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哭泣的夜
肖姨恢復得很快,幾天功夫,過去的事想起七七八八,樂得老南那張臉整天跟長了花似的。老南雖然是個忙人,這幾天里卻圍在老婆身邊沒離開過一步,只是苦了他的手機,三不五時地鈴聲亂響,沒一刻消停。南大市長的手下也經常捧著各種文件在療養院里來來去去,拍馬送禮的信息靈通人士更是川流不息。不過老南考慮到夫人的健康狀況,下令除了醫護人員和我們幾個以外,南夫人一概不見外人。
我向學校請了一天假,加上雙休日,和許立又在杭城多留了幾天,以便觀察肖姨的術后狀況。
蘇裳這幾天也一直陪在她的肖姨身邊,那位柯某男似乎也是位日理萬機的人物,每天匆匆把蘇裳送到療養院,又依依不捨地匆匆離去。蘇裳和他之間彷彿豎著一道若有若無的冰冷籬笆,這位老兄看來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狀況居多。
只是蘇裳對我也是這麼愛理不理、冷冷淡淡的,卻讓我鬱悶不已,心中微微有氣。我這麼忙東忙西的難道是為了變態的南大叔,還是為了和我八杆子打不到一塊的肖姨?!也懶得再去追問什麼理由,每天例行公事地和許立一起檢查完肖秋的身體狀況,記下各種數據,見了蘇裳也只是禮貌地點點頭。算我自作多情,算我是個大傻瓜總行了吧?!做完這樁虧本的生意,我是再也不會管他們一家地閑事了。
可蘇裳看我時的臉色卻是一天比一天差。今天我向她點頭致意時,她瞪著我臉色鐵青,卻不說話。我訕訕一笑,趕快開溜,呃,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是你搭上個貴公子不再理會我這種小癟三。怎麼還端著一付好象我萬惡不赦對不起天地父母似的表情?!女人,不可理喻。我在肚子里嘰咕著。但想起往日和蘇裳在一起時的情景,想起那個雨夜她如落花一般的嬌弱,想起她陪著我上學的那些開心日子,我心中仍禁不住浮起淡淡的嘆息。
這樣也好,我也少一份歉疚。要是再這麼東牽西扯地,怎麼對得住我的小安,怎麼對得住在家待產地母老虎?想到這裡。我長長吁出一口氣,有些事情想明白了,風清雲淡,也沒什麼大不了。權勢、金錢,這些東西原本就比我這一文不名的小子誘人的多。何況我和蘇裳之間又沒有任何承諾,我有什麼理由不讓她去尋找自己的春天?不過這樣看來,我一心一意想以救治肖姨來換取蘇裳自由的念頭倒成了一個大大的笑話。攀上柯某男這個金龜婿,連老南都要拍馬不及。蘇裳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周日下午,照例檢查完肖秋地狀況,愈后情況良好。她的精神狀態不錯,病後雖然容色素凈,但卻打理得十分得體,不時微笑著和老南對望。老南在老婆面前真正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笑容滿面,除了沒鬍子,倒有三分像KFC門口的慈祥大叔,一點都看不出某人曾經在我面前展示的陰陽怪氣、威脅利誘、裝腔作勢等等陰暗的變態面目。我心中感嘆,他這也算得上是變臉一絕了吧!
許立記錄了一大本肖秋此次手術及注射普2號的原始數據資料,看著病患漸漸康復,他已經有些迫不急待地想回去嘗試更多的普2號試驗。看著餘下也沒什麼大問題,我也急著擺脫老陸醫生無休止地問題轟炸。兩人商量一下,決定當天就走。
「什麼?你們要走,小秋的身體……」老南有些擔心老婆的身體。
「不要緊。您夫人能夠清醒過來就已經恢復了大半。接下去只要堅持復健,一、兩年之內應該就能恢復到普通人的生理狀態。」許立指指老陸。「復健方面,有陸醫生這位專家在,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如果有什麼意外的狀況,我們也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老南聞言不再堅持。
「許醫生。」肖秋突然輕聲叫道。
許立撇撇嘴,有些鬱悶:「叫我許立就行了。」這幾天,不管他願不願意,逢人都管他快刀許叫醫生。
肖秋微微頷首,又轉對向我:「林醫生。」
「不,不!您叫我阿銳就行了。」我一時汗顏,許立當個把醫生還算貨真價實,我嘛,這個,頂多噹噹江湖郎中,那敢稱醫生?!
她微笑著緩緩說道:「不管,怎麼稱呼,你們,都是我這,這輩子最,感激地人。這些日子,我好,好象在做一個夢,又像是從,一個夢裡醒過來。幸好,明輝和妮妮在,我的身邊。謝謝!謝謝你們……」肖秋的語言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說這一小段的話也有些吃力,但她語聲真摯,那份十二萬分的真誠任誰都看得出來。
「那裡,能讓您醒過來,我們也已經很開心了。」我也真誠地回答她,沒有半點虛假。她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激和誠意真的讓我非常開心,心頭暖暖的,蘇裳給我帶來的不愉快一時之間忽然不再重要。能真正地幫助一個人,獲得她真心的感激,這種感覺,嘿,真地好極了。當然,要是有些花差花差地補助就更開心了!我頗有不甘地瞥了一眼滿面春風的老南,哼,便宜這傢伙了。
老南嘿嘿一笑,低頭在肖秋耳邊說:「小秋,我去送送他們。你好好休息。」說著,起身向我們走來。「許醫生,林大先生,請?!」
搞什麼鬼?!這傢伙沒理由一下子這麼客氣啊?!我疑慮地瞅瞅他,老南挑眉一笑,笑得風清月白。
我眼角掃過呆坐一邊,瞪著我一直沒有說話地蘇裳。心頭低嘆,轉身和許立走向門外。
「啊,對了!」一腳邁出房門,我突然想一件事,回頭對蘇裳說道:「蘇裳,我對你提過地那事,」我抬眼看看她的斷手。含糊地暗示道,「你隨時可以來找我。也許能真的能找出一些法子。」不管怎樣,我們曾經是朋友,我話盡於此,也算是盡最後一點心意。
不再看她,我邁步而出,把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或者是隱隱朦朧的那些情感留在身後。
「林銳!!」蘇裳突然尖聲叫道。聲音凄厲,直刺我的鼓膜。
「妮妮!」「妮妮?!」兩聲呼喚同時響起。南明輝語聲嚴厲,暗含責備;肖秋則是不敢置信地望著蘇裳。
「你就這麼走了?!」蘇裳霍然起身,並不理會他倆的話語,閉了閉眼,努力壓抑著語聲,冷冷問道。
我不禁皺起眉頭,怎麼?我還欠你什麼嗎?!
她用力瞪著我。臉色白地嚇人,嘴唇沒有半點血色,不住地顫動,眼眶慢慢紅了。
「阿銳,不妙噢?!」許立低呼一聲,拔腿就走。
我狠狠瞪了他只留裊裊余煙的背影一眼。呸,平時都不見他跑這麼快。
回頭一望,不禁頭皮發麻,呃,不妙,真地很不妙,非常地不妙。
蘇裳的眼中凝滿淚水,只待奔騰而下。她望著我,神情難解,似是憤怒。又象是傷心。更多的是痛苦。她慢慢走到我的身前,突然一把揪住我的衣服。無聲地瞪著我,淚水終於突破不甚牢固的閘門,洶湧而出,她悶聲撲在我肩頭不停地流淚,我的衣服頃刻間濕了一大塊。
我尷尬地舉著兩手,不知道是推開她,還是擁住她好?!怎麼了,這又怎麼了?!要哭地人是我還差不多好不好,我的蘇大小姐?!
老南陰沉著臉,開口正想說什麼,肖姨卻笑著輕喊道:「明輝!年輕人,的事,讓,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呃,不好意思。我們先出去一下。」我訕訕地半抱半扶著哭得連喘帶噎的蘇裳,在肖姨微笑的注視下,匆匆往外走去。
走廊里眾人眼光各異,但護士姐姐妹妹們大抵是以仇視階級敵人的目光來打量我的,害得我像只過街老鼠,灰溜溜地扶著不停哭泣的蘇裳,在庭院角落地樹叢中找了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才敢停下來。我這是幹什麼了我?個個護士MM瞅著我苦大仇深的,我比竇娥還冤呢!
蘇裳的淚水像是倒翻了黃河水似的,流個沒完,我心中雖然鬱悶,但對流淚的女孩實在是沒轍。
「別哭了!」我大喊一聲,成功地引起了只顧悶頭痛哭地蘇裳的注意,她抬起頭,直直地瞪著我,淚水默默奔流,臉頰血色全無,白得幾乎透明,身子不住地發抖。
我扶著她顫抖的肩膀,稍稍將她推離我的肩頭,無奈地柔聲問:「怎麼了,究竟怎麼了?你別只知道哭啊?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耳括子,MMD剛下了決心不再理會她的事,這一哭,怎麼我就心又軟了?不知道教訓啊?!可是看著蘇裳梨花帶雨的凄楚模樣,又實在不忍心把她就這樣丟在一邊。
「你,你,就是你!」她淚眼朦朧地望著我,突然像是山洪暴發般,嘶聲喊道,「你對我那麼壞,對我那麼壞!」她顫抖地握著拳,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般,拚命地捶在我的胸口,淚水,呃還有鼻涕,很快又侵佔了我胸口的領地。
「好,是我壞,是我壞。」這種時候和哭泣的女人講道理是沒有用地,我無奈地輕輕捉住她地雙臂,把她的臉龐按在我胸口,慢慢撫著她地長發,「噓,噓!鎮靜一些,好,乖!好姑娘。」
蘇裳的肩膀劇烈抖動著,慢慢平息,她伏在我懷中,我擁著她柔弱的身體,兩人靜靜站立。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啞著嗓子,打著噎,又開口道:「我,第一次全心全意地相信一個人,相信他,呃!會,會帶給我幸福,雖然這個傢伙,呃!又笨又油嘴滑舌,還到處有女人。」
呃,「這個傢伙」不會是指我吧?我苦笑著,什麼到處有女人,真是有苦自已知。
「我一個人呆在,呃!杭城,不敢住在南明輝那兒,孤伶伶地住在教授幫我租的房子里,晚上做著噩夢,常常半夜裡醒來,呃!摸著臉上濕濕的都是眼淚。有時抱著電話,等那個人的消息,一等就是一個晚上,可是他始終沒有給我打一個電話。」蘇裳抽噎著,冷著小臉,努力瞪著我。
那個,那個,那些日子裡,我在幹嘛?呃,好象是忙著和許立搗鼓普羅米修斯,又忙著和小安約會,後來被容姐的喜訊嚇了一跳。越想越心虛,這麼說來,好象我是有那麼點,這個不太厚道啊!把蘇裳一個人丟在這兒……
「生日那天,我對著生日蛋糕發了一個晚上的呆,卻只等到一個不具名的電話,yestodayoncemore!哈!他只給我放了一支舊歌,卻連一個字都捨不得對我說!」她越說越激動,臉上紅暈浮起,「那晚我傷心極了,跑到湖濱酒吧喝個半死,連腸子都快吐出來。我對自己說,那傢伙有什麼好?!長個大眾臉,沒錢又沒權,我以前找的那些公子哥那個不比他強?!我為他哭,可他說不定在什麼姐姐妹妹那裡,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
哼哼!我訕訕地摸摸自己的臉,這姑娘這樣說,也太傷我自尊了,我這是長得有性格好不好!想著她一個人為我買醉哭泣的樣子,我心中微微生痛。「呃,怎麼會……」
蘇裳使勁一揮手,喊道:「不,你別說,你讓我說!」
「好,好!你說,你說。」我投降還不行嗎?!
「我就是那晚遇到了柯惜時。他是個好人。他呵護著我,每天來接送,一心一意地對我。」蘇裳說著,淚水氤然的黑眼珠中突然充滿了怒火,她憤怒地喊道:「可是,為什麼,我還是只記掛著那個對我不理不睬的混蛋!」
我臉上一紅,心頭微微竊喜。嗯,這個,實在是男人的劣根性啊!雖然我心裡已經有了小安,可是聽到蘇裳憤怒地這樣喊,心裡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