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狗)彩(血)故事
謝夫人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就彷彿謝老爺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靜姝便沒再多言。
回到懷瑾院。
謝瑾年依然在床頭靠著看《佞臣傳》,真是活該他肚腸浸在墨汁兒里,修得滿腹城府。
此時正值夏末,天還是悶熱得很。
因為謝瑾年鬧的這一出,屋裡沒擺冰鑒,謝瑾年便只穿了一件細領大袖的細葛道袍,領口鬆鬆垮垮地敞著,男色有點惑人。
靜姝顏狗心上線,視線就有點不受控制地往謝瑾年那半遮半掩的胸肌上飄:「夫君這是『醒』了?」
床邊四仙桌上的殘羹冷炙已經撤下去了,謝瑾年還換了件削薄的衣衫來誘惑她,「葯湯子可喝過了?」
謝瑾年應聲抬頭,攥著《佞臣傳》放到腿上,笑吟吟地看著靜姝輕笑:「醒了,還沒喝。」
靜姝被謝瑾年笑得臉有點發燒。
從謝瑾年胸肌上挪開視線,靜姝虛張聲勢地瞪了謝瑾年一眼,坐到床邊,抓了一把謝瑾年披散著的髮絲,用發梢撓謝瑾年領口:「可找藺先生看過了?眼下夫君的身子骨兒是什麼境況?」
謝瑾年垂眼看著他家娘子不勝嬌羞的臉,漫不經心地道:「熬日子罷了。」
這是要堅持病入膏肓了。
靜姝抿了下唇,道:「方才去紫藤院,母親也在。」
謝瑾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家小娘子雙頰上的雲霞蔓延至牙色長衫衣領里,不動生色地捻了下指腹,未置可否。
話說完,沒聽著謝瑾年的回應。
靜姝抓著謝瑾年的發梢,順著衣領往上掃,憋著壞用發梢扎了扎謝瑾年的喉結,又道:「臨分別的時候,我跟母親說明兒個父親回府,母親毫無波瀾。」
謝瑾年攥住在他頸間放肆的手,不咸不淡地道:「因為為夫的緣故,母親早就跟父親形同陌路了。」
說完,謝瑾年饒有興趣地問靜姝,「你怎的想起跟母親說這事兒了?」他家小娘子可不是輕易便多嘴的人。
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知道那些「緣故」不會是什麼舒心的事兒。
靜姝沒細問因由,直接順著謝瑾年的話道:「從紫藤院出來,母親跟我說蘭若寺的普智方丈精通醫理,勸我去拜拜真佛給夫君祈福。」
謝瑾年聞言眉梢微動,輕笑:「母親也是為你著想。」想來紫藤院里作妖作的不輕,不然母親也不會讓他家娘子避到廟裡去躲清靜。
靜姝頷首。
旁人待她是否真心,她還是能分辨的出來的:「話趕話地多說了幾句,我見她說起『巴不得能幫上忙』的時候,頗有幾分悵然,便沒忍住跟她提了一嘴父親。」
謝瑾年不甚在意地道:「提就提了。你當父親那的鮮花餅為甚麼那般特別?還不是母親好那一口。」
靜姝:「……」
真沒看出來,謝老爺還是個悶騷,「父親那般隨意地讓咱們給慧姐兒帶鮮花餅,我還真當是慧姐兒愛吃了。」
「慧姐兒是好吃。」謝瑾年輕笑,「可沒有慧姐兒的時候,父親也沒少使人往似錦院里送餅,只不過沒能送進去罷了。」
果然!謝老爺並不是一個真斬斷了塵緣的老道士。
對於這個謝老爺,靜姝感觀著實有些個複雜:「合著父親這是拿慧姐兒做幌子了。」
輕嘲了謝老爺一句,靜姝晃晃謝瑾年的手,問,「父親母親關係糟糕成這樣,母親又怎麼會生下慧姐兒了?」
算算慧姐兒的年紀,謝夫人當是在她與謝老爺冷戰的第五個年頭生下的慧姐兒,這其中不知又有什麼精(狗)彩(血)故事。
靜姝眼巴巴地看著謝瑾年,左眼寫著「期」右眼寫著「待」。
謝瑾年忍俊不禁,屈指輕彈了下靜姝的額頭,略作沉吟,曼聲道:「父親自知理虧,不論母親如何發泄心中怒火,父親都是一味的縱容……」
謝瑾年臉上笑意寡淡下去,言語微頓,才繼續道,「父親五年如一日地討好母親,母親到底被父親哄得心軟了,容父親進了似錦院。」
靜姝揚眉:「既是都哄得母親心軟生了慧姐兒,父親又做了些什麼混賬事,把母親惹得與他各自安好了?」
他家娘子這張嘴……
謝瑾年哭笑不得,捏住靜姝的嘴唇輕捏了下,笑問靜姝:「可還記得京城宅子里那棟竹樓?」
靜姝頷首。
當然記得,那竹樓可是讓她第一次見識到了謝瑾年的臭脾氣:「印象深刻。」
謝瑾年自是也想起了那竹樓引起的小彆扭,不禁用指腹輕撫掌中柔荑:「慧姐兒幼時頑劣,覷著空子一個人偷溜進那座竹樓是真,不過並非是玩忘了時辰,而是見著了幽居在竹樓里的大姑姑。」
靜姝不禁皺起了眉:「可是大姑姑嚇著慧姐兒了?」
「何止是嚇著了,若不是我尋了過去,慧姐兒怕是連命都沒了。」謝瑾年垂眼,掩下眼底情緒,不辨喜怒地道,「慧姐兒可是母親的命根子,這事兒一出,母親自是不肯善罷甘休。」
想想謝老爺之前那尿性,靜姝搖頭輕嘲:「父親怕是又沒能做個人。」
「大姑姑幽居竹樓,泰老爺是知道的。」謝瑾年不禁冷嘲,「母親要拿大姑姑是問,打定了主意想要了大姑姑的命,父親自是不肯。」
當日那宛若天翻地覆般的爭吵歷歷在目。
也就是從那一年、在那座黑漆漆的竹樓里,他徹底知道了自己個兒的身世。
看著謝瑾年眉宇間的冷意,靜姝伏進謝瑾年懷裡,環住謝瑾年的背,輕輕拍了拍。
暖玉入懷,驅散了心底的鬱氣。
謝瑾年攏緊手臂,低頭用下巴輕蹭他家娘子鬢邊髮絲:「那一年父親母親徹底決裂,母親當即帶著慧姐兒回了南虞。父親於陛見時請辭,不知他與今上是如何分說的,最終結果便是將差事與謝家一併轉交到我手上,他回到南虞便躲進繁花苑裡修了道。」
想想謝瑾年當時的處境,靜姝就覺得心疼。
病歪歪的少年,爹不疼、娘不愛的,尚未從得知身世的衝擊中緩過神兒來,便要接手偌大的謝家、要遊走於黑暗裡替親爹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靜姝情不自禁地仰頭親親謝瑾年的下巴:「這一對兒渣爹,欺人太甚。」
謝瑾年低笑,用下巴蹭蹭靜姝額頭,輕聲道:「嗯。父親或有苦衷,但今上……」一點也不算冤枉他。
一對兒爹渣不做人,謝瑾年那宛若蛇精病一般的戀愛腦親媽卻算是罪魁。
靜姝念及安安穩穩幽居於竹樓里的人,心中便替謝瑾年、替謝夫人和慧姐兒不忿:「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她便什麼事兒也沒有?」
謝瑾年輕撫懷中嬌娘的背,不帶情緒地道:「父親陛見回來便使人封了竹樓,自那年至今,她半步也未能離開過竹樓。」
哦,這是軟禁起來了啊。
靜姝撇撇嘴,只覺得有些太便宜她了:「有泰老爺撐腰,能關的住她?」
謝瑾年攏緊手臂,抱著靜姝沉默了須臾,道:「為夫接任差事以後,第一次陛見時,叩請了一道聖旨。」
靜姝仰頭,目光炯炯地盯著謝瑾年。
「為夫叩請今上下旨令謝氏長女妙婧幽居竹樓,終生不得擅離一步。」這是年少的他對生母的恨,謝瑾年垂眼,溫溫柔柔地看著他家小娘子,嗓音有些發緊,「娘子可會因此怕了為夫?」
怕?
靜姝搖頭:「妾身因何要怕?」
「可。今日起你終此一生只是謝家子。」
「年哥兒,你好狠的心腸,她可是你親娘,你……你……」
「你有心了。」
他請下那道聖旨,從今上到祖母、再到謝夫人,個個都是怕他的——怕他的冷情絕性。
只有父親看出了他此舉的深意,輕嘆了一聲:「你何苦如此?」,卻也是有些忌憚他的。
不承想,時隔七載,他還能遇到不怕他的嬌娘。
謝瑾年下意識地攏緊手臂,自嘲:「我連親娘都能狠心幽禁,還有甚麼事是做不出來……」
靜姝以吻封緘。
堵了謝瑾年的話之後,靜姝笑意盈盈地看著謝瑾年,點著謝瑾年的胸口,一字一頓地說:「於妾身心裡,夫君是再良善不過的人,他們怕你、忌憚你、厭棄你,那是他們有眼無珠。」
說完,靜姝跪坐起身,捧著謝瑾年的臉,親親謝瑾年的眉心:「夫君放心,日後自有妾身護著你,再不會讓人把你欺負了去。」
謝瑾年忍俊不禁。
不著痕迹地鬆了口氣,把他家猶如披上戰甲的小娘子抱進懷裡,猶如抱住了他此生最大的福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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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謝夫人和謝老爺的虐戀情深,精彩不亞於書城app里任何一篇追妻火葬場文。
靜姝也沒了等著謝老爺回府,探究他們是HE還是BE的興趣。
翌日一早。
天剛蒙蒙亮,靜姝便領著彩雲、追月、立春、立冬,帶著謝瑾年指派的一行護衛,乘著馬車碾著聲聲晨鐘聲離開了謝家。
天將明,清晨的南虞城逐漸蘇醒。
馬車穿行於街巷裡,所過之處,路上行人紛紛自發避讓。
挑著擔子預備串巷的貨郎,急匆匆趕著到點石齋抄書的士子,小跑著趕著到店鋪里上工的半大小子……
便是連踏著露水瘋跑的垂髫小童、最是難纏的衙門裡的皂吏也不例外。
謝家在南虞人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若非有諸般凡俗瑣事相擾,這裡還當真是她與謝瑾年歸隱田園的絕佳之地,只可惜……
靜姝正遺憾於不能與謝瑾年立時「種田養崽兒」,便有不識相的人攔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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