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推入地獄的人
邊父的腦部手術做完已經差不多一周多,可是行動能力和記憶能力還沒徹底恢復,特別是記憶力,經常出現錯亂,時不時地以為邊城還在念大學。
邊城在主任醫師的辦公室聊了大半天父親術后的康復問題,王主任看了看病例,又道:「邊城,你之前就提過你父親記憶減退,上次發生的車禍也是因為他忽然跌倒,這些都是阿爾茨海默病前期表現。」
「這次手術后,我現在可以確診,他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
「阿爾茨海默病?」邊城震驚地看著王主任。
「他是不是會忘了一切,包括我?」
「很有可能,病情不容樂觀。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他在長椅上獨坐了會兒,整了整情緒,去洗手間里洗了把臉,對著鏡中的自己練習了微笑后,獨自往病房走去。
還沒到病房外,他就聽到病房內有人在說話。他眉頭微蹙,一下就意識到屋內的訪客是誰了。
「弟,你看看你,非得聽你兒子的話動什麼手術,」邊祈忠繼續道,「你啊你,你最錯的就是不聽哥的話。要是當初不娶那個女人至於生了那個孽子嗎?」
邊城定定地站在病房門口,透過病房前的小窗戶往裡看,邊父早就熟睡,邊祈忠卻不放棄,依然在旁邊喋喋不休個不停說著埋汰著邊城的話。
那些話他聽了許許多多遍,像是孽子、掃把星之類更嚴重的詞他都聽過,他輕輕地吁了口氣,忽然轉過身,想要迴避和邊祈忠的正面衝突。
誰想回身的瞬間正好撞到了面前的一個女孩。
「邊城,你怎麼不進去?」
邊城晃晃神,面前的人正是宋矜語,她一手提著一個水果籃,一手捧著一束鮮花,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他薄唇輕啟,欲言又止,不確定這個女孩是否聽到了邊祈忠說的那些話。
似乎頓了很久,邊城才淡淡開口道:「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家待著嗎?」
「該面對的終該面對,不是嗎?邊城。」宋矜語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明顯意有所指。
不等邊城回過神,宋矜語就打開了病房的門,立在她身後的邊城不得不進入病房。
邊祈忠看著面前的陌生女孩,冷笑了聲道:「你誰啊?這是私人病房,不是隨隨便便都能進的。」
宋矜語當做沒有聽到邊祈忠的話,兀自把花插入了花瓶,又放下了水果籃。
「我是邊律師的朋友,也是邊伯伯喜歡的作家。」宋矜語抿著唇,笑著看邊祈忠。
邊祈忠眉眼裡都是輕蔑,嗤了聲道:「你說你是邊城的朋友我還信,什麼時候還是我哥喜歡的作家了。我哥還能喜歡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寫的書?」
宋矜語也不怒,笑意蔓上眉梢,又道:「不瞞你說,我是邊城喜歡的漫畫家。邊城是邊伯伯的兒子,邊伯伯愛屋及烏,喜歡邊城喜歡的漫畫家也不奇怪啊。」
邊祈忠聽聞宋矜語的話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幾聲道:「小丫頭片子伶牙俐齒的,口才倒是不錯。我看你不像是漫畫家,恐怕和邊城一樣是個顛倒黑白的律師吧。」
邊城面色不虞,始終沒有說話。倒是宋矜語替邊城打抱不平道:「伯伯,這樣惡意中傷一個人不好吧?」
「小丫頭片子,這是我們邊家人的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啊?」邊祈忠斜睨了宋矜語一眼,翻了個大白眼,又道,「看你一直為邊城說話的份上,我就提醒你一句,邊城這樣的人不適合你。他是多麼壞的一個人,我可是比你清楚的。」
「我是清楚……」宋矜語拉長了尾音,又看向邊祈忠,一字一頓道,「你肯定比他壞。」
「臭丫頭,說什麼呢?」
邊祈忠臉色大變,衝上前就要教訓宋矜語,邊城眼疾手快地把宋矜語拉到身後,齒關緊扣,一字一頓道:「二伯,我父親在休息,醫生說了,他需要靜養。」
「在我面前裝什麼大孝子,把你爸推入地獄的人還不是你。」邊祈忠冷森地笑了聲。
邊城自始至終佇立在原地,面無表情,眸光淡淡,波瀾不驚。
兩人僵持了會兒,邊祈忠覺得沒意思,乾脆把今天的目的直接道出:「邊城,你爸爸這樣,還怎麼在祖屋轉讓協議上簽字啊?」
「滾。」邊城清俊的臉上帶著讓人畏懼的凜然之色。
邊祈忠也不甘示弱道:「邊城,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邊城臉色緊繃,不動聲色地向前邁了一步,眉眼間竟是寒光:「我當然知道,不然不會只是客氣地說一個「滾」字。」
「好,我去找林和聯。」
話畢,邊祈忠氣鼓鼓地甩袖離開,幾秒后,病房裡再次恢復了安靜。
「邊城……」
不等宋矜語開口,邊城就拽住她的手腕出了病房,他找到一個空曠的位置,口吻微微有些嚴厲道:「你不必因為我去頂撞我的伯父,他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我沒有因為你,我因為我自己啊。」宋矜語不動聲色地笑了聲。
邊城斂了斂唇角,詫異地垂眸看向宋矜語。
宋矜語聳聳肩解釋道:「五年前,我被他打了一巴掌。這仇我還記得呢。」
邊城滾了滾喉嚨,忽然想起五年前,宋矜語替他挨了邊祈忠一巴掌,那巴掌本該打在他的臉上,最後卻打在了宋矜語的臉上。
他神色緩了緩,澄黑的眼裡明顯有點自責:「對不起。」
「和你有什麼關係。打我的人又不是你。」宋矜語笑了笑道,「你二伯都不記得我是誰了,我才有些生氣。」
邊城沉默了幾秒,又道:「你先回去吧。」
見邊城旋身要走,宋矜語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又問道:「怎麼了,你生氣了?」
「我沒有。我只是不想再提那些事了。」邊城淡淡道。
宋矜語對自己剛剛衝動的行為感到懊惱,沮喪道:「對不起,邊城,我剛剛不應該那麼衝動,畢竟邊叔叔還在醫院裡……」
頓了一下,她垂著腦袋,沮喪地對著邊城道:「邊城,我向你認錯。」
「向誰認錯呢?」
宋矜語猛地抬頭,同邊城一起看向推開病房門的邊祈澤,二人齊刷刷地有點驚詫,邊祈澤什麼時候起床了?剛剛邊祈忠在病床前說的那段話難道他也聽見了?
邊城先問候道:「爸,你怎麼起床了?」
邊祈澤咳咳了幾聲,看向了宋矜語,問道:「你是誰啊?」
宋矜語驚詫地看著邊城,又旋頭看向邊祈澤,喉嚨微動,解釋道:「邊叔叔,我是宋矜語啊,您不記得我了嗎?我們見過幾次面了……」
還沒等宋矜語解釋完畢,邊祈澤就舉起手讓宋矜語先不要說話,然後他背著雙手踱步到邊城的跟前,厲聲道:「爸說的話你是不是都沒聽?」
邊城瞳孔睜圓,驚疑不定,邊祈澤到底和他說了哪些話?
他清了清嗓子,笑了笑:「爸,你身體剛恢復不久,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臭小子,還敢敷衍你爸了。」
沒等邊城回過神,邊祈澤一巴掌就「啪」地拍到了邊城的腦門上。老爺子雖然剛剛做完手術,但手勁一點也不小,邊城吃著痛,掀了掀唇角,也不敢頂撞父親。
站在身旁的宋矜語更是驚詫,忙不迭伸直雙手地擋在了邊城的跟前,對著邊祈澤道:「邊叔叔,有話好好說啊。您……您怎麼還動起手來了。」
「小丫頭片子,我為你出氣,你倒吃裡扒外了?」邊祈澤鄭重其事道、
宋矜語納悶地眨眼道:「邊叔叔,您說的話……什麼意思啊?」
「你是不是被邊城欺負了?」邊祈澤皺著眉問道,「別緊張,邊叔叔為你做主。」
「不……不是……」宋矜語舌頭都有點捋不平了,小心翼翼地問道,「邊叔叔,您這句欺負……要從何說起啊?」
「剛剛我都聽到了,小姑娘都向你認錯了。你怎麼還趕人走了?」邊祈澤嚴厲地瞪了邊城一眼道,「你爸也不是什麼保守的人,大學期間談戀愛就談戀愛。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趕人家小姑娘走,還算個男人嗎?」
邊城神色一頓,滿臉震驚地說不出話來。而站在前方的宋矜語忽然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又覺得好笑又覺得難過。
兩人竟然齊齊地保持著沉默,倒是立在跟前到底邊祈澤又厲聲對著邊城喊道:「站在這裡幹嘛呀?」
邊城喉結微動,疑惑道:「那……那我該幹什麼?」
「帶小姑娘去吃點東西,我累了,得去休息了,」邊祈澤揮揮手,往病房走了幾步,又旋頭過來,直直地走在邊城的跟前定住。
宋矜語生怕邊祈澤再次動手打邊城,忙不迭道:「邊叔叔,邊城會帶我去吃點東西的,你……你放心吧……」
可邊祈澤根本沒有理睬她,而是自顧自地伸手在病號服的其中一個褲袋裡掏了很久,沒找到東西,又在另一個褲子口袋裡掏了許久。最後自言自語道:「奇怪了……我的錢包呢?」
「放在病房抽屜里了。」邊城淡淡回道。
「哦,瞧我這記性,」話畢,他佝僂著身體蹣跚地往回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你們等我一下。」
話畢,他一人打開了病房門,磨蹭了一會兒,又走了出來,眉眼微彎,笑意盎然地從錢包里取出了一張銀行卡塞到了宋矜語的手中。
宋矜語震驚不已,側頭看了看邊城,眼睛眨巴眨巴了好一會兒。
「別看邊城,這是邊叔叔的卡,讓邊城買點好吃的給你吃。」邊祈澤笑著道。
宋矜語連忙點頭,有些緊張地道:「謝謝邊叔叔。我……」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