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滿人下葬
第十五章滿人下葬
「招魂幡?那是什麼東西?」吳桂生還不知道自己闖了禍,和沒事兒人一般,「剛才我在路上看到有一家的門前立著一個大杆子,杆子上掛著這個東西,覺得很好玩,就摘了下來,心想拿回來咱也掛一個!」
「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還不快把他拿出去!」舅舅本來是十分好客的人,可此時突然變了臉色,對吳桂生怒道,「你在什麼地方拿的就趕緊送到什麼地方去!」
「舅舅你先別生氣,他外地來的,不懂這些農村死人的條條框框!」我一邊向舅舅解釋,一邊往外拽吳桂生。
「哎呀,吳桂生,你怎麼把這麼個死人的東西給整來了!」我們的爭吵把蘇北和關照都驚醒了,他們兩人迷糊糊的從屋裡走來,蘇北看到吳桂生手中的幡后也大吃一驚。
「行了,別說了,你先洗臉刷牙吧!」我止住蘇北,然後拽著吳桂生往外走。
「這招魂幡是個什麼東西啊?」此時蘇北也意識到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有些害怕來了起來,訥訥的問我。
「是死人的東西!」我回答說,「拿這東西很容易招來不幹凈的東西,活人都是非常忌諱的!」
「什麼死人的東西?」吳桂生也害怕了,身體不由得哆嗦了起來,「死人用這個東西做什麼呀?」
「招魂唄!還能幹什麼!」我說,「在北方的農村,誰家死了人之後都會用燒紙紮一個這樣的幡,用長杆子挑著,掛到自己家的門前。因為他們認為人在剛死後還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死了,還會和活著一樣四處到鄰居家去串門。掛上這個幡,一來讓附近的鄰居知道自己家有人去世了,鄰居們趕緊用鍋底灰把門『關』上,免的死人來家裡串門;二來就是給自己家的死人引路,讓他別找不到回家的路,免的走丟了成了孤魂野鬼!」
「哎呀媽呀!」吳桂生操著我的口頭禪說,「這麼說那個東西不是跟上我了!」
「不僅僅是跟上你了,還被你帶我舅舅家了。如果是正常死亡也就罷了,可這個傢伙還是橫死的年輕人,那就更可怕了!」我繼續說。
「為什麼橫死的年輕人就更可怕了?」吳桂生的臉此時都變色了。
「因為橫死的人往往會找替身,所以你要小心了!」我特意沖吳桂生嘿嘿一笑,說,「也別說,看你長得白白凈凈的,那東西一定很喜歡!」
「鄭哥,你可別嚇唬我了,快幫我想想現在我該怎麼辦吧!」顯然吳桂生此時都要抓狂了。
「還能怎麼辦,從哪兒拿的就送哪兒去!實在不行就找神婆子來給你跳個神兒!」此時我和吳桂生已經走到了舅舅家的大門口,在門口正好站著一個腰系白布的中年人,顯然他是來要招魂幡的。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這麼不懂規矩!」顯然這個中年人很生氣,我猜他應該是死者的家長,因為死的是晚輩,所以不用戴孝,只在腰上系一個白布條子。
「實在不好意思,他是從外地來的,不懂這裡的規矩!」我不斷的陪不是說。
「不懂規矩就可以亂來么!」中年人又責備了幾句,然後拿著招魂幡走了。
送走死者的家長后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吃過晚飯後,我和舅舅說我們打算住到姥姥的老房子里去。
本來舅舅對吳桂生摘了人家的招魂幡十分的生氣,但是此時他的氣已經消了,並告訴我們說不用怕打擾他們,他們雖然沒什麼大錢,但讓我們在這裡吃住一個假期還是能供養得起的!
其實我們要住到姥姥家的老房子的主要目的是準備挖古殿的工具。但又不好言明,可一時又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謊話來,不過舅舅好像看出了我有什麼難言之隱,只好說:
「既然你們非要住到那裡去,那我也沒辦法,不過老房子裡面住了一個老頭,本來是一個老薩滿,邪乎得很,尤其是會通靈,相當的准。他曾經問我借過房子,我尋思著那房子本來也沒人住,就借給他了一間,再加上這個老薩滿有些本事,我也很仰慕。索性這個房子大得很,也能給你們騰出兩間來!」
「這個老薩滿現在還住在那裡么?」我一聽舅舅說這個老薩滿能通靈,我就來了興趣,問。
「我也說不好!」舅舅說,「他這個人行蹤不定的,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這兒住。我半個月前去老房子了一趟,那時候他還不在,現在在不在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去了老房子,那個老薩滿並沒有在,不過院子里卻被他給收拾的乾乾淨淨的,看起來根本就不像總也沒人住的地方。舅舅又拿鑰匙打開了房門。
剛打開門,是一個走廊,走廊的東西兩頭各有意見大屋,而大屋中間又有一個廚房和一個小屋,老薩滿住在西頭的那間屋子裡,舅舅給我們安排到了東頭的大屋當中。
「這間屋子在三十年前曾住過一隻考古隊,當時那隻考古隊在這村子附近挖到了不少的寶貝。」舅舅一邊給我們收拾屋子一邊說,「據考古隊的那些人說,古代的黃龍府就在這個村子附近!」
「那方秀才也住在這個屋子裡么?」蘇北忍不住問。
「你是怎麼知道方秀才的!」舅舅問。
「是我告訴他的!」我說,「您忘了嗎,姥姥曾給我講過方秀才的故事!」
「啊!看來我是老了,很多以前的事兒就記不得了!」舅舅一拍腦門,「不錯,以前方秀才也住在這裡的!當時他們考古隊來了不少人,都住在附近的村民家中。當時和方秀才一起住在這裡的一共有六個人,方秀才死後他們就都搬走了,因為他們說方秀才死後也總折騰他們!」
「哎呀,這裡不會鬧鬼吧!」吳桂生一直都膽小怕事,「我看我們還是別住在這裡了!」
「甭怕,考古隊走後我們家找薩滿來跳了神兒,後來就安靜了!」舅舅說,「當初我和他舅媽就是在這裡成的親,一直到搬到新房子之前,我們在這裡住了都快二十年了,啥事沒有!再說當年給咱跳神兒的那個薩滿又回來了,就住你們對面,儘管他不經常回來,但他在屋子裡的那些薩滿教的圖騰可是走不了的,安穩著呢,沒東西敢來作怪!」
「什麼舅舅,你說在這裡住的那個老薩滿就是方秀才死後給跳神兒的那個薩滿?」我問。
「是啊,要不我怎麼說他靈呢!」舅舅說,「他本是個遊方的薩滿,不屬於任何地方,四處遊盪,當初來到我們村子,給方秀才跳完神兒后就走了,一直沒回來過。可不知道為什麼,半年前突然回來了。儘管他已經老了,頭髮鬍子都白了,還多了很多皺紋,但我還是能認出來他就是三十年前的那個薩滿。他找到我說要借老房子住一年,我因感他當年的恩,就答應了他!」
聽舅舅說完,我越加奇怪了起來,心想這個老薩滿絕不會無緣無故又回到這裡來,而且還借了姥姥的老房子,我想在這裡面一定有蹊蹺,不過此時老薩滿還沒回來,我也想不透究竟有什麼蹊蹺。
「你們再擦擦炕,我回去給你們拿被子等生活用品!」舅舅間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然後你們每天就按時回去吃飯吧,好在家裡離這兒也不遠!」
「算了,舅舅,我看我們還是自己做飯吃吧!」我我們出去找古殿的時候會被懷疑,只好找借口說,「一來我們吃飯本來就不按時,二來我們打算四處轉轉,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家,現在正好也是收莊稼的時候,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是啊,收莊稼才是大事!」蘇北也在一邊附和說。
「那好吧,我回去給你們帶點米和菜來。在咱農村也沒啥好東西,也就是茄子豆角土豆白菜之類的!」
「這都已經很不錯了!」我說,「這些可都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這些城裡人平時想吃還真吃不著呢!」
舅舅說不過我們,只好答應了。沒過多久,他就從家裡拿來了半袋子大米,和半袋子土豆豆角白菜之類的,還拎來了一大塊狗肉。
「今天從死人那家幫忙回來后,聽你姥姥說你們來了,我就讓你舅媽到鄉里買了些狗肉,既然你們不回家吃飯,我就給你們帶來了,沒事煮個狗肉火鍋吃,還是很不錯的!不過老薩滿回來后你們就不要吃了,他們忌諱這個!」
滿人以及薩滿教都是忌諱吃狗肉的,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對了舅舅,那死的是誰啊?這村子里的人我大概也都認得,不過來要招魂幡的那個中年人看起來十分的陌生,好像沒見過!」我問。
「那家人是后搬來的,是一家滿族人!」舅舅說,「你在這裡住那陣兒他們家還沒搬來呢,所以你也不認得。說來也慘,這兩口子就那麼一個兒子,卻不想被車撞死了,整個人被撞的七零八落,慘不忍睹!不過明天上午就下葬了,到時候就塵歸塵、土歸土了!」
「我看這屋子有點邪門!」舅舅走後,吳桂生對我們說。
「你呀,肯定是被白天的招魂幡給嚇到了!」我說,「我咋就沒感覺到有什麼邪門的!再說了,剛才我舅舅的話你也聽到了,他都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年了,肯定沒事的。那可是我的親舅舅啊,絕對不會把我往火坑裡推就是了!」
「那你說那個走了三十多年的老薩滿怎麼又回來了呢?」吳桂生不服氣的說,「我猜這裡面一定有文章!也許這個老薩滿只能鎮他三十年也說不定,三十年後又回來施法了!」
「施法?」蘇北說,「你以為薩滿是和尚道士呢!薩滿自己沒有神通,都是靠跳神通了靈或者和鬼怪對話,或者是請薩滿神兒來幫忙,他們自己是沒驅邪鎮鬼的能力的!我估計也就是偶然吧!」
「不錯!蘇北說的很對!」我對蘇北的話十分的贊同,也許是他和故宮接觸的比較多,而清宮又很重視薩滿教,所以他對薩滿教的比較多吧!
「不過我也覺得這事兒也很奇怪!」一直都沒看口的關照終於說話了,「不過我們現在亂猜也沒用,還是等老薩滿回來后看看再說吧!」
「是啊,想那麼多也沒用,還是先想想我們的五臟廟吧!」我摸了摸肚子,此時肚子已經咕咕直叫了。
他們三個此時也有些餓了。我們商量之後,決定按照舅舅的建議,切一塊狗肉,做狗肉火鍋。這倒不是我們覺得狗肉火鍋會多麼的鮮美,而是火鍋坐起來方便,不用炒不用燉的,只要買一份底料和蘸料,隨便把肉和菜切切就可以直接放鍋里煮,這對我們這些懶漢來說,無疑是坐起來最簡單的一道菜。
不知道是餓了還是其他原因,這次狗肉火鍋吃得非常盡興,吃完之後大家還回味在那噴香的狗肉當中,不過此時大家的肚子都已經撐的溜圓,誰也不能吃下任何東西了。然後我又去村裡的小賣鋪買了一幅撲克,幾個人聚在一起玩起了刨幺,一直玩到晚上十二點多,就都收拾了收拾,鋪被睡下了。
第二天一睜眼,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我們也懶得去炒菜,又切了些狗肉和青菜,吃了一頓狗肉火鍋。
剛吃完,就聽到一陣外面嗚嗚丫丫的吹吹打打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聽起來十分的凄涼。我知道,這是那個被撞死的滿族小青年要下葬了,就轉身對他們說:
「你們想你想看看滿人的喪禮?他們的喪葬習俗和咱們漢人可是很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的,還不都是埋死人?」吳桂生有點恐懼的回答,顯然他已經因為招魂幡的事情而心有餘悸。
「雖然都是埋死人,但卻各有各的埋法!」我說,「而且這埋死人也是有很多門道的,埋不好呀,就會埋出事兒來!」
「能埋出什麼事兒來」吳桂生問。
「也出不了什麼事兒,無非就是詐屍、勾魂或者是抓個動過自己東西的人做個替身!」我特意嚇唬吳桂生說。
「你可別嚇唬我,我是不怕的」雖然說不怕,但此時的吳桂生臉色鐵青,顯然是被我嚇到了!
「你別聽他胡說!」蘇北給吳桂生解圍,「他那是在嚇唬你呢,根本都是沒有的事兒!不過滿人的喪葬習俗和漢人不一樣我倒是聽說過。可是這北京的滿人雖多,但基本都漢化了,沒幾個人還記得老規矩,這農村相對閉塞一點,可能還保留著滿人喪葬的原始風俗,我們不妨去看看,全當看個熱鬧!」
「我也想去瞧瞧!」關照說,「看看有什麼不一樣的!」
最終我和蘇北、關照決定一起去看滿人下葬,而吳桂生死活不肯去,就一個人留在了家裡。我們三個人循著哀樂聲,找到了死人的這戶人家。
這戶人家有這一排大瓦房,從外面看不出來有多少間。在瓦房的前面是半畝地的院子,在院子的中間,東方和南方各有一個索倫杆子,插在一個有孔的石墩上,在石墩外是用木板釘成的圍欄,在桿頂上有一個圓型的錫斗,是用來裝祭祀用的黑豬的內髒的。在正中的索倫杆子下有放著一個供桌,桌上放著大大小小的香碟、香燭。
供桌的前方掛著曾經被吳桂生摘走的那個招魂幡,此時正隨著若有若無的風有氣無力的一飄一盪。在招魂幡下綁著一頭黑豬,是要被殺了用於祭祀的。此時這頭黑豬老老實實的,綁在那裡一動不動。
按照滿人的說法,這頭黑豬是用來引領死者的靈魂的,就像漢人棺材前放的大公雞一般。我記得清楚,在我太奶奶出殯的時候,棺材頭也放了一隻大公雞,只是那隻公雞沒有被綁著,而是老老實實的站在棺材頭,一動不動,十分聽話,直到太奶奶下葬后,那頭公雞才受驚了一般的四處亂跑,最後是不是被人抓取燉了我就不知道了。
而滿人招魂幡下的黑豬的作用估計和那公雞差不多,儘管黑豬被綁著,但此時目光獃滯,和傻子一般,老老實實的。
因為要出殯,院子的圍牆都拆掉了,在圍牆的外面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我們三個連忙擠了進去。
「索倫杆子!」蘇北說,「在故宮也立了一個這玩應。聽我爸爸說這東西和**前的華表一樣,都是從原始巫術時代傳承下來的一種部落圖騰,是圖騰柱!」
「我倒是不知道是不是圖騰柱,但我知道每個滿人的家裡都立著至少一根索倫杆子,說是和薩滿教有關!」我說。
我們三個人擠進人群,在瓦房西邊的一大間里有三鋪大炕,其中兩鋪大炕是祭神和祭祖的,人不能死在那裡,只有一鋪是給人用的,如今死者的屍體就在炕上,在炕前放著一口刷著黑漆的松木棺材。
在棺材的另一面,是屋子的西牆,在牆上掛著一個神板子,板上用滿文寫「白山黑水,源遠流長」八個大字。在板沿下粘有各掛錢(按照舊時八旗所屬旗色而定),板上置祖宗匣,匣子旁邊是媽媽神袋。祖宗匣里放著祖先的影像、宗譜、誥命書、香碟等。在神板子的下面有一個供桌,桌子上擺著一些祭品,還有點燃的香燭,先讓他們已經祭祀過神板子了。
「這棺材怎麼放在屋裡了?」關照十分好奇的問。
「滿人和漢人的習俗不一樣!」我說,「漢人是在屋外搭靈棚,然後妝奩。但滿人是在屋中祭祀過祖先後妝奩!不過按滿人的習俗,死者是不能從門過的,妝奩后,就把棺材從窗戶抬出去。然後再在索倫杆子下殺黑豬,並請薩滿跳神。我估計這請薩滿跳神和請和尚念經是一個道理,無非就是超度超度,讓活人安心!」
蘇北等我說完後點了點頭,對我說的表示贊同。
此時屋內的死人已經妝奩完畢,一堆人開始七手八腳的順著窗戶往外抬棺材。也許是中年夫婦對早夭的兒子太過看重,給兒子做了一幅絕頂厚實的棺木,所以十分有分量,十來個大漢竟然不能抬動。
又來了幾個大漢搭手,終於把棺材抬了起來,可是晃晃悠悠的,隨時都有掉到地上的可能。
「再來幾個人!」一個中年男人喊了一嗓子,馬上又過來了幾個人,顯然人多力量的,此時這棺材抬起來就輕鬆得多了!
「哎呀,那供桌上的蠟燭怎麼滅了!」
一個聲音傳到了我的耳中,我抬眼一看,站在我旁邊有一個陌生老頭,在那自言自語。老頭鬚髮皆白,看起來七十開外,不過精神卻十分的好,只是瘦的皮包骨肉,沒有一絲肉,看起來像個蒙了皮的骷髏。
我向神板子下的供桌看去,只見供桌上的原本點燃的兩隻香燭果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熄滅了,這可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
原本我想這可能是因為抬棺材的人太多,太雜,人雜就難免會出亂子,說不上是誰碰了供桌上的香燭,或者是誰的衣服敞著懷兒,走動的時候兜了風,所以把香燭給整滅了。
「莫非……莫非……」老人繼續喃喃自語,而且身體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變得有些顫抖,「哎呀不好,招魂幡被人動過了,這孩子的靈魂早跑丟了!」
我聽了老人的話后也大吃一驚,並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吳桂生啊!吳桂生啊!你可千萬別出什麼大事啊,不然我可沒辦法向你的家人交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