輸給了石東升。塗學義是防汛指揮部的常務副總指揮,每年汛期是塗學義最忙的時候,林峰其也都會在每年跑抗洪新聞,所以,在所有的領導中,他最熟悉的,應該就是塗學義了,但是這種熟悉,很難說交情,因為彼此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林峰其忙說道:「塗市長,您好。」
「恭喜你啊,那天有時間,一起去……我有點事情找書記,請你轉一下曾書記。」
林峰其知道,當上市委書記的秘書之後,那樣的閒情逸緻,大概是絕對不會有了。但塗學義將電話打到這間辦公室,說明他對自己的新職務是非常清楚的,也對他將來的工作情況十分清楚。既然清楚,卻又說出一起這樣的話,就絕對不會是一種假客套。以他常務副市長的身份,是完全沒有必要和他這樣一個小秘書玩客套的。這隻能說明一點,塗學義其實是在向他示好,自然也是在向曾書記示好。
在當今的官場規則中,有一條規矩,即黨政兩個一把手,最多只能在當地產生一個,另一個,一定要從外地調入而。晉州是一個政治生態極其特殊的城市。那些外來幹部,在別的地方能夠幹得很好,但在晉州,卻往往出現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情況,連續多任市委書記或者市長,都被地頭蛇趕走了。曾思濤是外來幹部,入主晉州才不過短短月余時間。而塗學義卻是本土幹部,在晉州官場的根基,非常深厚。當然,還有一個根基更為深厚的人物,就是市長石東升。上一任市委書記蔣怡貴,就是在和石東升的權力鬥爭中落敗的。本來市裡還有很多人期望蔣怡貴能夠接任書記,最後,卻是由中央派來了曾書記。
至於石東升和塗學義之間的關係,林峰其並不十分清楚。他所知道的,也就是一些表面的東西,一般人認為,當初石東升斗走前任市委書記蔣怡貴的時候,塗學義是極其重要的同盟,如果沒有塗學義的參與,即使以石東升以及省里支持石東升的力量,能夠讓蔣怡貴處處受制,但是要把蔣怡貴趕出晉州,恐怕還是非常困難的。塗學義之所以和石東升聯手,主要原因是他們都是本土派,唇亡齒寒的道理都懂,必須一致對外。
如果本土派的說法準確,現在塗學義主動給曾書記示好,是否暗示了塗學義和石東升之間存在矛盾或者說塗學義在尋找一種新的力量平衡?當然,也可以換一種角度思考,曾書記作為一名外來者,儘管有著市委書記的頭銜的官銜,但是在晉州,卻沒有根基,甚至連一個得力的人都沒有。他向塗學義投出橄欖枝,實際上是對本土派進行了釜底抽薪,輕輕一招,便導致了本土派的瓦解。若真是如此,說明曾書記是個權力運作高手,不動聲色,就布下了一著關鍵的棋。
其實權力這玩意哪有林峰其想象的那麼簡單,在隔壁辦公室的曾思濤接了塗學義的電話只是淡淡的一笑,塗學義是有些向他靠攏的意思,向他靠攏的原因曾思濤能猜到幾分,一是塗學義是常務副市長,是市政府的二把手,一二把手的關係向來都是一個非常微妙的事情,當初塗學義和石東升聯手的時候,除了槍口一致對外之外,也肯定有自己的小算盤。
塗學義靠近他,不過是兩邊下注、左右逢源,誰都不得罪,絕對不會這麼快就會投入他的懷抱,
整天實際他就是在辦公室呆著,曾書記沒有找他,他也沒有敢去麻煩曾書記,其他的都通通推掉了,下了班之後,他沒有先回家,而是和張一龍在一起,待他坐定之後,張一龍笑了笑說道:「峰其,我今天特意給你點了一道菜,今後你要常記得點這道菜。」
「什麼菜?」
「腰花燉牛鞭。」
「吃那玩意幹啥?」
「你得注意補腎啊。」
「去去去,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我這才剛到市委,屁股都還沒有坐熱,我哪會去犯那樣的錯誤。」
「我可沒說你會犯什麼錯誤,我可是認真的,你真得悠著點。」
林峰其有點莫名其妙,因為男人的腎很敏感,他不好接腔,只是望著他,等他往下說。
張一龍說道:「看看你今天這一天,你就知道你今後會有多忙,從此以後,你天天都要日李萬姬,你的腎怎麼受得了?」
林峰其也忍不住笑了。林峰其明白了,張一龍的話語里雖然帶色,卻是在表示對他的關心,閑扯幾句,林峰其便開始向張一龍取經。
張一龍想了一下說道:「峰其,我知道你文章寫得不錯,但是給市委書記當秘書,光有這一點是遠遠不夠的,其實做市委書記的秘書和做區委書記的秘書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區委書記的秘書其實主要是負責文字工作,順帶安排日程什麼的,而市委書記的秘書,主要是生活秘書,主要負責給領導提包,安排領導的相關活動。秘書的學問深得很,外面可以買到諸如秘書學一類的書,而這類書,只不過是編寫了一些應用文的寫法,與領導秘書這一職業八竿子搭不上。怎麼當領導秘書,是一門大學問,這方面的東西想寫書也寫不出來,為什麼?因為每一個領導都有各自的偏好。所以,任何一個秘書,只能是自己摸索和相互交流學習。但是不管怎麼樣,總有一些共通之處,做秘書,必須要謹記四句話,十六個字: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小心為上,謹言慎行。至於領導對秘書的要求,這十六個字,可能要倒過來,最重要的是謹言慎行。領導最怕的,是那種愛說話的秘書,愛在背後搞事的秘書。」
「一龍,你得好好給我講講,這十六個字到底蘊含著什麼。」
張一龍想了一下說道:「這十六個字,奧妙無窮,比如眼觀六路,說的是秘書的觀察能力。這種觀察能力,並不需要你觀察國家國際大事,而是領導身邊的小事,比如說,領導什麼時候要加水了,你心裡要有數,領導要簽字了,你得立即準備好。這些事要有提前量。
還有秘書經常跟領導一起坐車,領導上下車,那也是學問無窮。秘書要搶先一步下車最後上車,自然不必說,領導上下車的時候,秘書要用手擋住車頂,避免領導的頭撞到車頂上,這同樣是常識。
還有更細緻的,比如汽車停在什麼地方,領導下車或者上車,第一腳應該踏在什麼地方,都有學問。如果是下雨天,領導一腳踏下來,踩了一腳水,肯定就會覺得秘書不會辦事。如果領導下車時,車外有人迎接,領導到迎接者之間的距離,自然是要講究的。領導如果需要走好幾步,才能和迎接者握上手,那麼,這幾步領導是走還是不走?不走,等在那裡,讓人家主動上前,領導會顯得傲慢。如果領導走,需要走好幾步,又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領導下車后,僅僅向前一步最多兩步,就能和對方握住手,是最好的距離。相反,如果領導還沒有下車,對方就已經迎了上來,也不好。那會讓領導手忙腳亂,不夠從容,有失儀態。這些秘書都要充分考慮,如果司機沒有注意到這些,就要提醒司機。這也是秘書的責任,作為領導的左膀右臂,秘書還是佔據主導的,但是也不能因此給司機留下一個比他高一等的感覺,這也需要把握。」
林峰其點點頭說道:「說實話,今天在市委,我和曾書記的前任秘書張江林交接的時候,他也講了很多需要注意的東西,但是這些東西他沒講,之前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這些東西,你要不講,我根本就不知道,行行都是學問,看來還真是馬虎不得。」
「確實馬虎不得,特別是謹言慎行,這一點,你一定要謹記,曾書記的那個前任秘書,我猜測就是因為這方面出了問題,才會被換掉,你想想,曾書記才剛到晉州,人生地不熟,很是需要一個熟悉情況的秘書,曾書記對當地情況不熟,心中沒有適合的人選,秘書便通常由辦公廳來安排了。我想辦公廳的人在挑選這個人的時候肯定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挑選的,但是就是這麼挑選出來的人,才跟了曾書記一個月左右就換掉,肯定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讓曾書記無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