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你的心真的不會痛嗎(三)
自從那個晚上他以穆雲修的身份見了她之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
這次她主動相約,究竟為何?
若說她真的可以原諒他,他是絕對不相信的。
從她的眼底,他能感覺到她的痛她的恨。
這幾天,不知她過得怎麼樣?
心裡這樣想著,慕容雲修摘下面具,黑眸落在那件青袍上,那是葉蘇凝親手縫製的。
明知道這個時候還以穆雲修的身份出現太過危險,他還是忍不住。
不想和她爭吵,不想看她傷心欲絕,充滿仇恨的雙眸,他,只能以穆雲修的身份和她往來,享受難得的,短暫的安寧。
夜色寧靜如水,葉蘇凝打發走青姑和晶珠靈珠,一個人斜倚在窗前,不知為何,她的眼前浮現出穆雲修那張魅惑蒼生的俊臉。
那雙如水黑眸深幽明澈。
「對不起,雲修。」她在心裡道歉。
數次相救之恩,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她都無法顧及了,明天太陽升起之後,她葉蘇凝就只會為玄月宮活著,也只為報仇而活!
淚緩緩落下。
溫暖的打手掠過她細膩的臉頰,音色黯啞:「你又食言了。」
她答應過他的,以後要笑著生活下去,再也不會哭了,更不會一個人偷偷哭。
穆雲修挨著她坐下,她的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淚水無聲,滂沱而下。
葉蘇凝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穆雲修始終沒有問為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她停止哭泣,緩緩起身,回屋,關上房門......
自始至終,兩個人誰也沒有說一個字。
疲憊的穆雲修推開書房的門,愣住了,易童斜倚窗前,狹長的眼睛斜睨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眼中。
「你什麼時候來的?也不掌燈。」穆雲修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殿下現在越來越不自信了。」易童直起身子,手裡把玩的面具扔給慕容雲修。
「我沒有不自信。」他戴上面具。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明天,葉蘇凝請殿下去聽雨閣,有事相商。」易童邊往外走邊說。
慕容雲修愣住了,回想她適才傷心欲絕的樣子,難道是和明天的約會有關嗎?
「易童,你等等。」
易童揮揮手:「殿下的煩惱卑職解不開,卑職只提醒殿下一句,穆雲修也好,慕容雲修也罷,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勢必無法挽回。」
易童已經走遠了。
一夜無話,一夜無眠。
她在聽雨閣籌謀。
他在書房擔憂。
好不容易捱到了午後,他換上一聲淡青色的常服,誰也沒有帶,一個人來到聽雨閣。
仰頭,看著聽雨閣三個大字,不知為何,他的心跳竟然加快。
正在猶疑間,門響了,青姑站在門側,屈膝躬身:「奴婢拜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請進。」
「太子妃可還好嗎?」
「殿下希望我還好嗎?」葉蘇凝站在青姑身後,深邃的星眸緊盯著慕容雲修。
而他,
不敢看她。
他自然是希望她一切安好,他心底的痛絕不比她的少。
只是,他不能說。
聽雨閣內,酒菜已經擺好,杯盤羅列,菜不多,但每一樣都很精緻,甚至都是他平時最喜歡吃的。
二人坐下后,葉蘇凝給青姑使了個眼色,青姑帶著兩個丫頭下去了。
聽雨閣內,只剩了他們兩個。
她緩緩舉起面前的酒杯:「這一杯,葉蘇凝敬太子殿下,謝過殿下給玄月宮送去的萬株仙草。」
酒杯尚未到唇邊,慕容雲修一把奪過酒杯,一飲而盡:「你身子還未復原,我替你喝!」
接著,他又舉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飲而盡:「這是我的。」
眸底掠過一絲悲戚,生怕被他瞧見,低眸,緩緩倒滿酒:「這是葉蘇凝的敬意,誰也不能代替。」
仰頭喝下面前的酒,一陣咳嗽。
他抬起手,又緩緩落下。
此時,他是慕容雲修,不是穆雲修。
慕容雲修沒有資格安慰她。
面具下,薄唇一抹苦笑:「再有七天就是百年一度的盛會,你,會和我一起參加的是嗎?」
她似有幾分薄醉,斜睨他:「殿下想讓我去嗎?」
「當然,你是我的太子妃,你應該在我身邊。」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淚橫流,笑得他毛骨悚然。
「當然,如果,如果你實在不想去,我不會勉強你。」他的聲音很輕,更確切地說,是有些怯懦。
她終於停住了笑,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明亮,盯著他:「慕容雲修,這樣虛以委蛇的應付,你不累嗎?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今天我請你來,就是想說咱們的今後。」
「咱們倆的今後?」
她點點頭:「今後,我名義上是你的太子妃,永遠是你的太子妃,除非你休了我,但是,從今後,你我之間,只有名,再無其它瓜葛。」
他豁然站起來,盯著她。
她閉上眼睛,原本,想好的台詞不是這樣的,原本,她想說她已經原諒了他,讓過去的就這樣過去了。
可是,她終究還是做不到。
「你,難道有了喜歡的人嗎?」他的聲音輕顫,拳頭不由縮緊,既害怕聽到答案,又渴盼聽到那個想要的答案。
她倏然睜開眼睛,凝視他:「我還有喜歡別人的資格嗎?」
「你當然有,你可以喜歡本太子,我也會試著去喜歡你!」慕容雲修的情緒有些激動。
四目相對,她的聲音冰冷:「慕容雲修,你的心真的不會痛嗎?!」
「那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如果我知道你有了我的骨肉,我怎麼會.......」他哽咽了,音色輕柔悲涼:「如果你告訴我你有了我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這是一個局,你一直都知道,有人故意讓我沒了這個孩子,是嗎?」
他緩緩鬆開手:「不,我不知道。」
她桀然長笑:「可是我都知道,我知道她不會讓我留下這個孩子,所以,在她的陷害和你的傷害之間,我做了一個選擇,選擇讓你親手殺死你的孩子!讓你一輩子自責!痛苦!」
她的聲音尖利如匕首,插進他的心臟。
慕容雲修抬頭,充血的眼底盯著她:「所以,你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你竟然利用這個孩子傷害我!你的心腸為何如此歹毒?!」
「歹毒嗎?比起你對我做的,不足萬一!」
越說越狠。
她有多恨他,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說完了嗎?」
淚水雙雙對對落下,濕了衣襟。
他伸出手:「不管你以前有多恨我,不管我們之前發生了什麼,我都希望我們可以從新開始。」
她抬起頭:「如果我要你再也不許踏進荷香園半步,只能有我一個,你能答應嗎?」
一個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她笑著站起來:「你走吧,我今天請你來,就是希望,從今後,我們兩不相欠,各自安好。」
門關上了。
他依舊獃獃的立在原地。
兩不相欠?
真的可以做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