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相
蘇慕嘴巴說著不去,但還是起了個大早,拉著王齕說要出去逛逛。這個案子死了三個人,在吳城這個小地方引起挺大的轟動,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蘇慕舀起一個餛飩,舉了半天沒進嘴。「蘇公子。」突然身邊出現了一個人。蘇慕抬頭一看,是前幾日救了她和林毅的周燁。周燁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蘇慕想起周燁之前說的話,知道眼前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小男孩大概就是當日那個小乞丐。「周義,快說謝謝。」周燁拉了拉周義的手。周義沒說話,只是怯生生地看著蘇慕,烏黑的眼睛水潤潤的,彷彿能說話。蘇慕沒多想,小孩子都怕生。蘇慕摸了摸周義的頭,想起了剛見到那群學子時的模樣,被一群凶神惡煞的大漢圍著,恐懼藏不住,但還是保持著鎮靜。蘇慕承認,她一開始就偏向那群孩子,就連詢問也都只是走個過場,不然真要認真拷問,那群孩子怎麼可能能瞞過她呢?正是她這種不值錢的偏心,又害了兩條人命。這麼一想,蘇慕心中更加抑鬱。「我空有一身蠻力,不能報答蘇公子的相助之恩,只求在吳城能陪伴蘇公子左右,護蘇公子安全。」周燁說著又跪下來,周義被周燁一扯也跪了下來。蘇慕趕忙放下湯勺,牽起周燁,嘴巴中醞釀著拒絕的話語,王齕卻突然開口:「施恩不圖報,更何況周公子前些天對舍弟有救命之恩,按理說恩情已經兩清,但是舍弟身邊確實需要一個武藝高強之人,若周公子願意相助,我與舍弟定牢記恩情。」「我不……」蘇慕不知道王齕為什麼突然這麼說,自己身邊不是有王齕嗎。「我母親命我回去一趟或許我下午就會出發。」當初帶著蘇慕逃亡不僅是自己的想法,還有父親的暗示,唯獨瞞過了母親,家書已經寄了好幾封,於情於理他都該回去一趟,只是一直不放心蘇慕,如今有一個武林高手願意相助,他也能稍稍放心。王齕要回京這個消息來得匆忙,蘇慕回不過神,但最後還是點點頭,沒道理王齕要一直陪著她。蘇慕鬱結於心,更加吃不下餛飩,王齕也不強求,付了錢說大家一起逛逛,但逛著逛著就到了衙門口。王齕知道蘇慕還在想著這邊的案子,乾脆直接帶她來了這邊。衙門前聚了不少人,下毒的那個學子已經招供,一下子扯出了四五個同夥。哭哭啼啼的老父老母,議論紛紛的圍觀群眾,心如死灰的兇手都齊聚一堂。坐在明鏡高懸牌匾下的不是林毅,是新來的葛縣令,林毅只是坐在堂下。調令下來時家中的人就有讓他關照關照吳家,可如今倒好,人死得只剩一個吳老太太,今早去看時,吳老太太已經說不出話,嗓子都已經哭啞,大夫讓她卧床休息,她還是硬要過來。這讓他怎麼向家裡人交代喲。葛縣令愁,但也好在調過來的是他,不管怎樣還是能護住吳老太太。這個案子並不複雜,吳大官人暴躁易怒,吳雷是他的獨子,自然備受寵愛,身上的磕磕碰碰都要小題大作。就在半月前,私塾里的幾個孩子因為小矛盾打了一場,結果誤傷了吳雷,混亂中誰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推了吳雷一把。沒過幾天,吳家管家就到了打架的那群孩子家裡,告訴他們吳家的田今年不租了。私塾里大部分孩子都不是富貴人家,大多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而吳家的田佔了吳城大半的土地,這一折騰,幾乎是斷了他們的生計。於是孩子的父母只能聯合起來跪在吳家門口哭,直到吳大官人鬆口。十來歲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尊心,吳家的行為直接把孩子們的自尊心按在地上摩擦摩擦。若是吳雷性格像吳大官人,或許他們不敢動手,但偏偏吳雷性情軟弱,又想和同窗搞好關係,受了委屈也不會講,十分好拿捏,那群孩子試探著試探著,膽子也大了起來。吳雷手中有不少錢,大多都被那群孩子買了吃的玩的,而他們卻喜歡上了用吃完糖葫蘆剩下的竹籤扎人,留下的傷口大多在衣服遮住的地方,吳大官人看不見,吳雷又不說,這種行為持續了很久。直到上次廟會,作為他們的錢包,吳雷自然被拉了出來,但這次卻有人提出了換個玩法,將吳雷忽悠到了城外。十來歲的孩子已經對男女之事開始懵懂,吳雷的長相又隨娘,清清秀秀。齷齪的心思一旦萌芽就難以遏止,最終吳雷不堪受辱,咬舌自盡。終究是孩子,遇到這種情況立刻慌了,直到有人提出將吳雷吊在城門。一個孩子不可能有力氣將同齡的孩子吊上城門,但一群孩子可以做到,吳大官人樹敵不少,沒有人會想到兇手是一群孩子。但吳大官人不按常理來,吳雷最後是和這群孩子一起,那麼這群孩子就有責任。但孩子們不知道,吳大官人這麼果斷的抓人,他們就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告密,偏偏吳大官人又少抓一人,於是第二個慘案開始,他們拿家中捕獵用的箭殺了那沒有被吳大官人抓住的孩子。孩子是最善良的也是最邪惡的,為了遮掩過錯,他們選擇了栽贓大官人,並在他書房裡的茶具中下了毒,留下一封漏洞百出的遺書。此案至此了結,葛縣令下令以命償命。哭喊聲充斥著整個衙門,都是兇手的父母,圍觀者都被孩子們的狠毒嚇到,站在一旁沒有言語,而那些孩子也只是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彷彿失了魂,掉了魄。蘇慕抿著嘴,說實話,她的理論知識遠超實際操作,蘇父雖認為女兒不輸男子,但還是會刻意隱瞞一些黑暗。林毅看見了蘇慕。在很早很早以前,太子還是他哥哥時,宮裡有一場宴會,蘇慕也在,那時的她臉還是肥嘟嘟的,躲在角落吃糕點,一邊將好好的髮髻扯得凌亂不堪。他似乎還跑過去問她為什麼要扯開那麼好看的髮髻,她說了什麼來著,林毅有點記不起來了,那時他只是覺得這女娃娃好生可愛。後來嚴家掌控朝政,大部分大臣的子女都不敢私下與皇家有所接觸,林毅就再也沒見過蘇慕。與那時相比,現在的蘇慕太消瘦,臉上只有薄薄的一層肉,或許現在更符合大滎「指若削蔥根,口若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的審美觀,但林毅卻不怎麼喜歡。不知道想到什麼,林毅突然轉過頭問包浮生:「如果有一個女子喜歡你,但她父親因為別人的脅迫不得不殺了你全家,那你還有可能喜歡上她嗎?」包浮生一臉震驚,不明白林毅為什麼突然腦洞大開問出這種問題。「你回答就好,不要問我為什麼。」林毅捏著扇骨道。包浮生細細琢磨了一會兒,還是不知道林毅想要什麼回答,只能隨心道:「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即便腦子抽了也不會喜歡上我的殺父仇人。」包浮生清晰的感覺到林毅在強行克制把那玉骨扇敲到他頭上,看來自己這個回答林毅並不是十分滿意。蘇家出事前,蘇慕呆的最多的也只是蘇家和大理寺,從未和包浮生有過任何交集,再加上蘇慕與王齕給出的說法十分合情合理,包浮生也因此從未懷疑過蘇慕是蘇紹表親的說法,更沒有想過蘇慕是不是真的是男兒身,他又不像林毅,心思深沉,走一步看十步。林毅被包浮生說的糟心,玉骨扇狠敲了一下座椅的扶手,站起身走人。葛縣令被林毅的一番舉動嚇得不敢動彈,他作為被害人親屬,理應避嫌,但能代他出面的只有這兩個京城來的貴人,但貴人又堅持讓他審案,現在他下了判決,貴人又給他甩臉色,這是對他的判決不滿意嗎?葛縣令想了很多,越想越是心驚膽戰,感覺屁股有點坐不穩。包浮生看不下去,好心拍拍葛縣令的肩,寬慰了一聲:「很好。」但葛縣令還是從中聽出了威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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