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節 死一個、跑兩個

第五十八節 死一個、跑兩個

毛光翔現在既惱怒又沮喪,他想到了猶國材。他曾經對他寄予厚望,但這個混蛋卻毫無軍人氣概的、如同一隻驚慌失措的兔子似的,丟棄了他的陣地逃跑了——最糟糕的是他居然解散了他的部隊,讓士兵自行選擇出路。現在,從遵義到貴陽,在這兩個城市之間,他靠什麼來遲滯強大的敵人的前進?——蔣在珍和車鳴翼,他們的部隊還在拚命的趕路。

再往深處想,猶國材給他帶來的傷害也許還不止這些。

對於毛光翔來說,猶國材並不僅僅是他手下的一個師長,他還是他的重要支柱。正是在他和蔣在珍的支持下,他才能坐穩貴州省主席兼二十五軍軍長的寶座,否則,那個野心勃勃而又在黔軍中擁有很高的威望的王家烈早就把他趕下台了……不,如果有他們的支持,他根本就沒有機會上台!

你看,猶國材對於他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但現在呢?他跑了,一槍沒放,甚至連川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黔軍里的官兵會怎麼看他?貴州省的民眾又會怎麼看他?毛光翔相信,猶國材是再也沒有可能在貴州的軍政兩界混日子了。既然是這樣,如果,僅僅是如果,將來有一天當川軍離開貴州、黔軍捲土重來時,僅僅依靠一個蔣在珍,他就沒有任何機會在和王家烈的競爭中勝出。

甚至他還不能確信,在那種情況下,蔣在珍還會繼續支持他。

毛光翔悶悶不樂的想著這一切。現在譴責猶國材完全是毫無意義的事情,而且,有的時候他也不太想譴責他。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他在他那個位置,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做同樣的事情,關鍵是他給他的那個命令實在太糟糕……死守!如果猶國材照做,或許他真的會死了也還守在遵義——通過各種渠道得到的消息,川軍擁有很強大的火力,並且他們也從不吝惜發揮自己的優勢,猶國材被一顆幸運的炮彈光顧的機會遠比以前任何的戰鬥都高。

所以,如果猶國材的精神沒出問題的話,他就不可能執行他的命令。

毛光翔有些自責,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麼要命令猶國材死守遵義。也許是他在聽到消息時、情緒過於激動而下錯了命令。但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打算死守——毛光翔堅信自己打不過川軍,因此他決定率領部隊轉進雲南,或者湖南——他的本意是讓部隊遲滯一下川軍前進的速度,這樣他就有更多的時間收拾行李,轉移財產。

而且,經過戰鬥之後再勝利轉進,在面子上也更過得去一些。

只是,現在這個計劃已經成了空談。他下了一個錯誤的命令,猶國材又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反應。川軍正大踏步的向貴陽前進,給他收拾東西的時間並不充足。

「唉,有些不好帶的東西,只有留給莫非和郭波那兩個傢伙了。」毛光翔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有些戀戀不捨的看著手中的花瓶。

一陣敲門聲傳來。他放下花瓶轉過身。「進來。」

「報告軍長。」來傳話的副官是一路跑來的,他站在門口,不住的喘氣,「城外20里處已經發現川軍的蹤跡。」

「什麼!」毛光翔暴怒。「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

但隨即他就醒悟過來,現在不是研究川軍的行軍速度是每分鐘多少步之類的問題的時候。「東西收拾得怎麼樣了?」

「只收拾了一大半。」

「還有些什麼沒裝……算了,沒裝的別管了。通知衛隊,馬上出發。」毛光翔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但還沒等副官離開,另一個傳話的軍官又跑了過來。

「報告軍長,蔣師長發來電報,他的部隊將在半小時后趕到貴陽。」

毛光翔的臉上露出了喜色——幸好他在得到猶國材逃跑的消息后,及時給蔣在珍下了一個新命令。「真是來得太好了。回電給蔣師長,讓他加快行軍速度,務必儘快趕到貴陽布防。」

「是。」軍官立刻轉身跑了。

「這下子,我們又有了一點時間。」毛光翔笑了一陣,看著副官還在原地未動,立刻拉下了臉,「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告訴衛隊,讓他們動作快一些,趕緊把還沒收拾的東西收拾了。等第三師一到貴陽,我們立刻就走。」

至於走的時候要不要叫上蔣在珍……再說吧。

※※※※※※※※※※※※※※※※※※※※※※※※

車鳴翼就要死了,他已經陷入昏迷狀態。

一個小時前,一發榴彈準確的落進了他的指揮所,將裡面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送到了地藏王菩薩那裡,同時還帶走了他的兩條腿。走運的是,他身邊有一個還算湊合的軍醫,還有一點簡單的醫療器材和用品,還有一支不知從哪裡搞來的青霉素;不走運的是,所有的這些加起來,都不足以阻擋死神擁抱他。

所以,車鳴翼依然在慢慢的走向死亡。

就像他的士兵一樣。

這一切都是從20日的下午6點開始的。那個時候,車鳴翼率領他的部隊,正在向遵義前進。他們沒有遇到任何一個第二師的殘兵,而且那台號稱是原裝進口的美國電台也在做這個時代所有電台最喜歡做的事情:它罷工了。所以整個教導師都不知道遵義發生的事情。當他們前進到離遵義不到10公里的地方時,士兵們變得輕鬆起來——他們沒有聽到槍聲,以為川軍還沒有進攻遵義。

於是,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在長時間的行軍以後,他們只希望能夠儘快的進入遵義城,好好的休息一番。

他們的希望很快就變成了現實。甚至不用進入遵義城,很多人就開始休息了——永遠的休息。

完全沒有任何預兆,教導師的行軍隊列就被鋪天蓋地的子彈和炮彈所淹沒。埋伏了很久的第14步兵團的步兵和炮兵們從自己隱藏的地方探出頭來,用手中的武器瘋狂而激烈的向著對手射擊。雖然很多人還在使用陳舊的M1903手動槍機步槍,但他們還有很多的M1918自動步槍,還有足夠多的M1917重機槍,當然,還有在莫非的軍隊中最出色的生命收割機,M2大口徑機槍。在最初的幾分鐘里,第14團發射出來的子彈,比目瞪口呆的黔軍士兵這輩子見到過的還要多。

當然,他們打出來的炮彈,也比黔軍士兵見到過的要多。

很多黔軍官兵在第一時間就失去了自己的某樣東西——腦袋,腿,胳膊,手指頭……等等;或者自己身上的某個部隊被人開了一個或者幾個通氣孔;或者,成功的模仿了商鞅等先秦前輩。當車鳴翼最終穩定住部隊的陣腳,指揮部隊進行還擊的時候,他已經永遠的失去了四百多名士兵,並且還有五百多人正在離他而去。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

第14步兵團的士兵至少有三點比黔軍要強:他們的武器先進,性能優秀;他們的槍法比自己的對手強;他們所處的位置比對手好。當兩支部隊隔了一百多米的距離,互相交換子彈的時候,吃虧的只能是倒霉的黔軍士兵。

不公平的對射持續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車鳴翼又失去了接近七百人。其間,他組織了3次衝鋒,試圖拿下一個制高點。但在對手密集的槍炮火力和精確的步槍射擊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衝出10米的距離。除了儘快脫離這個可怕的伏擊圈,他沒有更多的選擇。

車鳴翼指揮部隊撤退。

楊顯名命令部隊追擊。

雙方追追打打跑出了幾公里之後,教導師的殘餘兵力最終被比他們更「熟悉」地形的14步兵團堵在了一個矮小的山頭上。這個時候天色已晚,雙方就這麼相持下來。車鳴翼準備在黎明時突圍,楊顯名則在等慢吞吞的第5炮兵團——他們裝備著更大口徑的105毫米榴彈炮,但是在貴州的山地上卻只能以烏龜般的速度前進。

雙方都只能等待,但是,上帝顯然是站在楊顯名這一邊的:楊顯名先等到了第5炮兵團,然後在車鳴翼開始突圍前給了他一張死刑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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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作為迴光返照的具體體現,車鳴翼突然清醒過來。

「現在是誰在指揮部隊?」他問。

「報告師長,是我。」一個副營長湊了上來。從師到團的各級軍官,都因為那發走運的榴彈而送了命——當時他們正在那裡商量突圍的事情。至於其他的營級軍官,他們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像他們的師長一樣,正在走向死亡的過程中。

車鳴翼立刻明白了這一點。

他看著那個副營長,完全想不起他的名字。但還有比這個副營長的名字更重要的東西等著他問。「川軍進攻沒有?」

「沒有。他們打了半個小時炮以後,就沒有了動靜。」

很奇怪,但還是不重要。「還有多少弟兄?」

「還有不到兩千人,其中有一百多是重傷員,剩下的,也幾乎是人人身上都有傷。」

「怎麼只有這些人了?」車鳴翼記得昨天剛剛到這個山頭上的時候,他手下還有三千多人——其餘的,不是死了,就是被俘虜了,或者就是失蹤了。

「今天早上川軍開炮的時候,很多兄弟還在睡覺……」提到第5炮兵團今天早上的炮擊,這個副營長還心有餘悸——他從沒見過威力這麼大的炮彈,也從沒見過同時有這麼多的炮彈落下。如果說昨天下午的戰鬥中,川軍已經向他展示了什麼叫做地獄的話,那麼,在今天早上,他看到了地獄的第二層。

被炸死也總比被痛死好——像我這樣是最慘的。車鳴翼昏昏沉沉的想著,又問:「部隊還有多少彈藥?」

「我讓兄弟們收集了一下彈藥,現在平均每個人只有20發不到。」

「就這麼一點子彈,川軍大概不到一分鐘就打完了。」有人插話,是那個軍醫。單純的論軍銜的話,他還比那個副營長高一點。他是中校軍醫。但問題是,誰也沒拿他的軍銜當一回事。

「我知道……」車鳴翼沉默一陣,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兄弟們還能打么?」

「不能。」副營長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他一個真實的答案。「兄弟們早就打不下去了,現在人人都怕得要死。很多人都想……」他咬了咬牙,還是把那個詞說了出來,「投降。」

車鳴翼又陷入了沉默,而且還閉上了眼睛。這把副營長嚇了個半死——如果他又昏過去了,或者乾脆來個駕鶴西遊,他找誰給他下命令去?但幸運的是,他的師長最終還是睜開了眼睛。

「姬軍醫,有件事情要拜託你。」他的話是對軍醫說的。誰都能聽出,他是真的要死了,他的聲音極其虛弱。

一個快要死的人拜託你做件事情,雖然姬仲能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但他也不能推脫。不過他還是玩了一點花樣。「車師長,有事情你請吩咐。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去辦。」

「給我一槍,讓我痛快一點。」這個請求把姬仲的臉都嚇白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車師長,這我辦不到。我是醫生,是救人的,不是殺人的……再說我也沒殺過人。」

「那你來。」大約是實在沒精力多說話,車鳴翼找上了那個副營長。

「這個……師長。你死了,那兄弟們怎麼辦?」副營長倒是不打算拒絕。但他得先搞清楚一件事情。

「兄弟們想投降,那就投降吧。」車鳴翼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

「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進攻?」鄧和問楊顯名。

「再等等。」楊顯名將手裡的小說丟到一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很輕鬆的說到:「航空兵還要對那裡進行一次轟炸。然後我們才進攻。」

「所以你才有心思看《三國演義》?」鄧和將書拿起來看了一眼,又丟了回去,「你就不怕黔軍突圍?」

「突圍?我們團已經將這裡包圍了,他們怎麼突圍?別忘記了,車鳴翼的師雖然是兩個旅四個團的編製,但只有不到七千人,從昨天到現在,你說我們一共打死和俘虜了多少?沒有三千也有兩千五了吧。所以,那上面頂多只有三千來人。以他們的火力,要想突破我們的防線……」楊顯名搖了搖頭,很肯定的做了一個結論:「完全是不可能的。」

「那要是蔣在珍的部隊趕到這裡怎麼辦?」

「他們?這是剛來的電報。」楊顯名從身邊的桌子上拿起一份電報交給鄧和,「第15團正在貴陽與他們交火。」

鄧和接過電報看了一眼。「蔣在珍跑回貴陽去了?一定是毛光翔給他的命令。」

「不管是誰的命令,總之我們要對付的只是車鳴翼。」楊顯名又拿起了那本《三國演義》,在翻開新的一頁前,他對鄧和說:「老鄧,下次,如果再對某和類似於黔軍的敵人作戰,記得帶本小說。」

「除了黔軍,我也想比起還有哪支軍隊有這樣低的戰鬥力了。希望你下次還能這麼輕鬆……」鄧和抱怨著,一聲「報告」打斷了他的話。

一個參謀走進指揮所,報告到:「前沿陣地上,抓到了一個打白旗的黔軍軍官,他說是來商量投降的事情。」

「人在哪裡?」投降,又是投降……楊顯名似乎毫無興趣。

「就在外面,長官。」

「帶他進來。」

「是,長官。」參謀出去,然後將姬仲帶了進來。「已經搜查過了,他身上沒有武器。」

鄧和看了看楊顯名,發現他沒有問話的想法。於是他自己問到:「你是誰?身份是什麼?」

「姬仲。二十五軍教導師中校軍醫。」姬仲回答:「我代表……」

「軍醫?」這下子楊顯名來了興趣,「你們黔軍什麼時候流行用軍醫做談判代表了?」

「我們師的所有高級軍官都已經陣亡,現在我的軍銜是最高的。」姬仲沒有說實話,雖然他的軍銜確實是最高的,但派他來的原因僅僅是,他是現在教導師里最清閑的一個——沒有醫療器材和藥品,他基本上是失業了。

「這麼說,車鳴翼也死了?」

「被你們的大炮炸死了。」

「噢,這下子第5團的傢伙們可以吹噓很長一陣了,他們打死了一個將軍。」楊顯名對著鄧和笑了一下,注意到他的表情並不怎麼好看時,才發現自己表現得有些失態。「好吧,軍醫,你們要求投降?」

「是的。這是車師長最後的命令。我們現在請求投降。」從某個角度來說,在這個時代,一個學西醫的人確實比其他的人懂得更多的東西,「長官,我們有很多傷員,現在急需得到治療。出於人道主義……」

「好了,好了。我知道。軍醫,我接受你們的投降……」說著說著,楊顯名就變了臉色,他大叫了一聲:「不好!」

「怎麼了?」所有的人都被他嚇了一跳。

「航空兵的飛機!」他指了指天空,每個人都聽到了發動機的轟鳴聲。於是,鄧和也緊張起來,他對參謀大叫到:「趕快聯繫航空兵,讓他們終止轟炸!」

「希望不要太遲。」看著參謀像風一樣衝出指揮所,姬仲開始祈禱。

※※※※※※※※※※※※※※※※※※※※※※※※

貴陽。

第15步兵團的士兵正在懶洋洋的進攻。

還能怎麼辦呢?傑拉德指揮官要求減少傷亡,所以,絕對沒有哪個指揮官有膽子命令士兵去爬城牆。何況,這純粹是一場低強度的進攻,打得再激烈,也不會有勳章和獎金拿。大家也犯不著拚命。所以,所有人還是站在安全距離上,等著炮兵把貴陽的城牆轟成歷史的塵埃再說吧。

其實也有的人覺得,以團炮兵營的75毫米山炮的威力,要把貴陽的城牆摧毀,花掉的時間也許可以讓大家從遵義到貴陽反覆走上幾個來回——雖然第15團並不是從遵義方向過來的。

但是,總之長官是不著急的,因為長官的長官也不著急,往上推,大概中校閣下和郭將軍也沒有把這當一回事。

因此,既然皇帝都不急,那我們下面這些太監……呸,呸,呸,說誰是太監呢!

總之,既然沒什麼好著急的,大家還是老老實實的站在城外,看炮兵們表演吧……呃,如果有點瓜子花生什麼的,大概就更好了。

不過,他們不著急,蔣在珍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找不到毛光翔了。自從進城的時候見過他一面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這位貴州的最高統治者。蔣在珍已經有了很不好的感覺,但一切需要等他派到毛光翔家裡的人回來以後,才能得到一個結論。

當第15團的炮兵們打出了炮彈成功的將貴陽的南門變成廢墟以後,他派去的人終於回來了。

「都沒了。」蔣在珍的副官喘著粗氣喊到,「毛軍長家裡,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能帶走的、值錢的東西也都沒了……」

「你的意思就是說,他丟下我們,一個人跑了,是吧?」蔣在珍開始咬牙切齒。

「對,就是這樣。」

「媽的……」蔣在珍憤憤的摘下軍帽,使勁的摔到地上,再狠狠的踏了兩腳。「早知道是這樣,我拼死拼活跑到貴陽來幹什麼?」

「師長,那我們怎麼辦?」他身邊一個旅長問到。

「還能怎麼辦!撤退!」蔣在珍沒好氣的回答到,「趁現在川軍還在拆城牆,通知弟兄們,從東門撤退,悄悄的,不要搞出動靜。我們去湘西,王副軍長還在那裡呢。媽的,毛光翔這個混蛋……」

「明白了,我這就去下命令。」在他咒罵自己的上司的時候,周圍的軍官們急忙去向自己的士兵傳達他的命令。

這是一個大家期待以久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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