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算
第四章清算
對順治皇帝來講不能說淡忘,準確地形容,他壓根就對這些為他的江山征戰四方的將佐一無所知。在他的小腦子裡,八旗各個都是英雄好漢,隨便一個就能駕馭千軍萬馬,所以看人要先看忠誠,其後才是能力,要想重用的話,還要再探究一下,對自己的忠心是不是一慣的,要是那些才變過來的,對不起,還是要后稍兒著!
可明磊沒有忘記錫圖庫,更不會忘記統帥一方,獨立絞殺李自成幾十萬大軍,收服左良玉部的阿濟格,多麼難得的將才啊!好!太好了!順治小乖乖,可是了不得,總能起到咱爺們起不到的作用。
有處分的,自然要有獎賞。正白旗的博爾輝因告發有功,進世職二等精奇尼哈番。但正如錫圖庫所擔憂的那樣,獎賞是暫時的,你現在才想著站隊,晚了!倒霉才剛剛開始。
而這個博爾輝,可沒有象錫圖庫那麼多的想法,正在為一直沒有面聖的機會著急呢!博爾輝著急見順治,其實並不是為了自己,主要還是多爾袞咽氣的時候,他就伺候在身邊,主子生前有遺命啊!於是,借著進爵的機會,博爾輝傻乎乎地求前來宣旨的兩黃旗大臣替自己給皇上捎去多爾袞的遺言。說要「復理事二王,親王爵。」
轉眼多爾袞的靈柩回京已經快一個半月了,復理事二王親王爵的昭命還沒有下來。此時,經過入京前那場血雨腥風的博爾輝病倒了,和他同在大行皇帝跟前行走的穆爾泰前來探望。病中的博爾輝囑咐他,此事乃先皇遺命,不能讓兩黃旗這麼拖下去啊!
於是,穆爾泰當晚就去找尼堪的親信額爾德赫,據實以告。額爾德赫連夜去見了敬謹郡王尼堪。第二天,尼堪拉上端重郡王博洛一起找鄭親王興師問罪來了。
三天後,昭命下來了,復二王親王爵。並下詔諭曰:「國家政務,悉以奏聞。朕年尚幼,闇於賢否,尚書缺員,其會推賢能以進。若諸細務,理政三王理之。」
於是,濟爾哈朗、尼堪、博洛正式成為理政王爺。雖說理政和攝政只一字之差,但這其中的區別可是天上地下,但自己心裡還是忌諱這個。沒法子。多爾袞給順治留下的心裡陰影太深了。
可現在,被逼無奈啊!原指望賞個理政王爺還有些恩賞、拉攏的意味,可如今被這麼一攪和兒,人家得了官也未必會領情了。(順治從來不反省一下,要不是自己小家子氣捨不得,久拖不決,能這麼被動嗎?)
可人家是天子,天子一怒,不但要人頭落地,為了顯示威望,自然還要多多地殺,怎麼能小打小鬧地殺上個把人了事呢?史載:「越八日,執博爾輝、穆爾泰等下獄,坐博爾輝、穆爾泰、羅什、吳拜、蘇拜動搖國事,蠱惑人心,論死,籍其家。額克親削宗室籍,奪官為民。」
接下來,終於顯示出了順治高明的一面。在一連處死了正白旗的六個主要大臣,知道正白旗再沒人敢出來挑戰自己的權威之後,順治帝採取行動,把正白旗划入自己的統轄範圍,和兩黃旗一起稱之為:上三旗,並有清一代成為定製。
處理完旗務,朝局總算穩定了下來。
原本順治就對於當年用性命為自己爭得帝位的兩黃旗八大臣中碩果僅存的索尼、鰲拜、遏必隆能頂住多爾袞的壓力堅貞不屈非常讚賞,趁著這個權力真空時期,自然要著力獎賞一下了。於是,鰲拜為二等公爵,索尼為一等伯爵,領內大臣、總管內務府兼議政大臣。
跟著,得到「啟發」的正白旗護軍統領蘇克薩哈告發多爾袞生前有謀逆的行為,順治就坡下驢,決定追奪多爾袞的「成宗義皇帝」的名號,鞭屍。多鐸受到牽連,追降郡王,並平反肅親王冤獄,追謚「武」,封豪格子富爾敦為和碩顯親王,世襲罔替。
解決了多爾袞,擺在風頭正勁的索尼、鰲拜面前的頭等大事,當然是清算舊帳,向那些當年盟誓的老朋友,後來一一背叛了他們的傢伙報仇!
領侍衛內大臣、一等伯爵冷僧機,被殘忍地凌遲處死了。拜音圖由於老奸巨猾,始終對待順治比較恭敬,只是籍沒全家,免去一死,而他的兩個傻弟弟鞏阿岱、錫翰卻悉數被凌遲處死。最慘的是索尼、鰲拜等人恨之入骨的何洛會,特別用殘酷的明代錦衣衛的刑罰將其處死,並且還被滿門抄斬。
孝庄太后此前曾不厭其煩地告誡順治,索尼只能主內,鰲拜有剛無柔,頂多算是員勇將,何洛會是朝中所剩不多的帥才了,畢竟早年也有擁戴的大功,再行殺戮,萬望三思而行啊!
順治帝原本也猶豫了,可鰲拜卻狠狠扎了一針。「當年,何洛會隸屬肅親王豪格,頗見任使。后攝政王進京,何洛會污告肅親王與兩黃旗大臣揚善、俄莫克圖、伊成格、羅碩將謀亂,肅親王坐削爵,揚善等皆棄市。從此,何洛會升任領侍衛內大臣,陪伴在多爾袞的左右。
前年,多爾袞殺肅親王,迎娶了肅親王的福晉。去年過節的時候,多爾袞設家宴款待了富爾敦等肅親王的一眾兒子。
席間,何洛會曾趴在多爾袞的耳朵邊,進饞言說什麼富爾敦象極了肅親王,「見此鬼魅,不覺心悸!當除之。」
於是,招呼諸王子到教軍場比試騎射,要不是多爾袞臨時改變了主意,富爾敦難逃一死啊!」
「匹夫安敢害我手足!」
一想到多爾袞都沒捨得殺了自己的這位富爾敦表兄,何洛會你好歹毒啊!竟然一而再地要加害豪格父子,於是,盛怒之下的順治,終於在何洛會的名字上下狠狠劃上了紅叉叉。
殺人的同時,順治當然也要籠絡人心了!於是,他進封滿達海為和碩巽親王,多尼為和碩信親王,羅可鐸為多羅平郡王,瓦克達為多羅謙郡王,傑書為多羅康郡王。
此時,山東送來急報,說是南明小朝廷派來祭奠多爾袞的使臣已經護送進了山東地界。
三月十九日,順治招南朝使臣入政宏門,賜飯。其後,入中左門,伴隨著樂手們一遍又一遍地買力演奏著的《朝天子》的樂曲,位於紫禁城東部的文華殿殿門大開,順治偏偏選了這裡來召見張同敞使團的一行人。
順治這些日子很是辛苦,一方面要處理朝中分繁複雜的事務;另一方面,隨著接觸漢官機會的增多,年輕的順治皇帝越發感到由於多爾袞對自己的漠不關心,漢學的授業老師選得不對路,學業完全荒廢了,於是,心高氣傲的福臨象找了魔似的瘋狂惡補,夜以繼日才半個月光景,竟累得開始吐血了。
聽說張同敞是大明名臣張居正的嫡孫,現在對漢家文明心嚮往之的福臨當然要見上一面。於是,張同敞幸運地看到了小臉蠟黃,一副大病初癒、瘦弱已極模樣的福臨。
其實我們的這位少年天子長的還是挺英俊的,白皙細嫩的膚色,豐厚嘴唇四周柔毛茸茸,就是眉尖上聳、眉梢下沉顯得有些陰鬱而已。
張同敞雖說是見過大陣仗的人物,但平靜地外表也難掩興奮之色。這並不是害怕或者被朝廷的威儀所懾,而是初戰得手后的竊喜。
就在昨天,北朝的禮部尚書,一個粗鄙的韃子帶著幾個漢官親自來到役館,檢查張同敞的國書。
看來這個韃子大字不識,接過自己遞上的國書,只是掃了一眼就遞給了下屬,壓根就沒想起詢問一下本朝給多爾袞的祭文。對於這個明顯疏忽,幾個看似精明的下屬似乎也沒有心思過問,幾下來稀里糊塗地過去了。
一葉知秋啊!從此就不難斷定,北朝的朝局一片人心惶惶,遠沒有看似的平靜,六部的首腦也是所任非人,對天朝的動向更是一無所知。
心裡有了底氣,張同敞高接低擋,楞是在『言禮』這個環節占足了便宜。雙方討價還價,最終議定,張同敞一行拜見順治帝的時候,要行一跪三叩頭的朝見禮節。張同敞面露不豫之色,其實心裡樂開了花,要知道,這個禮節其實是大明『天朝使臣見外藩』的舊曆,張同敞自己沒有明言此禮的來歷,這些北朝的漢官也不深究,而禮部當家的滿洲韃子,能懂得什麼?
沒想到這關係國本的大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給混弄過去了。因為有弘光朝的先例,單此一項,張同敞已經為永曆朝掙足了臉面,完全有資格寫進史冊。有了這般美好的開局,對於今日的前景,張同敞怎能不躍躍欲試呢?
看著下面的這位留著短須的中年文官,雖然已近不惑之年,臉上早有了風霜之色,但可以看得出,當年這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但福臨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在此人和藹的眼神里隱藏的那一絲冷漠與狠毒。
福臨這些日子朝夕和朝中那些號稱名士的漢官講經論道,總覺得這些蠻子曲意迎合的成分太多,這個張同敞可是個稀罕物,當然要好好切磋一下自己的學識了。
所以,接見的地點特意選在文華殿這個平日專供皇帝經筵的殿宇,這樣,族中勛貴們大可不用前來應景,所招官員一色都是翰林院和上書房的近臣。不知情的,還以為好學的皇帝再次增加了原本每月三次的經筵儀式呢!
福臨賜張同敞平身後,很客氣的問道:「傳聞貴使乃名門之後,要知先祖張相,甚是老汗王推崇的人物,今日一見,幸甚!」
張同敞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不過要說推崇,想來也不難理解,陛下的先祖不是曾在我祖父愛將李成良手下謀得過一個馬夫的職位嘛!」
聽了張同敞挖苦自己的祖父,福臨只是眉毛一挑,並沒有發作,不溫不火地反駁道:「原沒有什麼!孔聖還有被困於蔡的時候,老汗王卧薪嘗膽,十三副鎧甲起家,我輩弘揚先祖餘威,定鼎中原,居九五之位,而閣下一家呢?時過境遷,這高下之分豈不是命中注定?」
見張同敞不吱聲了,很是得意的福臨順勢換了話題,「聽聞貴朝學識沖盈,不置可否請教一二?」
「知無不言!」
「維皇上帝,降衷下民,若有恆性?」
「無他,只是『天命之謂性』而已。」
福臨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問道:「擇可勞而勞之?」
「所謂『不輕用民力』也。」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全部語出《論語》,半晌,福臨沒詞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資治通鑒》,朕已閱過兩遍,順便也翻看了二十一史及《明實錄》。據貴使看來,漢高祖、漢文帝、光武帝及唐太宗、宋太祖、明太祖六帝相較,誰為最優?」
張同敞一愣,不知福臨這話是何意,只能揣測地說道:「唐太宗似乎過於諸帝。」福臨搖晃著小腦袋,「嘿!不然!
明太祖立法周詳,可垂永久,歷代之君皆不能及。」
張同敞心裡一驚,偷眼看看端坐上位的福臨,竟有這麼輕易送上門來的,張同敞簡直有些不敢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