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求和

第228章 求和

皇上放慢了腳步,慢慢靠近,百里琪花不知想著什麼,全新沉浸在織布中,根本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常興跟在皇上身後,看著那個從小帶大、猶如閨女的孩子,臉龐明顯消瘦了一大圈,臉上也沒有了神采,再不負曾經的光彩照人。

常興鼻子發酸,微垂了垂眸子壓下眼中的情緒,再抬頭時又恢復了一片平靜。

「這是織給誰的?」

背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百里琪花一下回過神,手腳的動作停下,院子一下安靜下來。

僅僅片刻的停頓,唧唧的織布聲又響起。

百里琪花冷淡的道,「管佶哥,很快就是他的生辰。」

百里琪花毫無忌諱的提起管佶,皇上臉色馬上就是一遍。

如今整個皇宮、整個京都都知道,襄平國公是禁忌,絕對不能提起,也唯有九華殿的拾陽公主敢在皇上面前若無其事的提起這個人。

皇上按壓下心頭的苦澀和不悅,柔聲道,「啾啾再給哥哥綉一身龍袍可好?宮裡的綉娘根本不及你的手藝,而且哥哥想要穿著啾啾繡的龍袍坐在龍椅上,縱覽天下。這個江山也是啾啾幫哥哥打下來的,哥哥想和啾啾一起分享這份榮耀。」

織機聲又斷了一下,很快又想起來。

「幫陛下打下江山的是管佶,不是我。我和陛下血脈相連,我幫陛下是天經地義,管佶幫陛下則是恩情,是情分。陛下欠了管佶。」

皇上無法再和她說下去,她兩句不離管佶,絲毫沒給他面子,故意讓他難堪。

一年了,他們冷戰了一年,他低下高貴的頭顱示弱,她卻熟視無睹,依舊如此強勢。

難道因為一個管佶,她就要一輩子和他生分,甚至恨他嗎!

難道管佶比他這個親哥哥還重要!

皇上的好脾氣被她磨得消失殆盡,帶著帝王得威壓道,「你鬧也鬧了,應當明白適可而止,再過分便是把你自己推入深淵,你難道準備抱著管佶得回憶過下半輩子。」

百里琪花徹底停下了織機,轉過身朝他做著,微揚著臉和他對視,表情冷漠,如臘月飛雪。

「不必陛下威脅,我已經在深淵苦苦掙扎度日。管佶不在了,我的下半輩子也沒了盼頭,能讓陛下始終記著曾經的錯,記著心裡的虧欠,或許就是我餘生唯一得意義。」

「百里琪花,你到底要做什麼,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我都已經低聲下氣來和你求和,你不要不知好歹。」

皇上憤然嘶吼,周圍的宮人都嚇得跪了下來,瑟瑟發抖著不敢亂看亂聽。

百里琪花毫不示弱的冷冽一笑,「我不想做什麼,只是想讓你時刻記住,你犯下的罪孽!」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百里琪花瘦弱的臉頰上。

這是皇上第二次打她,是在理智清晰的情況下,是在深思熟慮之後,是在打了后不會後悔的情況下,扇出了這一巴掌。

百里琪花偏著頭,舔了舔腥甜的嘴角,雪白的臉看著很是凄慘。

常興站在後面,緊張的攥緊了手,卻不敢上前一步,眼睜睜看著百里琪花被打,心疼的難以附加,眼角瞬間就濕潤了。

從小到達,她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世上最傷人的傷,都來自曾經最親近的人。

皇上氣地手發抖,但他並不後悔,厲聲呵斥道,「朕就是太縱容,才會讓你這麼有恃無恐、無法無天。今天你就和朕說清楚,你想要什麼,怎麼才能變得正常,不再揪著這些陳年往事。」

「那你放了我,再在這多帶一刻,我都要壓抑得喘不過氣。那些事在你眼裡不過是陳年往事,在我眼裡,就算過去十年二十年,也是痛徹心扉的傷。你要真想和解,真的有誠意,那就放了我,不要再折磨我。」

皇上眼睛猩紅,看著眼前疾言厲色地女子,心恐懼地顫抖起來。

他知道啾啾離他越來越遠了,即便她現在就在自己面前,心卻早已離他千山萬水。

這種感覺讓他恐懼,讓他害怕,讓他不敢失去。

「你休想,你是大楚地拾陽公主,是朕地親妹妹,就算要把你囚一輩子,你也別想逃離皇宮。」

百里琪花笑了一聲,然後便是張狂大笑,捂著肚子微伏著身,笑得那麼大,卻又那麼瘮人。

「你囚著我,不過就是為了《朝夕》罷了,你心裡始終惦記著,這才是你得真實目的,你最想要的。我猜對了吧。」

百里琪花眼中的譏誚擊傷了皇上,驚得他猛地倒退兩步,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感覺自己在她眼裡只剩可恥、虛偽的形象,難看的讓他不敢面對。

「你怕《朝夕》落在別人手裡,所以控制住我,囚禁我,把我當成一隻狗,一個寵物,一個沒有靈魂的死物。」

「不是的,我沒這麼想——」

皇上想要辯解,但聲音虛弱,顯得格外沒有自信,顯得格外心虛。

「不是的話你放我走啊,你不敢了吧!」

百里琪花大聲笑起來,聲音滿是譏誚,刺激了皇上,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看著她的臉在自己的手裡不停漲紅,嘴巴大張著發不出聲音,眼睛睜得大大的。

那雙烏黑澄澈的眼睛里倒映著自己暴怒到癲狂的臉,皇上猛地嚇縮了了手,嘴唇都在顫抖。

「你想殺我,你想殺我……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總有天會殺我的……」

百里琪花凄厲的慘笑著,咳嗽著轉回身子,手拿起梭子,繼續織起布來,輕哼著小曲,唧唧的織機聲再次響起,這次卻變得嘈雜煩人。

皇上狼狽的逃離而去,常興小跑著追上,回頭望了望桃樹下那個凄慘的單薄身影,按壓下心頭的疼痛,離開了九華殿。

百里琪花日復一日的消磨著時光,每日無視便在樹下踩著織機,看著一截截的布匹織出來,用刀划斷,開始剪裁新衣。

管佶的尺寸她清清楚楚記在心裡,如同刻在了骨髓里,永遠都抹不去。

南宮薄再北淵稱帝的消息傳入京都,也傳入了後宮,百里琪花只是冷淡的掀了掀唇角,他終於還是成功了,只是不知道登基后的他,會不會是下一個百里琪樹。

百里琪花最近經常胡思亂想,若是沒有幫助皇上奪位,他們現在會過著怎麼樣的生活。

應該還在東躲西藏,躲避著偽帝的追殺,但他們兄妹二人,還有管佶、亞父,一定還親密的如同一家人,過的清苦卻幸福。

哥哥會娶個尋常的溫柔女子做妻子,生幾個孩子,她也會嫁給管佶,為人母,他們會是永遠最親的家人,不離不棄,同甘共苦。

人永遠都是這麼貪心,得不到的就會念念不忘。

他們如今得到了錦衣玉食,卻又懷念起曾經的溫馨和親密。

是不是世事永遠無法兩全,有了權勢富貴,必定要以信任和情誼為代價。

若必須二選其一,她到底更想要什麼?

不管選擇了那條路,她只想管佶活著,至少……活著。

南宮薄登基消息傳來后,皇上就親派使臣出使北淵,同時送去了賀禮,永結同好。

這個時候,常興病倒了,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百里琪花得到消息時,是被傳去見他最後一面,常興彌留之際求了陛下,想要最後見一見殿下,皇上答應了。

百里琪花奔跑著去了常興的院子,跑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卻一刻都不想停,直接奔進屋子,奔向了床邊。

看著床上眼袋無情,臉頰消瘦,油盡燈枯的人,眼淚瞬間淌了下來。

許許多多的往事、一幀幀的畫面回放在腦海,這個如同父親般的人,是也要離她而去了嗎?

「亞父——」

百里琪花喉嚨發乾,艱難的擠出這聲輕柔的呼喚,柔的像是怕驚擾他,緩慢的超床邊挪動身子,突然一下跪著撲上去,抓著他的手嘶聲哭泣起來。

「亞父,怎麼會這樣,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要好起來——」

百里琪花緊緊握著常興枯老的手,瘦的只剩下一層皮包骨頭,前些日子見到他時,他還身體健碩,怎麼會突然一下病成這樣?

管佶已經不在了,難道亞父也要離開他?

百里琪花仍由眼淚洶湧滾燙,聲音嘶啞的厲害。

「亞父,你不要離開啾啾,啾啾一個人挺不住的。」

常興睜開疲累的眼睛,眼角也滾落下眼淚,濕潤、滾燙、充滿心疼。

「啾啾——」

多久了,他沒有再稱呼這個親昵的小名。

自從進了這座皇城,她是公主,他是內侍,就再不可能如同以前般親昵稱呼。

他們已不再是父女,只是君臣。

「亞父,你別舍下啾啾,啾啾捨不得你,你也捨不得啾啾對不對——」

常興抓緊她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稍稍坐起來,認真的看著她,「啾啾,別哭,亞父有很重要的事要與你交代。」

「亞父,什麼否別說了,只要你好好的,啾啾別無所求。」

常興咳嗽了兩聲,劇烈的震蕩使得他渾身都在顫抖,好容易平緩下呼吸,艱難的一字一句道,「你聽我說。北淵南宮薄登基了,他派遣使臣前來請求和親,這是你離開這裡的唯一機會。亞父什麼都幫不了你,只想看你回到以前自由自在的樣子。」

「亞父——」

百里琪花哭地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酸澀的發疼。

「陛下不願放你走,他想挑選一個名門之女,冊封為公主送去和親,但南公薄想要的是你。我已經和北淵使團見過,出發當天,他們會幫你逃出皇宮,以後天大地大,你一個人要小心。沒有我們在你身邊,你要保護好自己,好好活著。」

百里琪花已經哭地沒了力氣,跪坐在踏板上,將頭靠在常興的手背上,用全身記憶著他的溫暖。

「啾啾,啾啾——」

常興反覆喚著,這個名字以後怕是再也不能叫了,渾濁的眼淚模糊了視線。

「我……早就自作主張的將你……看作了我的女兒,我只希望你快樂,你的責任達成了,餘生……為了自己而活,一定要健康、幸福。」

「沒有你和管佶,我要怎麼幸福。」

常興憐愛的撫摸著她的臉頰,手指微顫,掌心發亮,「相信有一天,你總會找到自己的意義,這一世只能陪你走到這裡,我很遺憾,也很知足。你的母后是我的恩人,你是我所有的溫暖,能遇到你們,是我的造化,也是我的福報。」

「亞父——」

外面有催促傳來,侍衛敲門進來,一板一眼的說時間差不多了,請她回九華殿。

常興不捨得偏開頭,鬆開她得手,「多謝殿下來看望臣,殿下快些回宮吧。臣祝殿下順遂如意,福壽連綿。」

百里琪花看著他隱忍得側臉,鼻尖酸澀,最後低聲喚他一聲『亞父』,轉頭奔跑出了房間。

等到屋裡的人全部出去,常興再也忍不住,被子掩著嘴巴失聲痛哭,這一別便是永別。

百里琪花在常興的院子遇到了給常興看病的太醫,詢問了幾句病情,太醫只說常興年紀漸大,加之曾經受過許多陳年舊傷,病勢來的突然,才會如此嚴重,怕是壽命將盡。

兩人交談時,太醫趁著侍衛一個沒注意,悄悄往蘆葦手中塞了一個小紙條,蘆葦緊攥的攥著手掌,漫不經心的袖起手臂,將紙團揣了起來。

回了九華殿,將人遣走,關上門,蘆葦才把紙團拿給百里琪花。

「殿下,這是太醫悄悄給奴婢的。」

百里琪花打開來看,眼淚刷刷往下掉,上面是太醫關於常興病情的真相。

常興為了見她這一面,很早前便慢慢吃著毒藥,現在已經到了極限,油盡燈枯,皇上才終於相信,放他們相見一面。

常興知道百里琪花在這個皇宮呆不下去,用自己的命,為她謀了一條出路。

百里琪花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再抬起頭時,眼中只剩一片冷冽和無盡的寒意。

常興又熬了半個月,終於還是去了,百里琪花在九華殿借酒消愁,每日都喝的伶仃大醉,不省人事。

蘆葦心疼的勸阻著她小心身體,但她絲毫不在意,在意的人都一個個不在了,她還要保重身體做什麼,長長久久的活著痛不欲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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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覺之公主鼾正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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