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絮叨
父女倆人慢慢的走著,沿著村裡的堤壩小路往鎮上走去,一路姜陽朔溫聲囑咐雨村,有時感覺氣力不濟歇了歇又繼續,饒是如此,心底的話還是多的說不完。
「到了你薛伯父家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氣,要懂禮識事,你脾氣太倔,有時候能忍就忍著知道嗎?」
雨村扶著姜陽朔向前,一路靜靜聽著姜父的叮囑,乖巧順從沒有反駁姜父,心裡難受的緊,父親從沒有這麼嘮叨,越是叮囑的越多,雨村抓著衣袖的手越加緊了,聲音有些沙啞著道:「雨村記住了。」
「你薛伯父官居百戶,雖是一個小官但是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膝下有一子一女,你去后要和他們好好相處,凡事多退讓一步」。
姜陽朔喉頭乾澀咳了咳繼續道:「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坦坦蕩蕩,結交的朋友也需是明禮的,那些三教九流的離他們遠點!」
「我以後都不調皮搗蛋,乖乖的和你去伯父家,等咱安頓好了,我想辦法掙錢,把咱家的肉脯子開起來,這樣我們就可以不用一直在薛伯父家寄居,不用看別人顏色過活,活的也硬氣!」
雨村心裡泛酸,她如何不知爹爹這是放心不下她才如此絮叨,轉而忍著鼻頭的酸楚安慰姜父,她不想寄人籬下,更不想讓父親為難。
「好孩子!」
姜陽朔摸了摸雨村的小腦袋,柔柔的髮絲滑過指間,眼裡有些溫熱,淚水浸滿了眼眶,姜陽朔仰頭看著天。
一陣微風拂過,河堤旁的翠柳微動,雨村抬頭欲看父親,卻見河堤對面進鎮的官道上一群人馬疾馳而過,伸手扯了扯姜父的衣袖,「爹爹,你看!」
「噓!蹲下。」
姜陽朔亦發現了突然疾馳前進的人馬,側身護著雨村,撥開垂下的濃濃密柳,看到為首的人心裡頓時一緊,「是他!」
姜雨村看那些人疾馳之態似在追趕人,統一的衣裳和佩刀,是官府的人,還是某個大戶的家丁?不過,家丁可沒這氣勢。
待那一行人走遠,姜陽朔拉著雨村的手向反方向走去,「改道去魯橋鎮!」
「那些是什麼人?!」這一隊人馬肯定和爹爹改道有關。
「你舅舅,嚴寬。」
「咦,他們怎麼會追到這裡?」那跟屁蟲不是被甩掉了嘛,這會是巧合嗎?還是……
「不知,不過我們還是繞道以防萬一。」
雨村不假思索嗯了一聲,扶著姜父折返繞路朝另一個城鎮出發,爹爹如此安排自有他的原因,雨村也沒有多問,什麼舅舅跟她沒有絲毫干係,這個世界上她只有爹爹一個親人,若爹爹仇視避而不見,那她也同樣待之。
眼睛隨著人馬前進的方向看去,眼神似一根鉤子直直盯著為首的嚴寬,轉而抬頭問姜父道:「薛伯父和嚴寬認識嗎?」
對這個逼死嬸子的人,雨村心中仍舊懷著恨意,直呼其名都是禮待,此北上之路很是隱蔽,這突然出現的一隊人馬是巧遇還是蓄意,有很多事情說不清。
姜陽朔蹙眉看了一眼雨村,知女莫若父,姜陽朔苦笑一下寬慰道:「你薛伯父與爹爹有換命的交情,這點你可以放心。」
「只是覺得此事蹊蹺,爹爹信的過的人,雨村自然也是信的。」
雨村見爹爹皺眉,心知自己妄議伯父有些失禮,悻悻不再言語,無憑無據,自己瞎猜也是枉然,也許就是巧合也不一定,想想也就過去了。
扶著父親朝另一個城鎮萬鎮出發,經過這個城鎮向魯橋鎮出發會增加路程,雨村看了看一旁的父親,扶著姜父手腕的手悄悄為其號了脈,情況不容樂觀!再想想今日父親一直絮叨著的叮囑,心裡不免有些堵的慌,擔心和焦急匯作一團悶悶的憋著很是難受。
初到萬鎮已近半夜,一日的奔波勞累加速了姜父病情的惡化,中途更是嘔了血,心想找個地方好讓爹爹歇一歇。
誰知這客棧掌柜的見是一窮困父子,愣是抬著價錢不鬆口,看到雨村搜出的幾十塊銅板,滿臉嫌棄的啐了一口,「沒錢還來住客棧,帶著你那老爹快滾吧,別死在這裡髒了我的地兒!」
「你……」雨村聞言,頓時眼紅,向前就想給這廝一腳,誰知剛邁步就被姜父拉住,「雨村,我們走!」
「哼~」
雨村從櫃檯上將幾十個銅板划拉到自己的挎包里,狠狠的瞪了那掌柜一眼,「勢力狗!」
「爹爹我們走,這破客棧我們還不住了!」雨村說罷便扶著姜陽朔往街道上走去,伴著掌柜罵罵咧咧的聲音,身後客棧的門砰的關上。
街道上靜的嚇人,陰森森的房舍一棟棟矗立在街道兩旁,茶館酒肆燈火還未熄,偶有說笑傳出,雨村扶著姜父慢慢朝鎮外走去,來時見得一處遺棄的破草房,心想將就湊和一晚明天再想辦法,現在爹爹的身體沒法兒趕路,明天得去藥鋪看看買些藥材。
走了不多時,雨村和姜父已到了那破草房,「今晚在此將就一晚,爹爹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去鎮里藥鋪看看!」
「爹爹無礙的,就是有些累而已,你別擔心,好好休息一下,明個兒還要趕路呢。」
姜陽朔說完,心頭又是一陣絞痛,喉頭涌動熟悉的腥甜味在口腔浸潤,看了一旁的女兒,硬是忍著吞了下去,躺在枯草堆旁,翻轉過身背對著雨村,鼻子里的血悄然流了出來,姜陽朔悄悄的用袖子擦拭,一時止不住,便用枯草葉子堵住鼻孔,用衣袖掩面側躺著睡了過去。
看著姜父熟睡的背影,雨村守在一旁,久久難眠。
「滴滴答答~」的聲響在破漏的屋頂炸開了鍋,雨村摸了一下額頭,是雨水。
初夏的雨來的突然,伴著閃電,下的越來越猖狂,這破草屋哪裡禁得住這陣仗的暴雨,雨水順著房頂的破洞彙集流到屋內,地上不一會兒已沒有多少干處,雨村將茅草屋一旁垂掛著的一個破草席子扯下,將其托起雙手舉著護著姜父,以防房頂漏下的雨水打濕父親。
雨下了一夜,雨村也一夜未合眼,晨初雨才停下,鵝黃的晨光透過屋檐闖入室內讓這破漏的屋子有了絲暖意,放下席子,雨村一直舉著的手因為一直舉著血液不通暢有些腫脹發麻,眼裡布滿了血絲,小臉上的黑眼圈很是明顯。
「爹爹!」
雨村捏了捏自己酸脹難耐的手,轉而俯下身喚姜父,「爹爹?!」
雨村推了推姜陽朔的肩膀,心裡有些慌亂,聲音帶著哽咽,在其耳邊再喚了一聲「爹爹!!!」
沒有回應,小心將姜父側卧的身體掰正仰躺著,見其面色異常,嘴唇發白起皮,雨村下意識抬手摸了摸爹爹的額頭,觸手滾燙,再看其鼻孔邊沿的血跡以及草垛邊帶血的枯草葉子,一口氣堵在心坎憋的她喘不過氣來,眼淚已不自覺的滑下面頰,腦子嗡嗡作響。
雨村深吸一口氣,扇了自己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痛讓她清醒了幾分,忙抓起姜父的手腕號脈,隨著姜父脈搏的一次次跳動,雨村眉頭由舒展越皺越緊,心裡埋著的那根刺越扎越深。
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父親,雨村頹然的鬆開握著姜父的手,搖著頭往後縮,手抱著頭按著跳突的太陽穴,一口氣憋的她喘不過氣,眼淚糊了眼,看著姜父朔的方向搖頭痛聲哭嚎,眼淚鼻涕齊下,眼裡滿是怨氣,「為什麼騙我?!!」
「毒入心肺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要用內力調動脈象,為什麼騙我,為什麼,你起來啊,告訴我為什麼……我求求你起來啊!」
雨村俯在地上,雙手攥拳狠捶著地面,石塊劃破了皮肉,兩雙手血肉模糊,爬上前拉著姜父的手連連祈求。
「雨村可以什麼都不要,但是不能沒有爹爹,爹爹別丟下我好不好。」
「我去掙錢,我去買葯,只要爹爹聽話,不騙雨村,我會醫好爹爹的,我學了那麼多年的醫,我會醫好你的。」
雨村用嘴扯下半截衣袖,拿到昨晚下雨積聚的水坑浸濕替姜父擦拭雙手胸部和額頭,一遍一遍的擦拭降溫,水坑裡的水不過一會兒已見底,這樣燒下去不行。
雨村將姜父安頓好,提氣以最快的速度潛入附近的農家,偷了些生薑,趁農戶外出務農的空檔,生火煮了一碗薑湯,末了還不忘順走了一個陶罐子裝上薑湯,懷裡揣了幾個干饃饃一溜煙跑到姜父所在的茅屋,喂姜父喝下整整一罐薑湯,雨村將厚厚的乾草枕在姜父身後,以免濕氣上行加重父親的病情,薑湯只能驅寒緩解一下,必須去找葯即使是偷也要偷出來。
將懷裡的干饃饃兌了些露水混合成糊狀,給姜父喂下,雨村看著父親喘氣蹙緊的眉頭,每呼吸一次,雨村的心就跟著揪的疼。
心想爹爹發燒應該是幾日勞累加上身體炎症作祟,但如今很多藥草都受官府的管控,特別是這類治療炎症的藥材更甚,看了看挎兜里的銅板,心想這點錢肯定不夠葯錢!
上山挖又不一定挖的齊全,爹爹也耗不起,來錢,什麼來錢快啊!雨村心頭很是焦躁,手狠命的揉搓著頭髮,爹爹的病不能等,雨村將姜父安置好,起身將茅屋的破洞用枯草塞緊,透過未關上的門縫看了看內里的爹爹,聲音沙啞著道:「爹爹,等雨村回來!」隨即關上門朝著鎮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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