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解疑

第15章 解疑

我信步走向紫極宮我的雲房之內,不自覺的拿起自己親手所制的菱花小鏡,這面鏡子是葯銀打制,丁香花的紋飾,是我自己所創的圖樣,整個金陵都沒有重樣的。

我照見鏡子里自己的模樣:梳了個道家常用的飛仙髻,頭上隨便插了我自己打的白銀吉祥蓮花釵,后披了淺紫鮫綃紗,顯出我一頭長可及腰的、隱隱泛紫色的長發。

我穿了一身紫色道袍,外面罩了一件水晶絲的薄紗衣,同色的一雙寬頭祥雲履,這樣穿戴倒也顯得十分端莊。

我一切準備停當之後,順手拿起書案一邊景通送的那捲曲譜,打開來一瞧,果然有一張泥金小簡。上頭飄著皇家龍涎香的淡淡香氣,但是沒有景通慣用的羊欣筆體行草,只有幾個娟秀小楷,寫道:「既得仙樂,速來謝我。知名不具」

那便去吧。

我囑咐了紫極宮中的女徒弟幾句,攜了那張字柬,坐了四輪雲鸞車就往齊王府而去。今天的太陽躲在雲里,一路上我路過大小虹橋,只見遊人如織,楊柳如煙。春色正好,我的心情卻莫名的鬱悶起來。

到了齊王府,我按舊時做客慣例,不用通名,就憑著手中景通送的齊王府腰牌從幕客出入的小門直接進去。

誰知這次,我迎面碰上了一個麗人:穿的一件薄薄的暗桃色無袖小衫,配了條米白色百褶襖裙,頭上青絲梳成個楊妃髻,頭上不曾戴什麼好髮飾,只用一根景泰藍純銅發簪隨意挽著,耳上綴了一對不知什麼材質的淡銀灰色薄片小流蘇耳墜。

這個人膚色勝雪,那雙帶著英氣的大眼睛,眸光深邃,顧盼中自帶一種難言的貴氣,我看就是皇帝身上也未必有。她一開口,那聲音如同古琴在松林中悠然而鳴,再多的煩惱也散去無蹤了。

「雲姑娘來了,王爺候您多時,請。」

我看了她一眼,問道:「一向少見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那麗人氣度雍容,臉型當屬豐腴,臉蛋飽滿,形如滿月,眼睛很大而極有神,可惜鼻樑太挺、嘴唇略厚,看起來有些男子氣。此刻她嘴角的微笑淡得不易察覺,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道:「我乃齊王正妃,開國功臣鍾泰章之女凝煙。」

不知為何,我一聽她自報家門,只覺得這輕盈優美的名字與她那沉靜內斂而又樸實無華的氣質不符,當時心裡有些遺憾,臉上卻不肯露出來,恭恭敬敬行了一個道家的禮:「請恕貧道眼拙,不曾識得王妃娘娘大駕,小道定雲參見王妃娘娘千歲!」

鍾凝煙雙手扶了我,笑道:「不敢不敢,近來王爺多多留心內寵,大家都知道,我其實是最好相與的。對自己家姐妹如此,又怎麼會讓國師行禮呢?」

真是豈有此理!李景通好不好色,與我有什麼關係!鍾凝煙這句話,倒好像我是齊王的小妾,要處處受她管制,好像她不管束於我,反而是她的「大度」了!

我不由得氣得臉色發白,更要命的是,那眸中的紫氣漸漸聚集,我的身子又一次覺得徹骨的寒冷了。

「哪裡,貧道當不起王妃這話,我不過是來向齊王致謝而已。」

「這個我當然知道!」鍾凝煙看向我的紫眸,雙手一揖道:「國師請便,今後自當常來常往!」

「常來常往」四個字聽得我分外刺心,我冷著臉道:「但不知齊王何在?」

鍾凝煙的眼色複雜,良久,她好像才釋然了,說道:「被皇上訓斥,說他『誤國』,現在禁在書齋里。府內的人不好去探望他,國師是方外之人,當然不在此例。」

見鍾妃臉上神色緩和,我也沒有剛才那麼生氣了,便含了三分笑,說道:「貧道深鎖道家,也不便常來,只是聽說王爺失意,想起舉薦之恩才來一行。請王妃莫將我比作內寵一干人,有辱小道的名節才好。」

鍾妃聽了,可能知道我多了心,眼神中大有親和之意,好像一下子安了心,她臉上堆笑,說道:「聽聞女國師道法高深,當知曉本王妃只是無心之談,冒犯了國師,就請您海涵了!」

「這倒無妨。」

「如此國師請便吧!」

我帶著一肚子氣,走到裡間景通的書齋,門是虛掩的,也並沒什麼人看守。我想按著李景通以往那種不羈的性格,他早就趁眾人不備溜出去找樂子去了,可是今天,他既不寫字、也不作詩、也不找人下棋,而是神情落寞地盯著書案上一架斷弦的古琴發愣。

想起在官道上見他那會兒,他走馬揚鞭箭射松枝的威武樣子,再看看他現在這個柔弱樣子,不知不覺地我竟然有點心疼。

「定雲,你來啦!」景通抬起眸子,柔聲細語的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嗯。」我說:「謝謝你記的曲子,馮大人是妙手,我很喜歡。也代他二位謝過你了。」

景通眼中的失落已經根本掩飾不了了,他信手撫弄了一下斷了的琴弦,對我說:「我惹怒了父皇,是我自己不好。父皇一定恨我不務正業,我想,他很快又要像以前一樣把我趕出金陵了。」

「我想不會的。殿下也不必太擔心。陛下早就要封你為太子了,只是你一直不接受而已。」

「當不當太子我無所謂。大不了我和以前一樣,回廬山瀑布前去蓋我的書屋。」景通說道這裡,忽然站起身來,「只是我現在有點捨不得了。」

聽了這話,我忽然記起他冒充徐景遷刺我一劍的事,冷笑道:「你說你不願意當太子那是假的,你是算定了你們兄弟和睦,無論以長幼還是以才華出身,太子之位都非你莫屬!現在皇上可能要換掉你,你捨不得那個位置吧?」

他眼中水波不斷涌動,卻強忍著不流淚,他咬著牙道:「這世上只有你敢這樣說出我的心事,還說得那麼准!不錯,我是喜歡過隱士生活,可是我自認文武之才不差,憑什麼要我看著別的弟弟一個個大展宏圖,將來還大有可能統一天下,而自己一身抱負,卻縮在竹籬茅舍之中做一輩子隱士?!」

我忽然有些不解,問道:「這些是你的真心話?可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呢?」

「為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捨不得你,我、我也不想離開金陵!阿雲,你、你的手指頭還疼嗎?」

對他的幾句沒來由的話,我一時不知所措,我心很慌,答道:「還好,不勞王爺掛心。」

「我也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你上心的。但是你以為,如果史守一和潘易不是你的朋友,他們會……」

我點了一下頭,對他說:「如果你真的被貶到廬山,我會來送你,這幾根琴弦,帶我得空給你搓一副銀的就是了,這點本事我還有的。」

景通的眼裡忽然有幾分笑意,他的嘴唇動了動,說道:「定雲,宋大人最愛九華山,上次他跟我說九華山有仙藥可以解繞指之毒,等我被貶了,我就去趟九華山,怎麼都得替你找回來!」

李景通此時令我不解的是,他竟然不求我們幾個皇帝跟前的紅人替他美言幾句解圍,反而說要去九華山尋葯替我解毒,要說我聽了這話不為所動是假的,再說我們獻葯成功以來,他對我們實在不錯;可是想起鍾凝煙說他「流連內寵」,我想這個朝三暮四的人慣於玩弄感情,對他的憐惜也消散了不少。想來想去,瞬息之間,我還是把話說到了琴上:「放心吧,琴修好了,到哪裡你都可以和王妃、音樂和詩詞作伴,不會太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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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朝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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