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七章 如果我是你……

第兩百七十七章 如果我是你……

室內靜了下來。

顏都知和婢女九紅臉色蒼白,鄭小娘子垂著頭,陳醫士輕輕撫須。

鄭輝閉了閉眼睛,長嘆一口氣道:「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確實是這般。」

「我知道父親大人,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顏娘入門的,但我允諾顏娘,要給她一個將來,思來想去,唯有出此下策。」

「今夜是早有計劃,我邀請眾友前來,也是要他們做個見證,敬完酒後,我與顏娘悲歌一曲,死生契闊,與子成說,雙雙殉情,再由陳醫士救回。」

「經此一來,父親大人的阻力會減輕許多,若我來年高中,更能化悲為喜……」

「這是我所計劃的,就連陳醫士此前也不知具體情況,是我邀請他今夜在巷外等候,請李郎君不要怪罪於他。」

李彥心想你這公子哥想得挺美,結果一件事都成不了,搖了搖頭:「談不上怪罪,只是此案發展到現在,牽扯甚大,必須要問個明白,你們既然要假裝殉情,用的是什麼辦法?」

鄭輝道:「假死之葯。。」

李彥:「……」

真以為演《羅密歐與朱麗葉》啊?

朱麗葉為了逃婚而喝了神父給的「假死葯」,羅密歐趕到靈柩前,認為朱麗葉已死,就和朱麗葉的未婚夫發生正面衝突,兩人雙雙掛掉,結果在羅密歐死的那一剎那,朱麗葉醒了過來,悲痛不已,也跟著殉情自殺。

耳熟能詳的故事,十分戲劇化的悲劇,但現實里還真有這樣的陰差陽錯。

歸根結底,生死之事是萬萬不能拿來當作兒戲的,你拿死神開玩笑,死神也跟你開玩笑,看看誰更能開得起玩笑~

見李彥微微搖頭,鄭輝誤以為他不信,趕忙道:「李郎君,我絕非妄言,就在這北市,一位西域胡商手中出售的秘葯,我親眼見到他給人服用后,一刻鐘后軟倒在地,心跳呼吸都微不可聞,就像死去一般,再過一刻鐘后,又會緩緩轉醒,恢復如初。」

李彥目光一動,神情頓時凝重起來:「這種『假死葯』,可以給我看看嗎?」

鄭輝歉然道:「只有一小包,這次用掉了。」

李彥又問:「胡商呢?」

鄭輝答道:「我以重金將葯買下后,那胡商就不見了……」

李彥想了想,問道:「葯是粉末狀么?什麼顏色?哪種味道?」

鄭輝緩緩道:「是粉末,磨得很細,紫黑色,味道有些刺鼻,我嘗了一點,又苦又辣,令人作嘔,但過了不久,人又有點昏沉沉的。」

李彥仔細看著他:「你就嘗了那一點?」

鄭輝點頭:「那就一小包,價比千金,我哪裡敢多用?」

「真行啊……現在價比千金了!」

李彥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轉回眼前的案子里:「你們之前喝的酒是蘭陵酒,挑選這種味道香醇濃烈的酒,就是為了掩蓋『假死葯』的藥味?」

鄭輝道:「不錯。」

李彥問:「葯在誰的手中?」

顏都知低聲道:「一直在妾的袖中。」

李彥點頭:「由於此葯要一刻鐘才能生效,你必須要選好時間,到了合適的時間,再將它放入,怪不得一直都是由你親自倒酒,這本不該是你做的事情。」

顏都知凄婉一笑,泣聲道:「妾就不該做這種事,正如假娘所言,妾哪有進大戶的命?奄忽那如此,夭桃色正春。捧心還勸我,掩面復何人……」

鄭輝握住她的手,立刻回應道:「昨日尋仙子,轜車忽在門。人生須到此,天道竟難論……」

李彥:「……」

文人真的矯情,他幸好沒走文抄公路線,否則日常生活里時不時會有這種遭遇,煩也煩死了。

鄭輝頭腦更清晰些,眼見李彥臉色不對勁,訕訕的道:「李郎君,實在抱歉,你接著問。」

李彥問:「你什麼時候下的葯?」

顏都知擦了擦眼角,回答道:「鄭郎跟弓七郎飲酒,兩人說話時,趁眾人不備,妾將那包粉末送入壺中。」

李彥看了看她的袖子:「你動作倒是夠隱蔽的,那毒藥也極為厲害,他們說完話后,就到了弓五郎席前,我也是在那時察覺到了不對。」

陳醫士一直在邊上聆聽,此時也道:「此毒狠毒非常,若是稍遲片刻,必無幸理。」

李彥頷首:「那是真正的劇毒。」

這個世界真正的劇毒,其實也相當於後世的管製藥物,普通人根本得不到,唯有用毒高手才能配製。

比如內衛第一任大閣領長孫晟,就曾在突厥的上流河水下毒,毒得下遊人畜皆斃。

鄭輝服下那類毒,比起砒霜毒得太多了,如果不是立刻催吐,肯定扁鵲三連,孫思邈來都沒用。

李彥看向婢女九紅:「你從后廚將蘭陵酒拿過來,中途確定沒有任何人動過手腳?」

九紅趕忙道:「絕對沒有,娘子跟我說了今日的大事,婢子小心翼翼,生怕把酒給灑了。」

李彥道:「如果蘭陵酒沒問題,假死葯的藥粉又是顏娘子親自下的,毒是怎麼下的呢?」

鄭輝仔細想了想,瞳孔一縮,下意識想要看某個人,卻又硬生生忍住,臉色很快變得慘白。

而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敲門,弓嗣光的大嗓門傳來:「李機宜!李機宜!」

李彥道:「失陪一會。」

他走了出去,就見弓嗣光興沖沖的道:「問出來了,還真如李機宜所料,鄭小娘子近來又有婚配!」

李彥輕嘆一口氣:「消息來源確定么?」

弓嗣光道:「妥妥的肯定,雖然還沒有行六禮,但應該是看對眼了,趙郡李氏的子弟,他們近來日子也不好過,不過兩家倒是門當戶對。」

李彥微笑:「很好,再接再厲,繼續去探。」

弓嗣光興沖沖的道:「是!」

李彥回到側室:「陳醫士,你可以去開藥方了,顏娘子你們也去吧!」

陳醫士恨不得早早離開,起身行了一禮,舉步離開。

顏都知心亂如麻,在婢女九紅的攙扶下離開室內。

於是乎,就剩下了三人。

李彥、鄭輝和鄭小娘子。

不用詢問,鄭小娘子的身子,就開始微微發抖。

而她一直垂著頭,等到再抬起時,已是淚流滿面:「葯是我換的。」

鄭輝其實已經猜到,因為他將葯給顏都知之前,就只有他妹妹經過手,但聽到這親口承認,還是難以相信,顫聲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同意我娶顏娘嗎?」

鄭小娘子嘶聲道:「阿耶沒有妾室,不是一直與娘親恩愛?我最討厭那些狐媚妾室,怎麼可能同意你娶這煙花女子?」

鄭輝趕忙道:「小聲點!小聲點!」

鄭小娘子理都不理,乾脆怒斥道:「你連正妻都沒娶,現在要迎一個都知娘子入門,我鄭氏世代家風嚴謹,到你這裡就淪為笑話!」

「你肆意妄為時,有沒有想過你的小妹?我也要嫁人了,趙郡李氏將托媒來家中納采,娘娘都告訴我了!」

「而我已經遇到過一次浪蕩子,撕毀過一次婚書,這次再被你一害,以後哪家的良人願意與我喜結連理?你讓我以後怎麼辦?」

鄭輝臉色暗淡下去,慘然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怪不得你打起顏娘來那麼狠,這事也不怪她,她也是命苦的人……你若是不願,直說便是,何必這般呢?」

鄭小娘子抹了把眼淚,火冒三丈:「直說?你的脾氣我還不了解?你想做的事情,哪次沒有成過?娘娘什麼都依著你,阿耶雖然起初訓斥,但最後還是放任你去做了,我攔不住你,卻可以看著你失敗!」

鄭輝嘴唇哆嗦:「那你就換我的葯,親眼看著我失敗?」

鄭小娘子道:「不錯,我要把你的假死葯,換成瀉藥!」

鄭輝:「……」

好妹妹,真是好妹妹啊!

他和顏娘子本是凄美的雙雙殉情,至少表面上要是那樣。

結果被妹妹一換,雙雙來一場大的。

家人怎麼看他?文壇怎麼看他?以後在洛陽怎麼混?

鄭小娘子都想好了,彪悍的道:「阿耶一直想你門蔭入仕,丟了丑后,你也別在洛陽胡鬧,敗壞家風了,出外地任職,我都為你考慮過了。」

鄭輝指著妹妹,氣得渾身發抖:「你!你!但那酒壺裡的是毒藥,我腹中劇痛,如果不是李郎君,命都沒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鄭小娘子呆了呆,又大哭起來:「嗚哇!我真不知道,那瀉藥怎麼變成了毒藥!我明明……明明讓香秀去藥鋪買了一包瀉藥,又弄了些薯粉,混在一起……不仔細聞,和你那個假死葯沒有區別……不會變成毒藥的!嗚嗚嗚!」

李彥欣賞著濃濃的兄妹之情,在邊上看得津津有味。

終於舒坦了。

讓你們沒事就吟詩作對,吃藥殉情,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看完戲后,他開始總結:

「鄭郎君想以假死葯假裝殉情,逼迫令尊讓步。」

「鄭小娘子不願見到顏娘子入門,把假死葯換成了瀉藥,要你當眾出個丑。」

「最終兇手把瀉藥換成了毒藥,要害你性命。」

「這就是此案的流程。」

鄭輝見妹妹大哭,臉色也黯淡下來,又露出不解:「若真要下毒害我,何必如此麻煩呢?」

「兇手是誰,我大致已經有了猜測,現在缺乏的是動機,此案之所以這麼繁瑣,也正因為動機。」

李彥正色道:「兇手要這麼做的真正關鍵,不是單純的要毒殺你,而在於你被毒殺的過程。」

「你若不幸遇害,令尊震怒之下,勢必一定要追查到兇手,也就是一件普通的案子。」

「可按照現在的發展,一旦兇手加以引導,鄭小娘子就要擔上罪名,因為葯確實是她換的。」

「如此一來,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鄭刺史最重門風,結果唯一的兒子,為了娶都知娘子服藥,然後被女兒換藥毒殺。」

「這樣的人倫慘禍,一旦流傳開來,連滎陽鄭氏都要成為笑柄,很久得抬不起頭來,鄭刺史性情剛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更是難以接受,恐怕會崩潰……」

鄭輝滿臉驚恐,大汗淋漓,鄭小娘子想到那個下場,連站都站不穩了。

李彥凝聲道:「這場案子,真正的目標不是你們,是洛州刺史!令尊最近得罪了什麼賊人,讓賊人這般處心積慮,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來對付他?」

鄭輝想了又想,捂住臉,淚水默默流了下來:「我……我不知道!我近來都記掛著顏娘……父親大人的事情,我根本沒有關注過!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啊!!」

李彥轉向鄭小娘子:「你呢?能想到什麼嗎?」

鄭小娘子哆哆嗦嗦的扶著屏風,重新站穩,咬了咬牙道:「娘娘確實有些憂慮,說阿耶近來挺煩惱的。」

她仔細回憶,緩緩的道:「好像洛陽城外,要查什麼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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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李元芳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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