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朋友
何幼薇尋聲看來，臉色也不好看。但她很快恢復笑臉，和林嘉喬打招呼：「喬喬也來了。」
「我剛才看見你從雙環下來，還以為看錯人了。」
應至晚依舊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問：「我才回國，不是很懂這些新名詞。雙環是什麼？」
「是一種國產車啦。」何幼薇溫聲解釋。
武斌很會來事，見何幼薇還站著，忙把自己位置讓出來，「來，何大美女請坐。」
何幼薇擺擺手，「不用麻煩了。」
說罷，她拉開應至晚身邊的椅子，坐了下去。
整張桌子只有應至晚身邊有空位置，她這個舉動並不叫人覺得刻意。
「喬喬你好歹做了這麼年主編，還讓你爸開十來萬的車，是不是不太好。」
何幼薇放下包，繼續剛才的話題，「我記得，你剛去《有閑讀報》實習時，你爸就開這輛車，已經小十年了吧，是不是該換一輛了。」
話才出口，她似乎察覺自己失言，忙掩住嘴巴。
她小心翼翼的問：「那位大叔，是你爸爸吧。」
這是什麼意思，不但明示她不孝順，還誣賴她和老男人不清不楚嗎。
何幼薇不愧是紅了這久的媒體人，張口就能顛倒黑白。
兩人積怨已久，林嘉喬才想說點什麼反擊，身後便傳來個低沉的男聲：「我說什麼來著，你爸那車早該換了。」
秦觀站在林嘉喬身後，語氣里全是抱怨：
「切諾基他嫌張揚，賓士他嫌貴，路虎他又說不喜歡。我說買輛奧迪總可以吧，他又說不符合他艱苦樸素的作風。」
秦觀雙手很自然的搭在林嘉喬肩膀上，拇指不自覺摩挲她的脖子，「你爸爸可真是世界上最難討好的老丈人了。」
他慫恿道：「要我說，你乾脆勸他提前退休得了。他那麼疼你，好不容易放個假，還非過來送你，他肯定聽你的話。」
「咱們又不是養不起他。刑警太危險了，海城人民不差他一個老頭保護。」
秦觀不愧是混商場的，這話說的太有水平了，既睜著眼說瞎話顯擺了他們家不差錢，不換車是因為艱苦樸素，還點出林大鵬老同志為維護本市治安做出的貢獻。
順便還秀了把人家父女倆感情好。
要不是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林嘉喬肯定狠狠親他一口。
她順勢凡爾賽了幾句，武斌和趙小眉又開始張羅了，指揮眾人給秦觀挪位子。
秦觀示意他們不要客氣。
他問一旁的鄭則棟：「可以換一下位置嗎，我想和我老婆坐在一起。」
鄭則棟表情變了幾下，最後皮笑肉不笑的問林嘉喬：「怎麼，結婚了也不通知老同學一聲。」
林嘉喬莫名其妙，我們很熟嗎，我今天才認識你好吧。
她才想客套幾句，秦觀又開始了他的表演：
「還沒呢，我們才開始選婚紗。鄭同學放心，等日子定下了，我一定親自把請帖給你送過去。——誒，鄭同學你很喜歡這個位置嗎，沒關係，我和只只坐一把椅子好了。」
秦觀今天簡直像得了精神病，也不知道浪個什麼勁。
林嘉喬才考慮是不是該假裝不認識這人，放在她脖頸間的手卻偷偷用力。
這是秦觀暗搓搓的威脅。
林嘉喬立即露出甜美的笑，小麻雀依人的樣子。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鄭則棟再不讓也不合適。
在全桌注的視下，秦觀大大方方坐下了。
何幼薇主動倒了兩杯茶，轉到兩人面前：
「是我誤會了，向喬喬賠罪。」
「我見喬喬都穿得起十幾萬的Valentino高定，實在沒理由不給她老爸換一輛車。」
「不過說起來，喬喬你真的很會生活哦。我才看見，你的鞋子還是Christianlouboutin，穿得這樣隆重，你和雅嵐洋洋關係一定很好吧。」
她聲音確實好聽，但說出來的話就很討人嫌了。有時候林嘉喬真懷疑她是千年的茶樹成了精，一口就茶香四溢的。
她這邊正組織語言反駁，秦觀已經微笑著回答，「有很隆重嗎，她平時也這樣穿。」
幹得好太極宗師，不愧是全國陰陽怪氣總決賽冠軍。這個親親你今天是挨定了。
林嘉喬討好的戳了戳秦觀的手，秦觀神情淡定，只是眉毛得意的挑了一下。
何幼薇向來不允許林嘉喬強過自己，才想補幾句酸話，旁邊看熱鬧的應至晚突然問：「你的裙子，是不是和只只的一樣？」
只只是林嘉喬的小名，只有親近的人才這樣叫他。她和應至晚今天初次見面，這稱呼太過太親昵了。
林嘉喬嚮應至晚看去，應至晚則盯著何幼薇。
他這樣帶些痞氣的相貌，專註的看一個人時，格外深情。
林嘉喬突然覺得這時的應至晚有些眼熟。
她想細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秦觀擋住了她的視線。
何幼薇的臉僵住了。有那麼幾秒，上面連笑容都掛不住。
借著整理餐具的動作，她遮掩自己的衣服：「……怎麼會呢，我、我才賺多少錢，哪捨得買高定。」
應至晚恍然，「是我看錯了。不好意思啊，我們這幫臭男人不太懂你們女孩的東西。」
武斌跟著插科打諢，話題很快轉去別處。
這件事看似揭過去了，眾人心裡卻有了定論：怪不得針對林嘉喬，原來是盜版遇到正版了。
孫喻滿臉鄙夷，不屑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鄭則棟正發信息，似乎要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朋友。趙小眉和李雙倩相互使眼色，發現林嘉喬的視線，李雙倩羞怯的低下頭，趙小眉則向她做個鬼臉。
武斌正努力活躍氣氛，不想任何人尷尬。應至晚則喝著自己帶來的礦泉水，一臉『還想搞事情』的樣子。
何幼薇向來以溫婉知性示人，如今丟了大丑，表面不動聲色，手卻緊緊攥著茶杯。
林嘉喬突然意識到，他們和她和秦觀是一樣。
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
他們有父母，有過去，為朋友結婚高興，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但他們卻沒有未來了。
林嘉喬本想再刺何幼薇幾句，一想到這裡，也沒心情了。
秦觀立即察覺她的失落。他湊近她耳邊，低聲說：「你有新信息。」
林嘉喬看向手機，秦觀給她轉了1991元。
她這時才發現，好像每次兩人吵架，秦觀總給她轉這數額。
這是，什麼意思？
她想問，宴會廳的燈在這時暗了。
伴著一段活潑的音樂，大屏幕上出現一張本市的地圖，地圖斜對角兩端有兩個Q版小人，邁著可愛的鴨子步朝對方走去。
主持人解釋，這是新郎新娘共同的創意。
地圖上標明的地點都是兩人的約會場所，小人每走過一處，便點亮一顆巨大的愛心。
在現場嘉賓高呼浪漫時，林嘉喬卻呢喃著一個名字：「……向小園。」
秦觀問：「你大學時那個好朋友？」
林嘉喬有些委屈：「這是她給我設計的，她說要送給我做結婚禮物。」
秦觀見不得她這幅樣子，忙安慰：「會不會認錯了，說不定是靈感撞車？」
林嘉喬篤定道：「不會的，這個就是她畫的。你看小人帽子上的圖案，那是她公司的logo。這是我們以前一起設計的。」
她很失落的說，「怪不得她疏遠我，原來是有的新朋友了。」
話音才落，她手機震了一下。
秦觀又給她轉了『521』塊。
他趁機親林嘉喬的手，「別難過啦，哥哥愛你。」
林嘉喬好氣又好笑，「什麼呀，我比你大好吧。」
秦觀握住她的手：
「我說真的，該留在你身邊的人一定會留在你身邊的。」
他指著自己，「比如我。」
「那些離開的人，大約就是沒緣分吧。」
他說這話時，身後有玫瑰花瓣飛舞。
原來新郎和新娘已經走到舞台中央，在司儀的慫恿下，兩人正在接吻。
屏幕的上的小人也閉著眼，嘴唇貼著嘴唇，吻的很投入的樣子。
這是預先綵排過的環節，許雅嵐卻察覺一絲異樣。
發現妻子走神了，劉洋小聲問：「小雅？」
許雅嵐看向頭頂傾瀉而下的花瓣。
太多了，這花瓣比綵排時多太多了，下落的速度又急又快，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
劉洋也覺察異樣，才想拉著妻子閃避，這場玫瑰雨終於停了。
夫妻倆再看，其實花瓣的數量和綵排時差不多，大約是工作人員沒控制好速度，才會讓他們覺得不適。
兩人相視而笑，許雅嵐開始擔心自己剛才的表情太過猙獰，拍出來的照片不好看。
然而下一秒，女孩的慟哭響徹宴會廳。
兩個小人已經從大屏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個漂亮姑娘。
姑娘的頭髮被人剪了，姑娘被人扇耳光，姑娘的衣服被人潑紅漆，姑娘被人謾罵是『母/狗』『婊/子』『盪/婦』，說她被人包養，是伺候老男人的賤貨。
這是很嚴重的霸凌事件，而欺負她的人卻哈哈大笑，好像她生來下賤，而他們在替天行道。
欺負她的人是武斌，趙小眉，孫喻，李雙倩，鄭則棟，以及新郎劉洋和新娘許雅嵐。
林嘉喬盯著屏幕，不可置信的說：「向小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