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探究
第二章探究
見眾人都是低頭沉思狀,明磊頓了頓,又接著說道:「諸公想想,這是怎樣的威勢?不要說多爾袞本人,就連北朝的王公大臣也早就視他為皇上了。這樣的身份,他什麼女子要不到?
布爾布泰就算再美麗動人,也是三十幾歲行將發福的半大寡婦,將心比心,不要說多爾袞,就算換作諸公,又有幾人能動心?
話又說回來,一旦布爾布泰與多爾袞私會,她那個太後頭銜還怎麼保得住?爾等以為這太後有多少實力?不要說她,就算她那個半大小子順治,不用說效忠,就是搭理,恐怕也是有數的幾個。
而她的生死對於多爾袞來說,如同捏死一隻螞蟻相仿,她敢進呈毒藥嗎?就算她敢,多爾袞身邊那麼多內侍,其中藏龍卧虎啊,單單一個和咱們交過手的何洛會,就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能這麼輕易著了道嗎?」
聽明磊這麼一分析,朱由榔也有些疑惑了,「依卿家看來,多爾袞到底是怎麼死的?」
「陛下!很簡單,絕非死於非命,一定是病死的!而且依微臣大膽推斷,他多半死於氣胸!」
「氣胸是什麼病症?朕怎麼聞所未聞呢?」
明磊心說,這是西醫的說法,你要聽說過,那才叫怪事呢!「回萬歲,臣也是聽那些西洋傳教士說的!大意是:因肺臟萎縮和縱隔受壓移位導致急性進行性呼吸、循環功能衰竭而死亡的一種病症。」
見眾人還似在五里霧中,明磊只好信口胡勒,「說白了,就是肺漏了,有了窟窿。」
這下,眾人都明白了,「不過,他不是傷了膝蓋,怎麼能把肺摔漏了呢?」
「其實我們呼吸時,肺是一張一合的循環往複。而肺表皮是層層疊疊摞著的,所以看著不大,真要張開大得超乎諸公道想象;漏個把窟窿,初時幾乎可以沒什麼感覺,可能會偶感胸悶、有些輕微的呼吸困難。
可一旦窟窿面積超過十之二三,隨著呼吸漏出來的空氣全部留在胸腔里無處排泄,肺被擠壓得空間越來越小了,最終會使肺無法張開,簡直無葯可治,用不了幾天就會活活憋死的。
瘦高體型人,因胸腔狹小,最易形成氣胸。具微臣多年來掌握的情報分析,多爾袞身高將近1.90米,而且從小就很瘦弱。他自己就說過,松山大戰時,勞神焦思,幾天幾夜,不眠不休,落下了常常略感胸悶和偏頭痛的病根。
多爾袞率軍入關后,一度癥狀頗劇,相信是和日理萬機,疲勞過度,精神緊張,兼水土不服,關內關外氣候差異過大這些因素有關。
據微臣推斷,多爾袞從京城到喀喇城,路上鞍馬勞頓,加上正是十二月,塞外氣候嚴寒,與京城大不相同,勞累和氣候的大差異誘發了他的偏頭痛。
偏頭痛發作前兆是眼前出現盲點,我相信多爾袞是一個意志很堅強的人,無論頭多疼都不會讓他墜馬的。所以,一定是他暈厥了,才會墜馬。
一般人要是清醒時墜馬,多半手臂會下意識的支持一下身子,而多爾袞是昏迷以後墜馬,下落時一定是直挺挺地拍在地上,使胸部受到猛烈的撞擊震蕩。
可能對健壯的人來說,這點撞擊震蕩還不能說有多嚴重,但由於多爾袞本就瘦弱,而且早就有了不為人察覺的自發性氣胸,這撞擊就是致命的了。但當時還覺察不到。而他的偏頭痛經過幾個小時的卧床休息后,應該大大緩解,所以多爾袞第二天又出獵了。
氣胸患者最忌劇烈運動,多爾袞本來患自發性氣胸,肺底部的肺泡破裂漏氣,加上墜馬的撞擊震蕩,使得肺部的傷口更大,再去騎馬行獵,肺部漏氣就更快了。而且肺內部的傷口也會擴大,就會有出血。據得到的他們清廷密錄報告,多爾袞墜馬後確實有咯血的現象,這就更加應證了微臣的推斷。但咯血不是致命原因,咯血說明他肺部的破洞更大了,肺漏氣就更快,漏出來的氣積在胸腔內,越積越多,導至肺的擴張空間越來越小,以至無法呼吸,這才是致命的原因。」
此時,大殿內鴉雀無聲,半晌,朱由榔才喃喃道:「真沒想到,多爾袞竟是活活憋死的!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此時,端坐在永曆帝之下的孫可望,心中也是驚詫莫名。說起來,孫可望確是天姿非凡。他作戰非常勇敢,「戰輒先登」,每次戰鬥都身冒矢石,親臨前線指揮。除此之外,他的領導才能也十分突出,頗能吃苦耐勞,「夜嘗不寐,裹甲微行,攜刀巡視。」
明磊所得到從大西軍內部傳來的密報也說:「孫可望智識宏深,決斷過人,更甚李定國、劉文秀遠矣!且與士卒同甘苦,自由談話,表現坦白,溫情大量,慷慨態度,且嘗與屬下飲食,深得士心。」
但是,無庸諱言,揭竿而起的草莽英雄們大都在無「余粟、餘力、余智」的條件下長大,沒有條件接受良好的教育,發展智力。因此,大部分農民領袖都習慣於淺層思維,缺乏系統思維和抽象思維能力。他們善於破壞,不善於建設。這也就是為什麼數千年間千百次農民起義里,只有劉邦和朱元璋兩個人最終從社會最底層直接走上了皇位。
此時,孫可望看著周明磊,不禁想起了先皇(指張獻忠)取中的狀元張大受。孫可望原先一直搞不明白,此人儀錶堂堂,先皇一見也是大悅,賞賜非常,又是美女、又是甲第、又是家丁,甚至賜宴,歡聚一日。身邊的所有人在旁邊交口稱讚先皇取中了人才,將來必然會「輔佐聖明,此國運昌明,萬年丕休之象。」
可到了第二天,張大受入朝謝恩,張獻忠聽了,忽然皺眉到:「這驢養的,老子愛得他緊,但一見他,心上就愛得過不的。老子有些怕看見他,你們快些與我收拾了,不可叫他再來見老子。」
孫可望還清楚地記得,是馮雙禮領命,到宮門口一刀結果了張大受的。
骨子裡,孫可望其實與張獻忠一脈相承,對這些士族官吏的態度一直十分矛盾:在他們面前,他一直克服不了自卑心理。弄得即想利用,又十分防範。
在刀槍面前,孫可望等人從來沒有眨過眼睛,可卻永遠弄不明白這些所謂賢達腦袋裡的那些深奧東西。
以往,在孫可望看來,周明磊不過是和自己一路的草莽英雄。可聞名不如見面啊!在孫可望等人的腦子裡,還深深刻著暴力就是一切的舊跡,即便要收服李定國,孫可望還是要先棒打一頓,再摟著人家痛哭一場。而周明磊此人,竟然一心正謀划著不戰而屈人之兵?孫可望現在有些後悔,當初沒聽白文選的,安排下人手伏擊周明磊了。
於是,在朝廷一片沉寂中,久未發言的孫可望,用濃重的陝西腔,意味深長地開口了:「惠國公謀圖北朝久矣!不知對目下的北廷局勢有何真知灼見?」
「秦王言重了。論才實、見地,朝中本爵也就是中人之資。不過忠君之事,不可不察,無非比各位大人多用了些心思,一些想法,權當拋磚引玉!
其實,清廷的真正實力在馬背上,也就是八旗,而八旗中原本是歷來由皇帝自將的兩黃旗實力最強,不過如今經過多爾袞這麼多年的排擠,實力已經落到了兩白旗的下面。
被多爾袞兄弟三人控制的兩白旗與鑲紅旗,別看實力強勁,也決非無懈可擊。他們屢屢做為主力,雖然軍功赫赫,但這些戰功全是靠旗下精銳士卒的性命堆出來的,特別是江西之敗,兩白旗損失慘重,就算多爾袞事後著力補充,實力也大不如前了。
現在,多鐸死了,多爾袞又意外身故,北朝政局的變化就在於鐵定得到兩黃旗支持的順治與群龍無首的兩白旗的對決。
而代善一支控制的正紅旗與傳到博洛手中的正藍旗,全部是多爾袞的鐵杆盟友。最大的可能是,多爾袞的哥哥阿濟格站出來,得到兩白旗與大多數多爾袞的親信的擁戴繼承攝政王封號;二是兩黃旗聯合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力挺順治小兒親政;此時,就看阿濟格能不能服眾了,一旦正紅旗旗主滿達海與正藍旗的博洛改換門庭,阿濟格就要倒霉了。
對於我朝來說,根本不必計較阿濟格與順治誰勝誰負,因為這是生死之爭,失敗的一方必然是會被徹底消滅的。
當此關鍵時刻,如果我們傻楞楞地挑這個時候發兵,人家兩派正好藉此罷斗,一致對外;如此,豈不白白便宜了敵人?
所以,最有利我朝的,還是靜觀其變,敵人,總是少一個比多一個要好!」
眾人聽了,紛紛稱是,孫可望也滿意地點點頭,「要按惠國公的說法,我軍動手,最好選在六月間,這樣,江南天氣炎熱,正直雨季,一旦有事,北方的援軍短時間內不可能到達;即便來了,也必定不習天氣,而且雨水多,道路濕滑,大大限制了騎兵的活動。」
見孫可望被明磊說服了,閻爾梅趕緊趁熱打鐵道:「秦王殿下所言甚是!屆時,秦王麾下一路兵出川南,一路出兵湖廣,定可收穫大功!」
「我軍攻敵所必救,必然引來清軍主力,到時,粵軍只要攻取九江,就可切斷湖廣清軍與江南的聯繫。我們出力,惠國公輕輕鬆鬆摘桃,好盤算啊!」
明磊眯著眼睛盯著說話的這個黑不溜秋的小子,知道這是秦王的愛將白文選,又撇了一眼孫可望,沖他莫測高深地笑了笑,「秦王可是覺得微臣出力太少?」
「朝宗(孫可望的字)駑鈍,怎麼看都有坐山觀虎鬥的意味!」
「秦王多慮了。這樣,由微臣負責對付北方的援軍如何?」
「就不知國公爺要如何對付啊?」
「好辦!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韃子最忌天花,早春時節恰恰就是天花最易流行的時節。要是京城天花流行,到時,也不知韃子要死多少名臣大將呢?
沒了那些能征慣戰的將佐,就算派再多的兵,實力也要大打折扣,這樣,不就算為秦王殿下分憂了嗎?」
孫可望詭異地看著明磊,「孤王讀書不多,也還記得,當年蒙古人攻城時,就是把天花病人傳過的衣服往城裡扔,以此來傳播天花。璞麟此番作為,是不是欠考慮。你說要是居住在深宅大院的韃子勛貴們都被傳染了天花,那些無辜的百姓還能有倖免的嗎?如此巨禍,死傷何至千萬,就不怕遭天譴嗎?」
明磊這個氣,此事,自己前天就早早通報給他了,當時,孫可望還連聲稱讚,只是說怕手下人嫌明磊出力太少,恐難控制,還是演上一出的為好。誰成想,孫可望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倒好像他是大善人,這等不恤百姓的惡人只是自己而已。
明磊隨即明白,孫可望既然有心當皇上,如此,一是可以留個愛民的好名生,二來,也可藉此打擊競爭對手的聲望。嘿!還沒翻臉就開始咬人,這就是政治啊!但當此時節,自己又能怎樣?一個字,忍!
見明磊苦笑了一下,並沒有辯解,孫可望心裡很是滿足。就算你有通天之能,到頭來還不是要臣服在某的腳下?而一旁的白文選卻急出了一頭的汗。雖說伏擊明磊的主意給王爺否了,但他還是偷偷做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