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不死不休

第六百八十四章 不死不休

武元登一出長安,就知道有人跟蹤自己。

二十年的職業生涯,鍛煉了他驚人的直覺。

對方的水平跟他明顯不在一個檔次上,留下太多的破綻。

武元登能憑藉曠野中地面的輕微震動,判斷出追兵有多少人。

不過,對方一直鍥而不捨。

一隊隊的黑衣騎士向西而去,沿途或明或暗的盤查。

武元登有些不解,若真是為了對付自己,似乎沒必要這麼大的陣仗。

他已經在太子面前明確表明,不會威脅到任何人。

但有些人就是不願放過他。

武元登心中湧起一陣失落,回望長安,這座巨大的城市,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留在長安的皇城司,也漸漸被太子的人擠進去。

也許擋了別人的路?

武元登自嘲的笑笑。

就在此時,後方一隊黑衣騎士策馬狂奔,向西而去。

躲在草叢中的人,居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林光遠。

皇城司五大統領之一,自己曾經的戰友。

也是皇城司唯一倒向太子的統領。

武元登心中一驚。

此時對於太子來說,林光遠留在長安的作用明顯高於外任。

什麼事要林光遠親自去辦?

武元登看著馬蹄奔去的方向——西方!

西方是皇帝和二十萬西征大軍!

武元登一臉的冷汗。

大唐並不太平,除了高季興叛亂,遼西的室韋人也在蠢蠢欲動,被杜晏球鎮壓下去。

但最令天下側目的是北平府。

孟知祥當街鞭打王檀。

王檀羞憤難當,領百名親衛找孟知祥理論。

但北平樞密院卻以作亂為由逮捕王檀以及他的部下。

北平軍鎮司受到牽連的將領有一百三十人,連大將軍李筠都被捲入其中。

據說有人告發大將軍李筠蓄養死士、私藏盔甲,意圖不軌。

而就在此時,孟知祥當街遇刺,身中兩箭,受了重傷。

大將軍李筠百口莫辯。

北平不平,整個河北道暗流洶湧,天下沸然。

武元登心中一嘆,回想起跟隨李曄的歲月,雖然艱苦,隨時有送命的威脅,但身體里充滿了源源不盡的熱情。

現在天下一統,大唐重振了,反而變得晦暗不明。

這也是武元登不願留在長安的原因。

武元登看著西面若有所思。

黑暗叢林中,獵人隨時會成為獵物。

武元登一人,從被追蹤者變成了追蹤者,一路從邠州進入涼州、又從涼州跟到了甘州、肅州。

然後進入瓜沙,到達西州。

林光遠停留在西州。

而他的意圖也隨之暴露出來。

如今的西州是連接河隴與西域的要津,是各種物資糧草的中轉站。

西州都督經營十四年,西州早已是銅牆鐵壁一般的要塞。

一旦西州動搖了,西征的大軍頓時變成了水上浮萍。

西州若是暗中控制在太子手中,不用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

武元登心中一驚。

人心永遠是最叵測的。

一個人被丟在邊陲之地十幾年,勞苦功高,卻沒有任何升賞,他會經得住誘惑嗎?

又或者,劉鄩有什麼軟肋被人捏住了?

皇城司最擅長此道,林光遠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彷彿一條無孔不入的陰冷毒蛇,總能找到人心的薄弱之處。

西州的繁華,離不開都督劉鄩的心血。

跟王師範一樣,劉鄩也是能文能武的全才。

上馬治軍,下馬治民。

自庭州而下西州,沿河谷屯田十萬畝,養兩萬士卒而不費河隴一粒糧食。

又大力經營商路,開設客棧、驛站,西州漸為商路樞紐。

武元登無法想象這樣的人投靠太子之後會發生什麼。

那本身就是一種巨大內耗。

幾天的暗中觀察,武元登果然發現了一絲不尋常的地方。

西州城中的皇城司人員,一個個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這些人就是皇帝的耳目,沒有他們,皇帝不會知道後方發生了什麼。

而劉鄩身邊,最近幾天忽然出現了一些生面孔。

玉龍赤傑。

李曄收到三面傳來的捷報,自然是無比振奮。

楊師厚攻陷了巴格達,劉知俊攻上波斯高原,李嗣源推到了裏海西北岸。

大唐軍威至此,已經到達頂峰。

但同時李曄也意識到,唐軍的極限也到了。

日中則昃,月滿則虧。

唐軍在西土已成亢龍之勢。

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根基薄弱,大唐子民的足跡限制在西州之東。

河中、呼羅珊還有大量的暗中勢力。

突厥人、喀喇汗人、烏古斯人只是畏懼唐軍的強大才這麼聽話。

如果唐軍遭受挫折,後果是什麼不言而喻。

一個合格的領路人,既要知道往哪個方向走,也要知道什麼時候休息,見好就收。

連鋼鐵都會疲勞,更何況是人?

將士們離家已經三年了。

人不是牲畜,永遠都有情感需要。

父母妻兒,鄉親父老,都在遙遠的中土翹首而望。

即便是蒙古人也是三代人的征伐才打下偌大的疆土。

而且,後方傳來的消息似乎有些不對。

從長安傳來的消息越來越少。

皇城司似乎受到了某種干擾。

只有太子的奏表,一如既往的歌功頌德。

說實話,李曄已經退了一步。

但太子似乎等不及了。

從非常隱秘渠道傳來的消息,經過商賈,送到玉龍赤傑。

太子已經開始向周雲翼、李筠動手。

權力之爭,終究是不死不休之局。

樹欲靜而風不止。

不難想象,李禕在收拾了李筠周雲翼之後,下一步會幹什麼。

一定會大清洗。

安南的王師範、滿剌伽的薛廣衡、勃利府的郭崇韜……

李禕可以容忍薛廣衡等文人,但絕不會允許不忠於自己的武力存在。

李曄望著西土乾淨的天空,心中一嘆。

人心總是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口頭承諾永遠無法讓一個充滿權力慾望的野心家滿足。

這一聲嘆息之後,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沒有絲毫老態,充滿了殺機。

周雲翼、李筠就是李曄的底線,現在,李禕已經突破了底線。

就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

即便自己想後退,這二十萬大軍也會推著自己走下去。

圍繞在李禕身邊有個利益集團,李曄身邊何嘗沒有?

而且,李曄才是代表整個大唐的利益。

更是華夏的利益。

如果李曄不能維護這二十萬將士的利益,一定會被他們拋棄,到時候他們還是會殺回長安。

到時候就真的是大唐的噩夢了。

為什麼李禕不能再等等?

李曄旋即失笑,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李禕所代表的已經不是他一個人。

而是一個群體。

自安史之亂以來,父子綱常全都掃地。

有幾任太子能正常登基?

各種權力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在皇權身邊。

這是時代的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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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出一個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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