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相持
第一百零三章相持
可世上的事,哪有這麼一帆風順的。
雙刀大將馮雙禮奉了孫可望的將令,領著五千人馬前來迎接永曆帝,此時,已經進抵沅州了。聽說有個叫焦漣的馬夫前來求救,馮雙禮半信半疑,等到下午斥候報告說永曆帝的大軍調頭北上了,馮雙禮腦子一下就大了,知道這回真的出了大事。
趕緊召集來眾將,馮雙禮急得不住地搓手,「諸位!聖上遇險,正是我們滇軍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根據探報,這個逆賊陳邦彥是想北進到蘇家堡,從那裡進入衡山山區,繞過衡陽,去投孔有德!我軍一定要搶在他前頭堵在那裡,否則,一旦放這廝進了山,山路崎嶇,不利大軍縱橫,再想圍殲,可就困難了。
傳令,我軍兵分兩路!命張久勝領著三千步兵迅速向蘇家堡前進,本軍門親自領著兩千騎兵直插蘇家堡,在那裡恭候諸位的大駕了。」
「軍門!您身邊只有二千騎兵,陳邦彥可有二萬人馬,一旦受阻蘇家堡,困獸猶鬥,實力不可低估啊!」
馮雙禮將嘴一撇,「和他們明軍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想陳邦彥這等貪圖富貴之徒老子見多了,心思哪裡放到過如何帶兵上?
所以,別看他人多,真要動起手來,還不又是狼上狗不上那套把戲。「
一旁的總兵官張久勝,也是征戰多年的宿將了,在軍中一向以穩健著稱。此時,見諸將有了畏縮胡疑之意,也站出來為之打氣。「軍門所言甚是。按理說,他們明軍這幾年和韃子交手,勝多敗少,聖上身邊的那五千御林軍,護駕多年,應是一支精兵了。可一夕之間,就被人家兵不血刃地收了編,真是叫人無話可說!
從這點來看,這支明軍人數雖然眾多,可戰鬥力實在不敢恭維。估計一旦動起手來,真正能替陳老賊賣命的,也就是這回他所動用的那千把人的親兵衛隊了。這點人馬,搞個偷襲還湊合,可要真刀真槍的對仗,難不是填旋兒嘛!」
見諸將的精神頭來了,馮雙禮很是高興,大叫道:「兒郎們!我們現在是官,不是賊了!知道這朝廷里什麼功勞最大嗎?
救駕!沒有比救皇帝老子的命更大的功勞了!今兒個,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叫咱爺們給撞上了。
你們想想,四位王爺,就艾爺撒手走了。咱們是沒娘疼的,要是幾位王爺的兵馬俱在,這等好事能輪到咱爺們嗎?
好好乾,這加官進爵是跑不了的了!」
被馮雙禮忽悠的,這些將佐熱血沸騰,轟然叫好。
其實根本不用忽悠,馮雙禮率領的這支騎兵,想當年可是四將軍艾能奇的親衛隊,俱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了。只一個晝夜,就跑出來五百多里,根本沒功夫宿營,又是一整天的疾馳,終於在太陽落山前,趕到了坐落在衡山山脈西側邊緣隘道口的蘇家堡。
陳邦彥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一支隊伍能在兩天一夜的功夫里追趕出近八百里。所以,大隊人馬只是亂鬨哄地往前趕路,根本就沒有做好戰鬥的準備。當斥候來報,蘇家堡外,發現兩千大西軍騎兵列陣,而且打的是雙刀大將馮雙禮的帥旗,陳邦彥一下子就蒙了,馮雙禮不是遠在沅州嗎?這怎麼可能?
等陳邦彥醒悟過來,知道這一時的失態,已然壞了大事。當著這麼多將佐,特別還有御林軍一系的幾個游擊,怎麼就忘了迴避一下。這些可好,這個壞消息想瞞怕是也瞞不住了,於是趕緊傳令,大軍停止前進。
二萬的人馬,再加上是陳邦彥這等人物帶兵,這令傳得,拖拖拉拉。準確地說,前鋒營的大隊人馬停下來,並不是得到了將令,而是再往前走,就和人家大西軍撞上了。
面對殺氣騰騰的大西軍,陳邦彥招募的士卒訓練不足三個月,關鍵還在於這是一群壓根就沒有上過戰場的生瓜蛋子,面對身經百戰的老兵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殺氣,還未動手,腿肚子就開始哆嗦了。
馮雙禮是什麼人,放眼南明,也是有數的幾員名將之一。眼看對面的明軍,一副被嚇傻的模樣,別說兩翼展開,就是弓箭手,也沒有站到最前面,於是,將令旗一擺,頓時,兩千匹戰馬如離弦之箭向著明軍高速沖了過來。
兩千匹戰馬的奔騰之聲,傳到這些明軍的耳朵里,簡直就如天塌地陷般的奪人心魄,哪裡還敢向前,直嚇得轉身就跑。
先是幾百人、上千人的潰退,漸漸地就蔓延開來,從前衛傳到中衛再到後衛,整個的軍心徹底動搖了。
陳邦彥也沒想到自己的部下會這麼的不濟,急忙叫人向左翼的御林軍傳令,「速速前來接應!」
可沒一會兒的功夫,一名副將飛馬而來,離著老遠就哭喊道:「大帥!御林軍反了!陳京軍門,您的侄兒,被亂刀砍死,被這些賊子懸首示眾呢!」
陳邦彥腦子轟的一聲,知道大勢已去,好懸沒從馬上栽下去。
象陳邦彥這等最是貪生怕死之徒,此時,哪裡還敢和馮雙禮一決雌雄,趕緊傳令,「快!快!傳令楚將軍保著皇上往回跑!」
眼瞅著傳令的游擊跑遠了,陳邦彥還是不放心,扯著脖子叫嚷道:「想著告訴老楚,切記要將黃龍旗高懸啊!」
說罷,陳邦彥哪裡還敢耽擱,一撥馬頭,慌慌張張領著近千人的騎兵親衛保著家眷,調頭向東跑了下來。
漸漸遠離了戰場,陳永福不解地問道:「大帥!咱們費勁心機,就這樣丟下皇上不管了!」
「保命要緊!你沒瞅見馮雙禮是全軍殺來,這麼至關重要的蘇家堡竟沒留下一兵一卒拱衛?他要的,是朱由榔,志不在咱們。你要不識時務,還拽著朱由榔不放,不是找死嗎?
趁現在,咱們調頭直衝蘇家堡,只要進了山,我們的命就算保下了。」
此役,馮雙禮兩千破兩萬,不但救下了永曆帝,還俘獲一萬八千多士兵,而陳邦彥,則衝過蘇家堡灰溜溜地獨自向湘潭逃生去了。
對於這個事件,清廷功敗垂成,白白讓已經到手的朱由榔跑掉了,當然不好大肆宣揚了。至於這個沒有什麼兵馬,甚至沒有什麼真本領的降將陳邦彥,出於做給明軍看的打算,還是大方地賞了個公爵的空銜,命在孔有德跟前幫辦軍機。
而對於馮雙禮,孫可望覺得此事說出來太過丟臉,原打算一筆帶過。誰知,這回朱由榔不幹了,為了收買人心,死活要加封馮雙禮公爵。雙方爭執不下,當然都給周明磊來了信件。
扣下孫可望的沒有搭理,明磊給瞿式耜寫了封密信。果然,永曆帝不提加封馮雙禮的事了,突然,吵著要離開安隆所,還駕沅州了。
老實說,這個安隆千戶所,原本只是個在貴陽連接沅州的官道上設立的軍事要塞,常駐人口不足五千。朱由榔一到,當然大失所望了。孫可望根本就是糊弄,什麼行宮,簡直就是茅草屋。而且一下子擁進來這麼多人,頓時就將這座小城,擠的滿滿當當的。軍隊還好說,馬吉翔用十萬兩銀子,從馮雙禮手中換回的這一萬八千人馬,可以在城外安營;可這些官員都帶著家眷,怎麼湊合?僧多粥少,就算把全城的百姓都轟走,這房子也不夠分的啊?
其實,孫可望選擇安隆,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的。當時的雲貴,有兩個政治中心,一是昆明,二是貴陽。但貴陽肯定不行,孫可望常駐此地,他可不想把永曆帝貢在身旁,別的不說,光是天天早朝的請見,就是他打死不願意的。至於昆明,那就更不行了。李定國、劉文秀的大本營就設在昆明,孫可望再傻,也不敢讓這二位和永曆帝朝夕相處。
所以,孫可望才會選擇安隆。這樣,一是可以將永曆帝和李定國他們遠遠地隔開,你們不是吵著要面聖嗎?老子不攔著,但貴陽是爾等的必經之地,有老子隔在昆明和安隆之間,看你們還有膽子耍什麼花活?
二來,孫可望知道朱由榔必會將兵馬帶來,那好吧!城池就能容納四五千軍隊駐紮,你就是有幾萬人馬,大部分還要仍在城外,一旦有事,自己從貴陽出兵,對付野外的幾萬軍隊,還是有把握的,不要說昆明、桂林,就是沅州的兵馬,還沒飛到,估計自己已經佔領安隆了。
可萬萬沒有想到,永曆帝才到安隆,就突然提出此地狹小,要移駕沅州。這下,孫可望慌了,要強行扣下永曆帝,他還真沒有這個膽子,可又怎能讓到手的鴨子飛走呢?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明磊姍姍來遲的回信終於到了。沒辦法,權衡再三,孫可望點頭答應了。
於是,惠國公周明磊給朱由榔上了一道奏摺,只是一句,一旦孔有德出兵蘇家堡,就能偷襲沅州,當即讓聖上改變了主意。而此時,孫可望也上了奏摺,主動將原本用來修建貴陽秦王府的價值二十萬兩銀子的木料獻給朝廷,用來擴建安隆千戶所。
此時,李定國、劉文秀的請安摺子也上來了,均表示願意出人出力幫助朝廷修建都城,而剛剛被加封為興國侯的馮雙禮更是積極,索性留了下來,指揮士卒開始了對安隆的擴建。
於是,手腕漸趨老到的朱由榔不失時機地頒布明詔,正式提升安隆千戶所為安龍府了。
這一年接下來的日子裡,孫可望、朱由榔忙著給自己建窩,明磊一邊忙著舔大戰過後的傷口,一邊忙著鼓勵各色人等向清廷控制區販賣私鹽,一時間沿海各地的海鹽晾曬廠如雨後春筍般地冒了出來,其後,終於如願以償的將第一批吃螃蟹的私鹽販子組織起來,創建了鹽幫。
而清廷也沒有折騰的實力了,雙方就這樣漸漸安靜了下來。隨之而來,多爾袞的政策也漸漸發生了改變。
軍事上,清廷開始試著與活躍於東南沿海的鄭成功進行和談。這年十月,更是派出劉清泰做為特使,帶著鄭芝龍的親筆信,「遣人往諭成功等知悉」,勸之接受清廷議和的建議。
鄭成功將計就計,沒成想劉清泰真的請旨將偷襲鄭氏「金穴」廈門的福建巡撫張學聖、道員黃澍、總兵馬得功、巡按王應元等撤職查辦了。清廷甚至還連發兩諭招撫鄭氏,不斷放寬談判條件。
政治上,多爾袞少見的也開始玩起了懷柔,頒詔「赦除前罪」。規定「自順治七年五月二十五日以前凡又嘯聚山林劫掠道路曾為土賊者,無論人數多寡,罪犯大小,但能真心改悔,自首投誠,悉准照曹四達子事例盡赦前罪。」
縱觀這次的「盡赦前罪」政策,清廷少有的連頒三詔,強調悔罪投誠者,從前罪犯可以寬宥、赦免,無疑也是為了爭取人心而特別採取的政治讓步策略。
此外,清廷還打出提倡禮義忠恕的幌子,出人意料地表彰起李自成攻陷北京時殉君死難及順治元、二年間抗清死難的志士來。
多爾袞這手玩的也夠絕的,就是照著這幫漢人一旦日子好過了,就要鬧內訌的特性出牌。如此一來,既可表明朝廷為正朔所系的內涵;又可從多方面分化抗清陣線。
經濟上,清廷也改弦更張,主動給予那些抗清活動激烈的地區實惠,頒詔免除錢糧。分別免除湖南「寇荒」六、七兩年拖欠錢糧及福建拖欠的錢糧。這招是在學明磊,反正收不上來,索性承認事實,乾脆藉此收買人心算了。
這種全面收縮的態勢,無疑是清廷統治遇到嚴重障礙的表現——清朝與南明的對抗就此進入相持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