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子期
傅思瀅呼吸發緊。
青衣人說她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這說明他不僅是認識她,還與她是舊相識!
誰?!
傅思瀅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到底會是誰!
見青衣人並無回應,她怒恨地再次詢問:「不要故弄玄虛,你到底是誰!」
她的怒問惹得青衣人雙手一緊,死死捂住她的嘴,再用力一拉將她錮在懷中。
青衣人壓低聲音在傅思瀅的耳邊道:「我們還是不要相認為好,免得情分礙事。」
傅思瀅雙目瞪眼,將漆黑的夜色攏入眼眸。他不願相認,是不想情分礙事?礙什麼事,要殺了她的事嗎?
傅思瀅知道不宜在此時與青衣人硬碰硬,於是沉默下來,佯裝畏懼絕望。
察覺傅思瀅不再掙扎,青衣人陷入糾結。可最終,心一狠,抬手就要將刀劍向傅思瀅的身體刺去!
由於他拿劍的手緊緊抓著傅思瀅的兩隻手腕,所以這一擊,就必然放開傅思瀅的兩條胳膊。
就趁此時!
傅思瀅抓住這短短電光火石的瞬間,猝然將手捏成拳頭,向身後青衣人的下身重重捶打過去!
只聽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緊接著,「唔」!
從嗓子眼裡憋出的痛呼就在傅思瀅的耳邊乍響,聲音中帶著咽喉撕裂般的痛苦。而傅思瀅則在一瞬間感受到捂在她嘴上的手掌力度大大鬆懈,很快,貼在後背的胸膛也與她拉開距離。
意識到自己一擊即中,傅思瀅連忙向身前大躍幾步。本想速速逃離,餘光注意到青衣人的身影因為疼痛已經蜷縮成一團,稍有遲疑,她便大膽地選擇不走,而是手腳迅速地將屋中的蠟燭點起。
當光亮重新出現時,似乎所有的危險和惶恐都被打敗,退縮去了角落。
瞧著還直不起身的青衣人,傅思瀅動作敏捷地將掉落在地的匕首撿起,對準青衣人:「怎麼樣,滋味不好受吧?」
青衣人遭受巨大的痛苦,遲遲無法緩解。抬頭看向傅思瀅時,一額頭的汗水嘩啦啦往下流。
他依然蒙著黑布,遮擋住真容。
聲音發抖:「傅思瀅,你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從哪裡學會的這種陰招?」
說著,艱地騰出一隻手來,緊握長劍,仍想與傅思瀅對峙。
傅思瀅毫不臉紅:「我不過是隨手往身後一打,是你自己的命數已到。」
「呵,命數已到?」青衣人緩緩站起身。
傅思瀅見狀,立刻站在門邊,保證自己能夠隨時逃離。她十分警惕地盯著青衣人。多日不見,他比那日更為狼狽。一身血污,身上的青衣快要變成青黑的石板色,可見這幾日存活得艱難。
傅思瀅目光不善。這個青衣人先是害她被慕王損了兩邊肩膀,又是在今日意圖殺她,二人之間的梁子是結大了!
身上疼痛已經緩解平息的青衣人站直身體,穩住呼吸,凝視傅思瀅久久。久到傅思瀅呵斥他時,才緩緩開口道:「你確定要喊人來抓我?」
傅思瀅凝眉:「廢話少說,先把你手裡的劍扔了!」
青衣人垂目思索少許,在又深深看了傅思瀅一眼后,把手中長劍向旁處一扔,表示束手就擒。
但傅思瀅仍然不對他放鬆警惕:「將你的蒙面摘下。」
「你確定?」青衣人反問。
「廢話,快!要不然我喊人了!」傅思瀅聲色俱厲。
屋內安靜了許久,青衣人才慢慢抬手,將臉上遮蒙的黑布扯掉,露出一張帶著傷口的臉。
眉骨微凸,眼窩深邃,面相年少卻堅毅,有不輸於沙場將士的英勇和無畏。他目光如炬地盯著傅思瀅,在看到傅思瀅一點一點驚愕了面目后,緩緩露出一絲冷笑。
「還認識我嗎,傅思瀅?」
傅思瀅渾身一個激靈:「你沒死?」
「我當然沒死!」青衣人頓時猙獰了面目,顯出戾氣和兇狠,「侯府上下一百三十多口,只有我一人活了下來!我!」
話語戛然而止。
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再無一個字可以說出口,彷彿千言萬語都無法表達他的心情和感受,唯有一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雙眸在轉瞬之息后,突然溢出淚來。
望著這張熟悉的面孔,傅思瀅震驚好半晌。見他因悲痛難忍而落淚,便緩緩放下一直對準他的匕首,泄掉全身緊繃的力氣。
傅思瀅垂下頭顱,滿心驚慌地想了想后,才說:「楚子期,你不該來皇城的,這是自投羅網。」
她語氣沉痛,滿含無奈與憂慮。說完,緩緩上前,向楚子期靠近過去。
見她走過來,臉頰上還掛著淚珠的楚子期露出陰狠的笑:「怎麼,還敢上前,不怕我殺了你?」
傅思瀅目光複雜地看他一眼,腳步未停,走到桌邊將蠟燭拿起,說:「到裡屋來吧。在外面,影子會被屋外起夜的丫頭看到的。」
說罷,走進裡屋。
楚子期在外面踟躕了一會兒,才步伐拖沓地跟隨傅思瀅進入裡屋。
將之前用來治療肩膀的傷葯拿出擺在桌上,傅思瀅向楚子期示意:「身上哪裡有傷,先塗藥包紮一下。如果有嚴重的,等明日我尋機會,便帶你去找郎中。」
說完,她從外屋的食櫃里拿出許多能充饑的點心,一起擺在桌上。做完這些后,傅思瀅默默坐在一旁,蹙眉無言。
楚子期看著桌子上的葯和點心,半晌沒有動彈,只是怔怔看著。忽然,不過是幾個呼吸之後,莫名捂臉抱頭,俯身痛哭。
壓抑的哭聲在傅思瀅的卧房裡沉悶響起。傅思瀅看向楚子期,不由得感同身受,悲從中來。
前世,她遭遇母親、芸芷和容辰先後離她而去,悲痛就已令她難以承受,無法想象楚子期心中又在承受著何等痛苦的煎熬。
楚子期身為平安侯世子,幾乎是在一夜之內家破人亡。他來不及悲痛,就要疲於逃命、應付慕王的追兵,終日惶惶不安。
她與他是舊相識,僅僅因為她被皇上賜婚要成為慕王妃,楚子期就要心狠殺她,可見內心的仇恨和悲痛如何令他瘋狂。
今晚,她送上的一點傷葯、一點吃食,對於奔波惶恐多日的楚子期來說意味著什麼,她能體會得到。
儘管擔心楚子期的哭聲有可能會被晴音聽到,但傅思瀅也沒有阻止他盡情宣洩。她知道,從逃命到方才,他恐怕根本沒有過一時半刻的安穩能讓他放心大哭!
許久后,楚子期的痛哭才漸漸壓制收斂。臉上本就是血污一片,再加上淚水縱橫,這會兒實在是難看得很。
鑒於他的身份特殊,傅思瀅不敢讓他草草休息,只詳細問道:「你自那日從土地廟逃出后,還在被慕王的人追殺嗎?」
不知是不是在傅思瀅面前痛哭過一場的關係,楚子期的氣場漸弱。他未抬頭,只低聲道:「是。」
傅思瀅一驚:「難道慕王的人會追到這裡來?」
話音剛落,就將楚子期忽的抬頭看她。不等楚子期說出刺撓的話,傅思瀅搶先道:「我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你。你若沒有擺脫他們,在此處逗留豈不是等死?」
楚子期神情稍緩:「不會,我是擺脫掉他們,才來找你的。」
聞言,傅思瀅安心,須臾間,又從這話中聽出楚子期的好心和善意。
於是她說:「多謝你不將麻煩帶來我家。」
話剛剛說出口,楚子期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語氣錚錚地對傅思瀅說:「放心,我還不是恩將仇報的人。你也算是上次救了我一命,我今天不殺你,可日後再見,那就說不準了。告辭!」
他撂下狠話就要走,傅思瀅急忙起身攔住:「你要去哪兒?」
「去找漠蒼嵐報仇血恨!」
「我看是漠蒼嵐將你趕盡殺絕才對!」傅思瀅當即反駁。
楚子期面色陰沉不定:「不用你管!若是你想,儘管去向漠蒼嵐傳信,讓他小心著點!」
傅思瀅伸出手,死死拉住楚子期的胳膊:「你這人,怎麼如此會給人強按罪名?你方才不是聽到我與父親的交談了?難道你覺得我對於慕王妃之位,是歡天喜地的?」
「難道不是嗎?」楚子期憤怒反問,「你方才一直在勸你父親投靠慕王!」
「廢話,我傅家也要活命,難不成你希望我傅家也被慕王滿門抄斬?!」傅思瀅瞬時變臉,對楚子期怒色相對,「既能有益於百姓,又能保全自身,何樂而不為?若慕王與皇上推行的暴虐之政,我自然也不會規勸我父親。」
楚子期在沉默許久后,冷笑著吐出幾個字:「呵,狡辯。」
傅思瀅氣得別開眼,懶得再說。
楚子期將傅思瀅抓著他的手一點一點掰開:「我不管你有什麼難處和想法,反正我與慕王是血海深仇,結局不是同歸於盡,就是一死一活。傅思瀅,我且念及舊情不牽連你,還望你也能念及舊情,別在慕王面前提我一個字兒。咱們往後往後橋歸橋、路過路,全當不認識!」
說完,擺脫掉傅思瀅,跳窗離去。
他像一隻貓頭鷹,在夜色里自由行走,很快就從傅思瀅的視野中消失。然而,傅思瀅卻有很強烈的預感,她很快就會再見到楚子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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