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吐蕃「鳳雛」與武氏「卧龍」
,從李元芳開始
「賊犯是從這裡逃脫的?」
內衛機宜使丘神績帶領手下,將案發地點團團圍住,看著院前隨風輕輕晃動的精緻燈籠,腦海中浮現出不太美好的回憶:「又是都知娘子的院落……嘖……」
丘神績想到的,顯然是長安時他初入仕,被武敏之府上惡奴搶劫的經歷。
也正是從那件事後,他正式成為邪惡剋星,長安城內的豪門惡奴,至今都不敢從他面前經過,聽到名字都要兩股戰戰。
不過丘神績並不知道,這座都知院子不久前也爆發過案件,正是顏娘子所住,鄭仁通之子鄭輝險些被毒殺的地方。
如今顏娘子已經贖身,被鄭輝納為妾室,一起去了江南,這個地處隱蔽,環境優雅的院落卻沒有空下來,被假母張羅著,住進了另一位都知娘子。
勃倫贊刃今日和兩位武氏子弟,來此處學習詩詞,陶冶情操。
行了幾圈酒令下來,都知娘子已經被折騰得血壓飆升。
一向八面玲瓏的她,從未見過如此蠢笨又好賣弄之輩,都不知道怎麼圓場了。
但不管怎樣,看在金子的面子上,她還是施展渾身解數,把場面應付過去,並成功把武氏子灌醉,本來也看不上勃倫贊刃這位蕃人,但比較一下,還是忍了,決定與這位品鑒辭章妙曲。
而一段時間后,武氏子被灌下醒酒湯,悠悠轉醒,才發現假母在面前,露出和煦的笑容:「兩位武郎君,請將席錢結一下。」
武承業迷迷糊糊,卻還記得讓武氏富裕起來的好朋友:「去找噶五郎要,都是他付賬……」
假母笑容變得假了起來:「那位噶爾郎君弄暈了我家娘子,似是從後院翻牆離去,敢問兩位郎君,這到底是何意?我家娘子若有個好歹,我們是得報官的!」
另一位武元宗不耐煩了:「我們是太后的侄子,嫖你一個妓子,你敢報官?什麼席錢,什麼弄暈,我們統統不知,三哥我們走!」
假母的臉色徹底沉下,稍稍遲疑后,還是使了個凌厲的眼神。
幾個健仆出面,將出口堵住。
武承業和武元宗神情變了,看著那些身材壯碩的僕從,露出慌亂:「你們要做什麼!我們可姓武!」
這份色厲內茬讓假母定下心來,冷冷地道:「兩位武郎君莫要開玩笑,我們操持的雖是賤業,但也受縣衙所護,去請衙役來!」
都知娘子由於整日接觸愛學習的官員,消息是最為靈通的,武氏子弟如今的地位,只能騙騙不知內情的外人,假母很清楚他們在朝中的地位極低。
當然,正常情況下外戚地位再低,也不是她們這些賤籍能夠忤逆的,但她隱隱覺得那位吐蕃人弄暈都知娘子,突然消失不見,此事有些不對勁,還是報官為好,可不能再像上次的毒殺案,差點被牽連入獄。
假母的這個決定很明智,而武承業和武元宗眼見不放人,呼喝僕從強沖,雙方推推搡搡,鬧了起來。
眼見著就是闖不出去,武承業急中生智一嗓子,把事情鬧大了:「那吐蕃人是敵國的賊子,肯定是逃回國了,你們去抓他,放我們走!放我們走!」
於是乎。
巡邏的武侯來了,趕忙上報縣衙。
縣衙來人,立刻上報刑部和大理寺。
刑部和大理寺第一時間轉交給了內衛。
內衛趕到,確定在武氏子弟的「掩護」下,吐蕃重犯勃倫贊刃遁逃。
此時丘神績看著立於牆邊的二武,僅僅掃了幾眼,就知道根本不需要去內獄審問,直接據馬問話:「說吧,你們與勃倫贊刃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武承業和武元宗被他的眼神一盯,渾身就止不住地發寒,哆哆嗦嗦地道:「我等不知,他就是逃了,與我等何干?」
丘神績淡然地道:「本官只講一遍,絕不重複,你們聽好了!」
「勃倫贊刃是吐蕃敗將,得陛下聖恩,才有今日的舞者風光,他愛惜性命,絕不會貿然逃脫。」
「正如昔日突厥頡利可汗被活捉到長安,太宗寬宏大量不殺他,消息傳回,原本負隅頑抗的突厥部落也紛紛投誠,各族仰慕太宗恩威,尊為天可汗,但如果頡利可汗想要出逃,那自然是格殺勿論。」
「勃倫贊刃這一逃,再想跳舞也不成了,抓回來就算不人頭落地,也是久服苦役,直至身亡,此事傳回吐蕃也不會引發抵觸,因為陛下足夠寬宏,是他不知珍惜。」
「現在明白了么,到底是因為何事,導致勃倫贊刃借你們的掩護,冒險逃走?」
二武再二五,聽到這裡也醒悟了,趕忙道:「那傢伙是恨我們,故意害我們的啊……」
兩人七嘴八舌地將前面的事情講述,丘神績都奇了:「所以你們輪著騙了他的錢財,還受其邀請,來這都知小院尋歡作樂?他邀請了五個人,就你們兩個來了,說明其他三人至少還有些警覺,你們倆人又是怎麼想的?」
武元宗渾身哆嗦:「我以為他還想托我們辦事……」
武承業顫顫巍巍:「我現在是後悔,相當後悔……」
谷嫜
丘神績看了看,就知道這事情的原委基本如此了,覺得挺無聊,擺了擺手道:「拖下去!再去周國公府,將剩餘的武氏子傳喚過來!」
「且慢!」
正在這時,後面傳來義正言辭的呼喝聲,數匹快馬趕至,為首的官員儼然一身紫袍,威嚴深重。
丘神績濃眉揚起:「原來是尹大夫和諸位御史……」
來者正是御史大夫尹中言,身後跟著四名御史台官員,匆匆到了面前,板著臉行禮道:「丘機宜!」
丘神績一見陣容,就知道來者不善。
御史台以御史大夫為主官,御史中丞副之,領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監察御史。
此時前來的,是御史大夫領著一位御史中丞和三位監察御史,御史台的高官來了小半,每個人都沉冷著臉,用審視的目光看了過來,壓迫感滿滿。
丘神績齜了齜牙,昂然回望過去,他如今也是五品緋袍,朝中要員,又有內衛的獨立性,率先發問:「不知諸位御史前來,有何貴幹啊?」
尹中言眼見這惡名遠揚的丘神績如此姿態,眯了眯眼睛,撫著長須道:「台獄接到報案,涉及武氏外戚,我御史台不敢怠慢,前來查辦!」
唐朝貞觀之前,御史台僅僅風聞奏事,沒有司法權力,貞觀年間,御史台設置台獄,受理特殊的訴訟案件,此時尹中言的意思正是要將武氏子的案件劃歸到自己麾下。
丘神績淡淡地道:「縣衙有監獄,刑部有刑部大牢,大理寺有大理寺獄,御史台有台獄,內衛有內獄,都是關押審問犯人之地,但案件各有側重,常有搶功,此案今已交予我內衛審理,御史台再來,怕是於理不合吧?」
御史是專業噴子,但也沒說話這麼直白過,尹中言面容一沉:「丘機宜所謂的『理』又是出自哪條朝廷法度,老夫洗耳恭聽!」
丘神績不與對方摳字眼,哈哈一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要問問,諸位御史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有沒有私心作祟,為武氏子遮瞞之意!」
尹中言露出怒意,身後的御史更是勃然變色,呵斥道:「大膽!你敢污衊我們御史清譽?我們一定要參你一本,讓陛下作主!」
丘神績掏了掏耳朵,心想伱們御史背後參我的奏本還少么,我早就想找個機會跟你們結一結私怨,省得你們一副公事公辦的噁心模樣,乾脆往地上呸了一聲:「清譽?你們若有清譽,就不會來此為武氏子說話!」
尹中言暗道不妙,知道不能將御史台與臭名昭著的武氏子綁在一起,趕忙轉移話題:「就事論事,我台獄有審問案件的權力,丘神績你休要藐視朝廷法度!」
雙方爭吵起來,丘神績以一敵五,說不過就胡攪蠻纏,絲毫不落下風,院中的內衛也信得過這位上司,好整以暇地工作。
其實大家都清楚,御史台目前針對內衛的行動,背後是有不少臣子支持的,武氏子弟的死活,與群臣毫無干係,關鍵是利用他們,來限制內衛的權柄。
如果皇親國戚都說殺就殺,那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豈不是稍微犯些小錯誤,就會被內衛拿下?近來鬧市行刑的次數太多,這種風氣必須遏制!
眼見著誰都罵不過誰,馬蹄聲突然響起。
爭吵聲戛然而止,雙方都看向街頭。
神駿的獅子驄從遠處出現,數十個呼吸就到了面前,馬背上一位英偉的緋袍郎君環視全場。
反應最大的是武承業和武元宗。
之前的官員到場,他們只是害怕,但李元芳出現的一霎那,害怕就徹底轉為恐懼,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瞬間癱倒,身下臭氣瀰漫,令眾御史眉頭緊皺,下意識地退開幾步。
眼見來者,尹中言眼中也露出明顯的忌憚之色,別看他是三品紫袍,但由於先帝的遺詔,無論是權勢,還是朝中排序,他都落於這位之後,再加上此次確實帶著私心,下意識地拱手道:「李閣領!」
李彥開口就問:「尹大夫來此,是御史台準備代替內衛,抓捕逃犯勃倫贊刃嗎?」
尹中言頓時語塞,光靠嘴皮子的御史也立刻閉上了嘴。
內衛的職責就是國家層面的案件,還要負責接下來的抓捕工作,他們可以把案件搶過來,但勃倫贊刃怎麼抓?
丘神績上前簡略稟明了案件,李彥略作沉吟,開口道:「有關武氏子詐騙勃倫贊刃財物一案,就請御史台查辦。」
尹中言被拿捏了話語權,有些不甘心,但想到能將詐騙案爭取過來,至少可以不讓內衛繼續擴大,彰顯了御史台的權威,緩緩頷首:「如此也好!」
李彥再看向癱倒在地說不出話的二武:「放心!對於你等武氏子,我從來不多做牽連,你們犯的罪,我會一一查辦!」
二武面如死灰,嗚嗚呀呀,答不上話來。
李彥轉向丘神績:「武氏二賊定以通敵賣國之罪,從速從嚴辦理,將案卷呈交陛下,行刑時通知我。」
丘神績領命:「是!」
最後他對著在場眾人抱拳一禮:「勃倫贊刃之事不容小覷,那我先告辭了,諸位辛苦!」
「送李閣領!」
眾人齊齊還禮,目送這位忽而來去,雷厲風行地消失在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