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個蘇聯軍官的自述(下)

第八章 一個蘇聯軍官的自述(下)

雖然蘇軍的進攻戰略嚴重忽視人命,但它的確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步兵衝鋒可以消滅絕大多數敵軍反坦克炮,坦克部隊的損失會大大縮小。別里亞耶夫在日記中承認,蘇軍坦克部隊在演習中的損失非常小,平均每12輛坦克才有一輛被「擊中」,每30輛坦克才有一輛受到「致命傷」,不得不「退出戰鬥」。「不能把寶貴的坦克損失在陣地第一線,這就是上級的戰術觀念,我們雖然不理解,也要堅決貫徹到底,」別里亞耶夫寫道,「如果遇到步兵無法克服的堅固防禦地段,或者在敵人防線背後突然出現大量機動預備隊,上級指揮官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出動坦克,以優勢兵力碾碎這些敵人。不過,考慮到我們步兵的作戰能力非常強,再加上炮兵的有力支援,基本上用不著坦克出手,敵人第一線陣地就已經土崩瓦解,留給坦克的任務就是繼續穿插前進了。」當然,這是沒有遇到敵軍坦克的情況,如果敵軍防線上不但有步兵、火炮和反坦克炮,還有坦克和自行火炮,那又怎麼辦呢?像T-34和KV-1這種殺傷力巨大的坦克,顯然不是為了對付步兵或突破防線而準備的,而是為了消滅敵軍坦克而準備的。但是,別里亞耶夫沒有提到T-34坦克,演習中也沒有涉及坦克與坦克交戰的內容。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作為一位步兵少尉,別里亞耶夫不太可能了解坦克作戰的細節。

最令人感興趣的是蘇軍的戰前準備,5月28日蘇軍悍然入侵之前,普通士兵是否知道戰爭即將爆發?看樣子,別里亞耶夫對戰爭根本沒有任何預見,直到5月27日都不知道戰爭已經迫在眉睫,因為他所在的部隊不屬於第一批侵華蘇軍,當數百萬蘇軍整裝開往前線時,他卻還沉浸在和平的美夢中。其實,蘇聯下級軍官和士兵不喜歡戰爭,無論與誰交戰,他們都是第一批炮灰,只有那些不用親自衝鋒陷陣的中高級軍官才把戰爭當作揚名立萬的大好良機。在蘇聯,一切思想和言論都受到非常嚴厲的限制,老百姓或許還可以有一點個人空間,軍人則被要求不得有任何異端想法;別里亞耶夫在日記里很少討論政治問題,偶爾涉及也無非是「斯大林萬歲」「蘇聯萬歲」等空洞的口號,而且在每一處討論社會陰暗面的日記之後,都要緊接著寫一大堆對蘇聯表忠心的話,惟恐被政治委員誤以為是反蘇分子。比如,在描述了哈薩克人民生活的困苦、衛生條件的低下之後,別里亞耶夫立即寫道:「當然,在偉大的斯大林同志的率領之下,我們一定能夠克服這些暫時的困難,所有哈薩克人民乃至所有蘇聯人民都能享有最好的居住條件,這是遲早的事情。」至於戰爭與和平這樣大的問題,別里亞耶夫更不敢發表意見,只是機械的背誦蘇聯官方的意見,諸如「蘇聯不希望戰爭,但是如果有人把戰爭強加在蘇聯人民頭上,他們一定會自取滅亡」云云。這種陳詞濫調在每個國家的軍事教科書里都會出現,但是沒人把這種話當回事,它註定只是官樣文章。

5月28日戰爭爆發之後,別里亞耶夫和千百萬蘇軍士兵的生活被完全改變了。突如其來的戰爭不僅完全出乎中**人的意料,也讓不知情的蘇聯軍人大吃一驚,別里亞耶夫驚嘆道:「今天早晨,我聽到廣播關於蘇聯人民對中國實行自衛反擊的新聞(註:這是斯大林編造的無恥謠言,這是徹頭徹尾的侵略,不是反擊),為了驅逐對我國進行挑釁的中**人,偉大的蘇聯軍隊已經全面越過國境線,對中國人實施報復性打擊……蘇維埃的正義之師受到了中國人民的歡迎,他們都將蘇聯軍隊視為解放者,真誠的與他們合作(註:這又是斯大林編造的無恥謠言),對此我感到非常高興。」當天的日記非常簡短,幾乎只是照抄了蘇聯官方的新聞公報就結束了,最後一句話是「我的心情非常激動」,其實「激動」在這裡換成「矛盾」更好一點,別里亞耶夫肯定清楚,離他上戰場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但是,和蘇聯領導人一樣,他仍然抱有速戰速決的幻想,以為對華戰爭將在幾個月內迅速結束,根本用不著調動其他部隊。6月2日,他在日記中寫道:「聽到前線不斷傳來的捷報,我真的感到由衷的高興和自豪。六天以來,我軍突破最遠的部隊已經深入敵境三百多公里,呈現出摧枯拉朽之勢,中國人紛紛放下武器投降,和平看來已經為時不遠了……政治委員在晚飯後的讀報活動中告訴大家,我們可能不會有機會參加這場偉大的戰爭了,現在前線的部隊已經過剩了,潰退的中國人根本不是對手。」這種盲目樂觀的情緒一直持續到7月上旬,官方的口氣逐漸鬆動,別里亞耶夫才顯得焦急起來。7月12日以後,他再也不提「對華戰爭將很快結束」的說法了,反而一再提到「如果我們要動身去前線的話,可能還要做更多的準備」。

7月23日,別里亞耶夫和十多萬蘇軍將士的命運終於被決定了——「包括第39步兵師在內的第17集團軍已經發出指令,48小時之後開始向前線進發。具體的調動命令還沒有傳下來,但有人說我們多半會去蒙古方面軍。」接下來的兩天,別里亞耶夫都只寫了簡短的一句話:「天氣很熱,每個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終於出發了,要去中國了,再見吧,美麗的阿拉木圖!」7月25日中午12點,第39步兵師離開了駐地,乘坐火車前往蒙古,前往深不可測的華北前線,前往血流漂杵、伏屍百萬的不願屈服的國度。

從那一天開始,別里亞耶夫的日記就基本中斷了,偶爾會有一些比較長的記載,但也不會超過100字。某些零亂的隻言片語顯然是寫在火車上的,比如「車廂很擁擠,睡不著,凝視著窗外,看到許多磷火」;還有一些是在轉運車站寫下的,比如「在這個鐵路小站已經呆了12個小時,下一班車什麼時候來?列車員總是說,馬上就來了,但是幾個小時又過去了,鐵軌上還是什麼都沒有」。漫長而艱險的旅途充分證明了蘇軍運輸系統的效率之低下,西伯利亞大鐵路雖然修築了電氣化複線,而且還有中亞鐵路和蒙古鐵路分擔運輸,也難以承載如此繁浩的運輸量。每天都要有數百萬噸後勤物資運往前線,援兵和物資都在搶佔車廂,某些繁忙的車站甚至每5分鐘就要開出一列軍車,經常有士兵被迫在車站睡上幾天幾夜。被洪水衝垮的路段非常難以維修,因為夏天的土壤很松,幾乎無法重新修築路基,只能臨時用貨車甚至人力轉運。就這樣,普通列車可以在72小時之內走完的路程,別里亞耶夫和他的戰友們用了整整7天才走完,據說這還是「非常幸運的」。7月30日傍晚,第39步兵師進駐了蒙古與中國接壤的二連浩特市,這裡早已成為蘇軍在華北最大的後勤中轉站,別里亞耶夫聲稱「二連浩特繁忙的街景簡直不下於阿拉木圖,基礎設施建設又遠遠強於阿拉木圖」。

既然來到了前線,下一步就是戰鬥了。可是第39步兵師正好在戰役的間隙到達華北,這時東北戰局已經基本結束,針對華北的「鎖喉攻勢」也已經告一段落,對北京和天津的進攻還在籌備階段,除了瀋陽和四平周圍地區,整個戰場居然一片平靜。蘇軍忙於解決糟糕的後勤問題,過於漫長的戰線嚴重分散了兵力,第39步兵師先是被調到承德加強防線,後來又被調到察哈爾右翼前旗,負責防禦中**隊可能的反攻。直到9月8日,針對大同的進攻正式開始,別里亞耶夫才寫道:「我平生第一次參加了戰鬥,雖然沒有什麼戰績,但還是非常高興。」從那以後,日記本上再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在大同戰役中被俘的蘇軍軍官中,並沒有別里亞耶夫少尉的名字,也沒有發現他的屍體——當然,屍體可能在戰鬥中被焚燒或破壞了,總之沒有人發現它。據說陳卓群總統也看過別里亞耶夫的日記,並對這個蘇軍少尉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直到戰爭結束還希望找到此人。可是任何搜尋都沒有作用,此人彷彿從世界上消失了,無論我軍還是敵軍的檔案,都再也沒有發現他的名字。這也是大部分蘇聯法西斯軍人的最終下場——作為法西斯侵略者的殉葬品,被歷史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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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國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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