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敵入侵
殷無念睜開眼,魔火焰靈爐青煙裊裊,清光寶鑒中有光影流轉。
他分神看了看,發現有三個散修攻破洞府外面的毒瘴禁制摸進了門,正在和石廊里的鬼門陣較勁。
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司空見慣。畢竟在寂幽海這種地方殺人奪寶比吃飯喝水還要稀鬆平常,要是自己發現某個山谷里多了一處草草開闢出來的洞府,也會想試試能不能撿點便宜。
不過理解歸理解,人還是要殺的。他這個月已經料理了十幾個不知死活的倒霉鬼,眼下靈石法材奇缺。外面那三個散修看起來都有返虛期的修為,衣著體面,似乎存貨不少。
於是殷無念吐氣散功,在桌上抄了幾枚玉簡走出石室。來者已經衝進鬼門陣深處,他得趕在陣中鬼將把他們轟成渣滓之前把這三個「法材」拎出來。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石廊約有三十步長,昏暗狹窄,由鬼門陣中的一個鬼將守衛。一個黃袍返虛前期修士在步入石廊后先噴出一口真火,打算看看此地是否還有禁制。可惜此人功力不足,真火沒能觸動陣法,廊內寂然一片。
就在他因此放鬆警惕轉臉招呼身後兩個同伴的時候,頂盔摜甲、死氣繚繞的鬼將自陣中化現,一拳把他的腦袋錘爆了。
在他身後的是另一個返虛前期的修士,此時剛踏入石廊。見他這死相一時間有點兒不知所措,顯然沒搞明白這種外面只有一層毒瘴的散修洞府里怎麼會有這玩意。他驚得趕緊放出一口飛劍,大聲招呼身後修為最高的同伴:「飛鴻道友,這東西難辦了!」
可惜那位返虛中期的飛鴻道友早就在鬼將現身的時候開溜了。此人一轉臉看了個空,又是一愣。這當口鬼將在半空中探手一抓,飛劍登時被絞碎。修士駭得魂飛魄散,正要再使法寶,已被鬼將抓著腿拎起來送入口中了。
殷無念走到石廊另一端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景象。
他心疼得不得了,趕緊喝道:「不許吃!」
鬼將愣了愣,瞥他一眼,還要把修士往口中送。殷無念嘆了口氣,祭起一截血色指骨:「還想叫我用真火煉你神魂么?」
鬼將這才在手上一用勁。便聽咔嚓一陣脆響,修士護身罡氣散盡、腿骨全被折斷,疼暈過去。然後鬼將才不情不願地把這人往殷無念身前一丟,開口抱怨:「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想當年老子統領十萬鬼兵的時候多風光,現在可倒好……」
他嘟嘟囔囔地化入陣中,殷無念才用手中的指骨將死去修士的魂魄收了,又把另一個慢慢拖入石室。隨後他將一人一屍的身都搜了一遍,卻只得了些補氣的丹藥、零散的靈石——感情是兩個窮鬼,怪不得要鋌而走險。
他就從室內拿了枚毒蛟內膽,打算把被破去的毒瘴禁制補上。
走到洞府外的石台上時仍然覺得心疼——此地靈氣濃郁,是個慢慢消磨體內禁制的福地,可惜今天逃了一個,那過幾天就又該搬了。他將蛟龍內丹捏碎,以神念引導毒瘴重歸禁制之中,待見著外面被日光照耀的一片蒼翠山嶺全籠上一層漂亮的慘綠色,便返回到洞中去。
但剛踏入石室之內,殷無念就停下腳步。
因為身後現出一柄黃湛湛的光劍,抵著他的后心。同時現身的還有之前逃走那個黑袍散修飛鴻子。他咬牙低聲道:「別動!先把你那個法器交出來!」
殷無念轉過身皺眉看他:「你是怎麼進來的?」
飛鴻子一掐指決,飛劍上的光芒便稍稍一漲,正刺破殷無念的胸口,流下一線血。他見此情景長舒一口氣,冷笑起來:「到這時候還想著扮高人么?叫你死個明白——本真人在洞外把你說的話聽得真真切切。能煉出鬼將的鬼族高人,自然也能做到心神合一,哪個會像你一樣用鬼將的本命法器去脅迫?更何況我的劍芒就能傷你,嘿,你這小輩也配得上這種寶物?!」
又伸腳去把地上昏過去的修士踢醒,再冷冷一笑:「老實說說這寶貝你是在哪兒弄來的,也許還能留你一命!」
殷無念搖搖頭:「我不是問你為什麼急著尋死,是問你,你是怎麼避過我的鬼門陣進來的?」
飛鴻子因他這語氣愣了一愣。這時地上的修士已經轉醒,聞言大叫:「你跟他廢什麼話!?先一劍斬了,再慢慢搜魂!我的腿啊!」
但飛鴻子猶豫片刻,微微皺眉。眼前這洞府的主人看起來是青年人相貌,有一副極好的皮囊,不知年歲幾何。此時竟無視自己的飛劍,又走到一旁的石床上慢慢坐下了。他要真是在虛張聲勢,心性倒也稱得上驚人了,只是……
不知怎的,他覺得心裡莫名一慌,到底開口道:「我們兄弟三個遇著一位高人,被賜下一道符籙,專破你這種鬼修禁制。你少在這裡裝神弄鬼……趁我還——」
「破獄咒?」殷無念眨眼想了想,又問,「那位高人叫什麼?」
地上的修士疼得雙目盡赤,伸手去摸身上的丹藥瓶,卻發現全被收走了,心中更恨。正要開口叫罵,卻聽飛鴻子遲疑道:「……你怎麼知道這符咒的?」
再往左右看了看,飛鴻子終於發現這石室與其他散修洞府不同。室內正中的石台上有一個黑黝黝的小丹爐,爐內焰火正盛,卻是紅中有黑。那些黑影舞動扭曲,細細一看全是人形。這爐火映得石壁上赤紅一片,更現出六個人形——不是屍首,而是掛在牆的、同眼前這年輕人一模一樣的皮囊!
飛鴻子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他甚至來不及對這念頭做出反應,話就脫口而出:「道友你……尊姓大名?」
斷腿的修士以手擊地,破口大罵:「飛鴻子,你昏了頭了嗎!?」
殷無念和善地笑起來。但爐中焰火卻忽然一暗,陰影如魔怪般攀上石壁:「我姓殷,叫無念。」
石室內忽然安靜下來。
浮在半空中那柄飛劍微微一顫,飛鴻子向後退出幾步,叫自己後背抵住牆壁:「殷殷殷無念……道友……前輩……是那個幽冥大法師,殷……無念?」
殷無念高興地挑了下眉:「哦,你也知道我?」
飛鴻子臉色鐵青,分神瞥了一眼地上的同伴,可發現他不知何時又暈過去了。他只得強定心神,顫聲道:「知道……晚輩自然知道……傳說法王你已經煉成無相魔靈,不受肉身桎梏……有一尊魔火焰靈爐,又,又喜歡用同樣的皮囊……我們兄弟三個就是聽人說法王你在附近停留過,可能留下鬼族至寶,才、才……」
殷無念眨了下眼:「那你又有沒有聽說,我已被鬼帝廢去了修為,這許多年來都在東躲西C呢?既然想要寶貝,也許一口飛劍把我這皮囊穿了,還能去領賞呢?」
飛鴻子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法王說笑!晚輩縱是再有十幾個膽子,也不敢摻和到鬼族大能的爭鬥里……我這兩個兄弟,衝撞法駕,求法王將他們收去煉化了吧!能供法王驅策,也是無上的恩榮,晚輩,晚輩我這就去傳告四方——幽冥大法師駕臨羅敷山,叫那些閑雜人等速速退去,不可擾您清修!」
殷無念嘆了口氣:「給你們破獄咒的人,是不是細長眉、吊梢眼,一副死了八代祖宗的倒霉相?」
飛鴻子趕緊點頭:「正是正是,白臉黑衣,面目可憎,比不了法王你這玉樹臨風、瀟洒倜儻——」
「哦,那就是太陰真人屍孫佼了。」殷無念從石床上站起身,踱到飛鴻子身邊仔仔細細地打量他,像在打量個什麼物件兒,「聽說過他沒有?如今鬼帝駕前的紅人,寂幽海大護法,統御寂幽海十萬鬼兵。」
他又上前一步,伸手拍拍飛鴻子的臉:「你說你不想摻和進來?晚了。打你接過破獄咒的時候起,你就活不成了。」
飛鴻子臉色煞白,目光移到飛劍上,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真的試試看能不能把眼前這個凶神一劍戳死。
可這念頭轉瞬即逝——據說殷無念在叛出鬼族時連殺鬼帝麾下七員大將,又煉成無相魔靈,神魂不死不滅。就算今天真能毀了他的肉身也毀不掉他的神魂,日後再被他給找上門……只要一想鬼族那折磨魂魄的手段……
飛鴻子只覺頭皮發麻,將牙一咬收了飛劍,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法王饒命!求法王給晚輩指一條活路吧!」
殷無念笑起來:「哦?我說你活不成,你又向我求活路?」
「那屍孫佼給了晚輩符籙,想來是要叫晚輩做餌食!」飛鴻子急道,「可前輩到現在還沒取我性命,可見確有高人風範不願同我一般見識……晚輩要能活命,就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得罪他不過是身死道消,可得罪幽冥大法師……」
殷無念揮了揮手:「說得好,你走吧。」
飛鴻子愣了一會兒:「啊?」
殷無念便走到洞口,站在洞前那一小片石台上,笑眯眯朝他招招手:「你要是聰明人的話,留你一命也未嘗不可——我剛才重設了禁制,只在西北方留個陣門,你就從那裡出去吧。」
飛鴻子側著身子貼著石壁挪到他身邊,看著遠處一片延綿的蒼翠與碧藍天空,欲言又止。
殷無念一皺眉:「到底走不走?」
飛鴻子身子一顫,人劍合一,立時往西北方飛射而去。但只飛出百多步遠便兜頭撞上半空中一片無形禁制,整個人化為一蓬血光。
殷無念嘆了口氣,在洞口負手而立,高聲道:「屍孫佼,你這寂幽海大護法,鬼帝座下頭一號的人物,要見我也得先誆幾個雜碎探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