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海晏河清,覽山河毓秀

番外二:海晏河清,覽山河毓秀

元和十五年。

元和帝決定禪位給皇長子冀安鴻,退居太上皇。

彼時,冀安鴻才剛過完十六歲生日。

年前謝瑾年和靜姝替他挑了廉氏女為太子妃,賜婚聖旨下了,尚未完婚,他便又接到了他家父皇的禪位詔書。

冀安鴻捧著禪位詔書就很氣。

他父皇想做甩手掌柜,他也不想這麼早就被總也處理不完的政務套牢好嘛!

怎奈何他父皇鐵了心的不做人,他氣也無濟於事。

冀安鴻在東宮裡捧著詔書來回擾了幾圈,腳尖一轉就趁著他家父皇去巡視北大營的機會,溜去了元和宮。

他父皇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三綱五常約束著他,他這個做臣下的、做兒子的唯有捏鼻子聽話的份兒。

但是不怕,他父皇是個妻管嚴。

他身為父皇與母后的嫡長子,冷眼旁觀吃了十六年狗糧,就沒見他父皇對他母后說過一個不字兒!

冀安鴻急匆匆離了東宮,路過御花園的時候,見牡丹花開得正艷,便順手掐了一朵姚黃帶去元和宮。

既是要去求他母后辦事,當然要先投其所好討好了母后才對。

*

元和宮。

靜姝正在辦賞花宴,滿京師的名門貴女都被她下帖子邀進了宮裡。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

姚黃、魏紫、西瓜瓤……

名品牡丹爭奇鬥豔。

彈琴、作畫、吟詩、獻舞……

名門閨女人比花嬌。

元清宮裡當真不是一般的熱鬧。

靜姝端坐在主位上,不著痕迹地端量著滿堂嬌客,問她右手邊的承恩侯夫人:「三嬸兒對柳家那位女孩兒可熟?」

靜三太太掃了一眼偏坐一隅,打扮的頗為清爽的姑娘,不著痕迹地撇了下嘴:「是個有心機的。」

靜姝揚眉:「怎麼講?」

靜三太太湊到靜姝耳邊,壓低聲音說:「柳大姑娘眼界兒可高,擱她眼裡這滿天下的男人唯有陛下是她良配。她今日這打扮、這做派可都是學娘娘的,為的就是能讓陛下對她另眼相看。」

什麼另眼相看。

這是都覺得她「人老珠黃」了,開始動歪心思,籌謀著奪她的寵呢!

靜姝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可惜了。」

她今日辦這賞花宴可不是給謝瑾年找小妾的,而是給她膝下尚未婚配的三個兒子擇選皇子妃的。

沒錯,除了長子冀安鴻,她另有三個兒子,加上養子謝瀾滄剛好五個崽兒,也算是實現了當初她隨謝瑾年回南時,許下的「三五個崽兒」的願望。

不動聲色地又看了一遍今日入宮的貴女。

靜姝怕她看中的那幾位里還有跟柳大姑娘抱著一樣心思的,便只敲敲地記下了幾個人名兒,打算回頭讓謝瑾年差人去查一查:「三嬸兒可有看中的姑娘?」

她堂弟靜興業家的嫡長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靜興業爭氣,她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

靜三太太聞言臉上堆滿了笑,眼神掃了一眼身著鵝黃色長襖的姑娘:「不瞞娘娘,我看中了杜家那姑娘。」

靜姝順著靜三太太的目光看過去。

見是禮部杜尚書家的長孫女,挺清秀文靜的一個姑娘。

無論是出身還是姿容都跟靜興業家的大小子十分登對,靜姝不禁點頭:「回頭定下了跟我說一聲,我替倆孩子跟陛下去討道旨意。」

這就是要聖旨賜婚的意思了,靜三太太喜不自禁,滿口子地道謝:「那敢情好!」

說話間,有內侍急匆匆過來稟告:「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她這邊對幾個孩子規矩少。

五個兒子要來,從來都是不必通稟的。

今日內侍來通稟,也是因為她在小花園裡舉辦賞花宴,滿院子都是嬌客。

靜姝視線掃過滿園貴婦淑女的反應,視線在柳大姑娘身上停留了一瞬,略交代了一聲,便起身離了湖心亭——她大好的兒子,可不是給居心叵測的人覬覦的。

靜姝順著曲水迴廊往旁邊的假山上走:「讓鴻哥兒到觀星亭里見我罷。」

觀星亭在假山山頂,視野極好,能將湖心亭里的景緻盡收眼底。

靜姝在觀星亭里看了會兒湖心亭里的戲,便見得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踏著春日晨光而至。

冀安鴻長得像她,性子卻是隨了謝瑾年。

冀安鴻進了觀星亭,不失親近地給靜姝請了個安,也沒急著給他父皇上眼藥,把嬌嫩的姚紅送給靜姝后,便立在靜姝身邊兒陪她看戲:「母后這是要給弟弟們挑媳婦了?」

靜姝遠遠地觀察著她看中的那幾個,笑著頷首:「都老大不小的了,早早巴把媳婦給他們選好了,我跟你父皇才能去忙我們自己的事兒。」

好一個老大不小!

好一個「我們自己的事兒」!

吃慣了狗糧,冀安鴻聽著靜姝這話音兒便覺得不妙:「母后,三弟和四弟可才剛十二,急甚麼呢?」

靜姝和謝瑾年最小的兩個崽兒是雙胞胎,今年十二,二兒子今年十四,說起來都還不算大,也確實沒到了急著定親的時候。

靜姝遙遙地看著她挑選的準兒媳婦們,笑著道:「雖說他們年歲不大,可我與你父皇做父母的得把一碗水端平了不是?」

冀安鴻唇邊的笑意有些掛不住:「兒臣駑鈍,有些不明白。」

聽冀安鴻跟她裝傻,靜姝從湖心亭收回視線,看向長身玉立的少年郎,笑吟吟地解釋:「你的媳婦兒母后替你挑好了,在我與你父皇啟程之前,自然也該把你三個弟弟的媳婦挑好了。」

冀安鴻面色一垮,看著靜姝幽幽地道:「母后,兒子可還沒大婚呢。」

靜姝笑著捏捏冀安鴻俊朗的臉:「你三個弟弟的婚禮,我與你父皇也是趕不上的。」

冀安鴻彎著腰任靜姝掐著他的臉:「父皇母后也不必這般一碗水端平。」

靜姝笑著搖頭:「那可不行,你們都是我兒子,我不能厚此薄彼。」

「瀾滄哥哥結婚的時候,父皇和母后可是親往順親王府主婚了……」冀安鴻垂死掙扎,「母后要不要徹底把水端的平一些?」

靜姝忍俊不禁,抬起手拍拍冀安鴻的肩膀:「鴻哥兒,你已經是大孩子了,該學會獨立了。」

冀安鴻:「……」不,我還是個孩子。

靜姝:「萬里江山需要你,你下邊三個弟弟也需要你來管教呢。」

冀安鴻:「……」父皇母後年近不惑,突生戀愛腦,非要拋棄江山和兒子去遊覽山河,就很離譜。

看著愛子著實心塞,靜姝想了想,允諾:「乖一點,父皇和母后給你帶特產回來。」

怕是讓底下人去採買,都比父皇母后帶回來的特產新鮮。

冀安鴻看著他家仍如二八少女一般的母后,不死心地問:「母后,當真心意已決?」

靜姝笑著點頭。

這是她與謝瑾年的約定,兒子也攔不住他們遍覽毓秀山河的心。

若只是父皇起意,還有可能找母后攔一攔。

如今連母后都鐵了心的要去遊山玩水,這事兒就沒人能攔得住了。

饒是冀安鴻再不樂意,也只能乖乖繼位登基。

冀安鴻攔不住,底下三個小崽兒就更攔不住了。

冀安鴻繼位一個月後,謝瑾年和靜姝便毫不留戀地乘著馬車離開了京城。

謝瑾年當政十六年,將天下治理得海晏河清。

元和帝之聖明萬民歌頌,元和帝對皇后之情深天下皆知。

比如,皇后嫌馬車顛簸,元和帝便親自設計,著令工部研究出了舒適的、帶減震的馬車。

比如,皇後到郊外主持親蠶禮,官路上塵土飛揚惹得皇后不喜,元和帝便令人研究出了水泥,歷時五年將天下官路皆鋪成了水泥路。

比如,皇后與南虞蘭若寺普智方丈常通信論佛法,元和帝便使人整改各地驛站,添置信使,既給百姓添了一條活路,又便利了萬民。

……

元和帝對皇后之寵愛從不遮掩,但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元和帝的聖明,皇后獨寵後宮,也從來不會有人說她魅惑君主。

於滿朝文武來說,這是帝后相攜。

於天下百姓來說,元和帝寵皇后並未禍害蒼生,反而給百姓帶來了無數便利,這是萬民之福。

對謝瑾年和靜姝這份令萬民欣羨的帝后之情最有微詞的,反倒是他們倆親生的四個崽兒。

——無良爹媽甩鍋幼子,夫妻雙雙去逍遙,被撇下的「小可憐們」當然不開心。

不開心?憋著唄!

天下承平已久,謝瑾年早就想帶著靜姝跑出,遍覽山河,逍遙自在了。

要不是靜姝心疼崽兒們年歲小,元和十一年那年,謝瑾年就禪位給冀安鴻了。

整潔的水泥馬路上,馬蹄聲陣陣。

一列馬車轉過青山,順著官路直往港口而去,路邊提著籃子賣果子的老嫗追著馬車兜售才剛從山上摘來的果子。

馬車裡,有姿容明艷的夫人掀開帘子看了一眼,便有強壯的護衛用一塊碎銀子買走了所有的果子。

老嫗咬著碎銀子,目送今日份冤大頭。

便見得那護衛翻檢過籃子里的野果子又把籃子遞給了姿容俏麗的丫鬟,姿容俏麗的丫鬟仔仔細細地挑著最紅最大的果子洗了滿滿一盆,最後才由一個媳婦子把果子捧到了馬車邊。

馬車裡,靜姝拿過一個野果,咬了一口,香脆可口。

把野果送到謝瑾年嘴邊讓謝瑾年也嘗了一口,靜姝想著沿途所見的百姓安樂五穀豐登,笑著感嘆:「海晏河清,盛世太平,真好。」

謝瑾年倚著車廂廂扳,吃著靜姝送到他嘴邊的野果,腔調有些漫不經心:「答應娘子遍覽河山,自然要先給娘子打造一個太平盛世。」

靜姝聞言,便忍不住想笑。

謝瑾年這十幾年有多忙她都看在眼裡,把野果又送到謝瑾年嘴邊,靜姝笑著說:「夫君辛苦了。」

謝瑾年順勢牽住靜姝的手,笑了一聲:「心甘情願。」

指尖穿過指縫,與謝瑾年十指相扣。

做了十幾年的夫妻,如今與謝瑾年牽手便好似左手牽右手,早沒了少女時期的悸動,卻多了許多溫情,各有各的動人。

靜姝看著謝瑾年眼尾新填的魚尾紋,有些心疼:「但願兒子們爭氣些,守好了夫君辛苦打造的盛世。」

謝瑾年卻是不怎麼在意:「兒孫自有兒孫福,江山交到他們手裡,治理成什麼樣都是他們的事兒了,只要別擾了咱們餘生的清靜就好。」

靜姝又忍不住想笑。

謝瑾年這個人,說他涼薄,偏偏對她一往情深,說他重情,對兒子也好,對江山也罷,總有些漫不經心。

不過這樣也挺好。

她喜歡他把她放在江山之前。

比起江山更愛她,謝瑾年才會年紀輕輕便拋下江山陪她遊山玩水,遍覽山河。

靜姝掀開車簾,看著遙遙在望的港口,笑著問謝瑾年:「夫君,可是要改水路了?」

謝瑾年頷首:「帶娘子去重遊故地。」

靜姝還在納悶兒,她這些年,長居深宮,在書中世界哪來的故地?

直至登了船,起了航,看著瀾滄江兩岸的景色,靜姝才恍然——這航線與當年迫於形勢回南時一模一樣。

果然如靜姝所料,謝瑾年帶她回了南虞。

然而,謝瑾年並未帶她駐蹕謝家園林,而是帶著靜姝直接上了天虞山蘭若寺。

靜姝在蘭若寺前停住腳步,遙遙看著古剎真佛,笑問謝瑾年:「夫君怎麼想起帶我來這裡了?」

謝瑾年不動聲色地攥緊靜姝的手,眸光沉沉地盯著搖搖迎上來的老僧,慢條斯理地道:「自元和五年起,娘子便一直與普智大師傳信論佛法,如今總算能離宮,自然要帶娘子來與普智大師坐而論佛法。」

說論佛法當真是抬舉她了。

她與普智大師論的從來都是前世今生,靈魂歸處。

起初她與普智大師皆心有顧忌,把真意藏在佛法里相互試探,十句佛法里能論上一句真意都是好的。

後來障眼的佛法才少了些。

直至最近,想是普智大師圓寂之期將近,才完全摒棄了佛法,與她直白地論起了前世今生,談起了靈魂穿越時空的可能。

想來那些信,都是過過謝瑾年的眼的。

靜姝回握住謝瑾年的手,仰頭看著謝瑾年:「夫君,你……」

謝瑾年垂眸淺笑,溫聲打斷靜姝的話:「娘子不是最愛與普智大師論法佛嗎?普智大師已經來迎娘子了,娘子還磨蹭什麼呢?」

這個狗男人是真的狗。

分明甚麼都看透了偏還要裝樣子,明明怕她當真去嘗試著離開書中世界偏要帶她來見普智大師。

靜姝看著謝瑾年,輕笑:「難怪夫君這般倉促地禪位給鴻哥兒。」

謝瑾年垂眼:「娘子,可要去與普智大師論佛法?」

靜姝攥著謝瑾年的手,轉頭看向立於寺內的老僧。

老僧雙手合十朝著靜姝道了一聲佛號后緩緩地道:「老衲恭候施主多時了。」

普智大師於最後一封信上直言相邀,請她來共同鑽研那靈魂穿越時空之法,並揚言已經摸索到了門徑。

靜姝曾心動過一瞬,卻並沒打算應普智大師之約。

然而,她沒想到謝瑾年竟是把她帶到了蘭若寺來。

靜姝自老僧身上收回目光,溫溫柔柔地看著謝瑾年,輕聲問:「夫君,你是怎麼想的?」

謝瑾年貪婪地看著靜姝明艷的眉眼,溫聲道:「不願娘子心留遺憾,抱憾餘生。」

靜姝眼有些發酸。

鬆開謝瑾年手,抱住謝瑾年的腰,靜姝把臉埋在謝瑾年胸前:「你傻不傻?」

謝瑾年抱緊懷中嬌娘,遙望寺中老僧:「甘之如飴。」

靜姝聞言,忍不住笑罵:「都是四個崽兒的爹了呢,還說這些有的沒的,酸不酸?」

謝瑾年用下巴蹭著靜姝的頭頂,輕笑:「便是到了耆老之年,與娘子訴說心意也不會覺得酸。」

靜姝嬌笑出聲,拉著謝瑾年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從今日起,妾身再不論佛法,只與夫君共賞江山美景,共歷浮世繁華。」

謝瑾年不著痕迹地鬆了口氣,任靜姝拖著她走:「好。」

*

誆靜姝來蘭若寺時說是帶她來故地重遊,然而下了天虞山,謝瑾年便直接把靜姝塞進馬車裡,一刻也不肯停留,急匆匆帶著靜姝離開了南虞地界兒。

就很像在逃命。

靜姝忍俊不禁,故意問謝瑾年:「夫君,不是說帶我來故地重遊?怎的到了南虞也不停留,反而帶著我闖到北虞來了?」

謝瑾年撩了下眼皮子,視線在靜姝臉上打了個轉,不動聲色地道:「南虞沒什麼好玩兒的,帶娘子到北虞去賞美景。」

靜姝看破不說破,只管看著謝瑾年笑。

笑得謝瑾年綳不住,作勢要在馬車上收拾她時,靜姝才偃旗息鼓,倚著謝瑾年開始閉眸養神。

倚著謝瑾年,心中便無比安寧。

不過須臾,靜姝便倚著謝瑾年睡了過去。

靜姝久違的做了一個堪稱光怪陸離的夢。

夢裡有她跟她的死對頭鄰居的針鋒相對。

夢裡也有「她」和她的死對頭鄰居的豪華婚禮。

夢裡還有被她反覆回憶從而刻進記憶里的家,她的死對頭陪著「她」與她的父親、母親、大哥共聚一堂,其樂融融地看著枯燥無味的春晚。

諸般片段,如午夜場的老電影一般,在夢裡輪番播放。

直至靜姝夢見她打算離開書中世界,謝瑾年變成了一個瘋批把她鎖起來,上演了一出《瘋批太上皇的落跑金絲雀》,靜姝才驟然驚醒。

睜開眼,迎上謝瑾年蘊滿溫情的視線。

靜姝抬手摸摸謝瑾年的臉,笑著道:「夫君,你要每天對我更好一點。」千萬別抽風變成瘋批太上皇,她承受不來。

謝瑾年低頭,一個請問落在靜姝眉心:「好。」

靜姝攬著謝瑾年的脖頸,親在謝瑾年的唇角:「我想去看夫君當年給我置下私產。」

謝瑾年沉默了一瞬,抱緊靜姝,吩咐車夫:「回南虞。」

靜姝窩進謝瑾年懷裡,笑:「說好了遍覽萬里河山,自然不能落下南虞。」

謝瑾年溫聲應:「好。」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邊,陪你去哪裡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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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後嫁了病秧子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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