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回 外事再起

一百九十三回 外事再起

一百九十三回外事再起

「拜託啊……你別這麼嚇唬我成不成?」那個蒼白的笑容映入眼帘,一瞬間奕訢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的臉色大約不會比病榻上的德卿要好看多少,惱怒地回身喝道:「易得伍!給我滾出來!」

他平時待太監宮女都甚和氣,絕少如此呼喝斥罵,今天實在是給嚇去了半條性命,一時抑制不住,竟爾失態起來。喝了數聲,並不見易得伍「滾出來」,愣得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乃是一路飛馬而來,易得伍的兩條腿就算再快,此刻也絕不可能趕到,不由得苦笑一聲,在宮女取來的綉墩上坐了下來,沖侍立一旁的王寶兒一招手:「怎麼回事?」

「回皇上,今兒個皇上剛出宮,主子就忽然氣急胸悶,臉都憋紫了,奴婢一看,趕忙去請洋大夫,給主子用了葯,這會總算是安定下來了。」

「唔。合信怎麼說來著?」奕訢伸手捏著眉心。

「這……洋大夫說了許多話,奴婢也聽不大明白……」王寶兒偷眼瞥著側身卧在病榻上的皇后,囁嚅著搖了搖頭。

「行了,這沒你事了,跪安下去罷。以後再有風吹草動,立刻報我知道。記得了?」奕訢揮手命宮女全都離去,欠身握住德卿的手,輕聲道:「還好吧?」

「多累皇上掛心,臣妾有罪……」

「罪什麼?丈夫擔心老婆,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有什麼可罪的?近來你可跟我疏遠得很啊,就算我做了什麼叫你不開心的事情,在這兒跟你賠罪還不行么?你不高興我把長壽罷職,明天我便在禮部給他安排個職位去做。」

「不……皇上不可為臣妾壞了國家法度。」

「國家法度,又是國家法度!」奕訢忽然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卻沒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點頭道:「好,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

他想了想,笑道:「你累了罷,好好歇著,我去隔壁看摺子。」說著低頭在德卿額上一吻,起身要去,袖子卻給一把抓住了。只聽德卿細聲道:「皇上……」

「怎麼?」

「不,沒什麼,臣妾恭送皇上。」

「……」奕訢眨眨眼,坐回床沿:「不去了,哪也不去了,在這陪老婆!」他一面說,一面替德卿掖好被頭:「整天公事公事,今兒個也叫我放肆一把。」

話音剛落,便聽執事太監進來通傳道:「主子,胡中堂和曹大人在外頭候旨。」

「啊?呃,呃……」奕訢驚訝地看了梳妝台上的小座鐘一眼,發現居然已經下午四時,正是他每日固定的召見政務處大臣的時刻。他瞧瞧德卿,揮手對執事道:「叫他們等。」

「著!」太監應了一聲,起身要去,卻被德卿叫住:「皇上,國事要緊。」

「可是你……」奕訢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被易得伍虛驚一場,他今天總有些心神不寧,老覺得只要一離開了體順堂,就會發生什麼大大不好的事情。至於是什麼事情,他卻不敢去想。

「臣妾不要緊,皇上快去吧。不然這君王不早朝的名聲,臣妾可擔待不起。皇上剛才不是還說,臣妾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嗎?現下臣妾請皇上先去召見兩位大人。」德卿勉力微笑著握了握奕訢的手,一時卻又氣急起來,接連咳嗽不止,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也憋得通紅。

「好,好,依你就是。」奕訢著急起來,囑咐王寶兒細心照料,這才對執事太監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德卿望著他的背影,一時凝噎無語。

胡林翼帶來一個令奕訢很是意外的消息:英法美三國政府聯合發出照會,表示堅決支持大清剿平兩湖的亂黨,同時要求再度對盧溝條約進行修訂,加入在北京設立常駐大使館、全面降低廣州、上海、南京、福州、台灣、鎮江等十幾處口岸的稅率、裁撤長江、淮河沿岸厘卡、准許外國人在內地成立公司、承包礦山、傳布宗教等等總共八條內容,下面的署名乃是英國駐華公使額爾金、法國公使布爾布隆、美國公使華約翰。

「這……洋鬼子也太會趁火打劫,不是才對他們再三退讓,在上海海關增加了洋員么?」奕訢頗感惱怒地把照會往桌上一摔。

「他們是後悔當初太平天國造反的時候不曾撈個夠本,現在瞧著內亂再起,要補上這一課嗎?哼,哼!當年怕他,如今可未必怕他!」奕訢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點手指著胡林翼:「胡林翼,你說!」

「唔……」胡林翼乾咳了幾聲:「皇上,臣說不好。」

「說不好?這什麼話?」比這份照會本身更叫奕訢大跌眼鏡的是胡林翼模稜兩可的態度。

「皇上,與其問臣等,不如反躬自問,究竟是想戰,還是不想戰?」胡林翼跪在地下,並不抬頭,語聲卻無比清晰。

「這話怎麼講?哦,都起來,起來說話。」奕訢一面叫胡曹兩人起身,一面問道:「想戰如何,不想戰又如何?」

「皇上,連水師在內,神武軍現下的兵力總共有一十四萬,軍械方面也都有連發步槍和八至二十四毫米的各種火炮,只是水師船艦略嫌不足。臣妄自揣度,如果定要一戰的話,禦敵於國門之外不敢斷言,但彼軍遠來少援,我大清佔據地利人和,要想經久而勝,絕非不能。」胡林翼顯然並非說不好,而是早有成竹在胸,只等奕訢問他。

「嗯。那你的意思,是不必理會這份照會,決心與之一戰了?」奕訢皺眉,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皇上若是不怕勞民傷財,大可以破釜沉舟,放手一戰。」胡林翼俯首道。

「一十四萬大軍,一日軍食耗費菲淺,加上炮彈火藥,月費支出非數百萬不可。萬一與三國同時開戰,我軍速勝無望,只能靠一拖字決,然而拖將下去,卻是兩敗俱傷之勢。皇上萬望慎重啊。」

「兩敗俱傷么……」奕訢眉心皺得更緊:「可是這條約絕不能答應,此堤一決,後患無窮,北京常駐大使倒是無關痛癢,其餘幾條降稅、裁厘、開礦、辦公司諸條,無一不是在斷朝廷的財源,單隻裁撤厘金一項,每年就要損失近千萬元,至於開礦諸條,更是禍害千載,此事斷斷不可!」

「皇上,臣恐怕這次的事情,已經不是外交手腕可以了卻的了。」胡林翼的口吻帶上了幾分沉重,讓奕訢的心頭也是一緊。

「唔,不論如何,先叫外交部回覆,說朕躬奉篤睦,會認真考慮幾位公使的要求,請各國公使安心在本國使館等候消息,暫時不必上京!」奕訢想起了上次三國聯合強迫修約,開著軍艦來到大沽口,現在雖然已經不怕,但如果再出現這種局面,開戰便成了不可避免之事。

「嗯,還有,這照會給朕傳抄各部,以及崇文宣武兩大學堂和國子監,不論官員還是士子,限七日一律給朕交一篇策論上來,不交者官吏罰俸,學生除籍。」

「皇上是想大造輿論?」

「有那麼點意思吧!一旦真打起仗來,總要國民同仇敵愾才好。」奕訢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著。」胡林翼答應著,一面卻對曹毓瑛使了一個眼色,輕輕咳嗽一聲。

曹毓瑛會意,摘下大帽子,屈膝跪了下來,磕了個響頭,道:「皇上,臣有一事要奏。」

「甚麼事,可有摺子?」奕訢沒大在意,隨口問道。

「皇上,臣斗膽,請皇上冊立太子!」

「……」

「這話是你自己要說,還是誰教你說的?」奕訢盯著曹毓瑛。

「回皇上,是臣自己要說。然而滿朝文武,心裡想的也無不是這句話。」曹毓瑛的回答很是滑頭。

「按說皇上的家事,咱們做臣子的本來不當多嘴,但現下國家多事,人心思定,皇上既然已經有了兩位龍子,不妨便冊立太子,以安官民之心。」胡林翼也在一旁幫起腔來。

「本朝從康熙以後,便沒明詔冊立過太子,你們該不會不知道吧。」奕訢有點不高興。知他如胡林翼,居然跟曹毓瑛串通起來,給他來這麼出其不意地一下,真教他有些反感。

「立太子是國初的祖宗成法,御書封匾是聖祖之後的成法,皇上取哪一種都是可以的。更何況,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這不是皇上的聖訓么。」胡林翼俯首侃侃而談。

「為何現在突然要朕立儲?若能說出個道理來,朕便應允你等善加思量此事。」奕訢冷靜地想了想,覺得胡林翼此言必有來由,雖說前段時日朝中要求立儲的輿論頗高,不過打從新年大朝的時候自己表明過暫無此意,後來也就漸漸沒人提起,今天胡林翼又來說這話,卻又是什麼意思呢?而且還不是自己開口,是拐彎抹角地叫曹毓瑛當了那個開炮的。

「皇上,溫親王年紀漸長,雖然有徐中堂的教誨,可是難保小孩子心性,不會誤入歧途。」胡林翼還是老樣子,說話總說半截。

「這個朕知道,上個月有個陳翰林在上書房亂說話,朕已經把他革了。」

「皇上,革一個陳翰林乃是治標,立儲方為固本之策啊。」

「固本嗎?你是要朕早立儲君,斷了他們的念想?可是朕曾經誓於天地祖宗,說等自己百年之後,要將皇位傳回給先帝一脈,現在若又反悔,豈不被天下恥笑?」奕訢不置可否地搖頭。

「皇上,成大事者向來笑罵由人,皇上此刻威權在手,早已不比當日,一旦立了儲君,天下只有畏服,決無一人敢有二話。」

「曹毓瑛,你也是這麼說?文祥寶鋆他們,想來早就通同一氣,商量好的羅?當初朕匆迫即位,是石景文那廝給朕下了個絆子,如今你們又來逼朕立儲嗎?」奕訢確有幾分惱怒:「胡林翼,你剛才說朕要立儲,必定天下畏服,無人敢有異議;如今朕說了,暫不立儲,你可敢有異議?」

他絕少對首輔大臣說這麼重的話,胡林翼一時有些發獃,很快叩頭道:「臣不敢,臣該死。」

「算了算了,你不該死,都下去吧,朕要一個人想點事情。」看了尚跪在地下不敢動彈的兩人一眼,奕訢揮手道:「朕今兒個有些心緒煩亂。立儲的事情,容朕再想數日。都去罷!」

打發走了胡曹兩人,奕訢擰著眉毛站起身來,踱了個圈子,忽地在案頭拍了一掌,喝道:「來啊,擺駕,去太后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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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六大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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