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脾氣(下)
畢竟從來沒人在他面前說過他爹一句壞話。
凌哥兒推翻了一直佔據在他心裡的舊的總結,得出了新的總結。
憤怒和不滿果斷的消退了許多。
隨之而來的是九分半的滿意,高興和得意,外加一丁點,就那麼一丁點的同情。
看,他娘不喜歡他爹,不喜歡跟他爹一起生活。
他娘只喜歡他。
他覺得很滿意!
要爹有什麼好啊?
反正他看別人有阿爹也沒他過得好!
凌哥兒很滿意,看著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所謂爹也就沒有先前的憤怒和不滿了。
他狡黠的笑了笑,小手指敲了敲手上的匕首,略帶矜傲道:「好吧,看在你是......的份上,我就先收下試試吧,如果還順手,我就勉強要了吧。」
至於阿娘不想跟你生活,那可不關我的事。
我也絕不會幫你!
我收了你禮物只是因為你是我爹,爹送兒子禮物可不應該附帶這樣的要求!
最多改天我好好準備,也回送你一件!
顧雲暄和眾人聽了他的話和看他那模樣就又是一陣無語。
墨七小心瞅了一眼自己主子的面色,見他神色竟然是難得的溫柔,總算是鬆了口氣。
看來主子是真的很喜歡小公子。
顧雲暄當然聽懂了凌哥兒話中的意思。
他說「試試」的不是那把匕首,而是他這個爹。
如果他這個爹還可以,他就勉強要了。
顧雲暄沒有惱。
他想起了他自己的父皇。
四歲,他就是四歲的那一年明和宮大火,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回過皇宮,也再沒有見過他母后一眼,最後一眼也沒有。
而他父皇......很多年後,他再回京城,才那麼遠遠見過一次,但在他心裡,他卻早已經不再是他的那個父皇。
凌哥兒已經完全不記得他。
但他長得很好,沒有一絲陰鬱,笑起來跟阿覓一樣,彷彿整個世界都是亮的。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好。」
凌哥兒顯然不習慣他這一摸。
眼中露出些許彆扭和忍耐的表情,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只是習慣性的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
回去的路上,武師傅騎馬,陳叔坐在馬車外趕馬,只有蔡嬤嬤陪著凌哥兒坐著馬車。
凌哥兒擺弄著手上的匕首,面上卻無歡喜興奮,反而擰了兩道小劍眉,稚嫩的臉上滿是和年紀不符的沉重。
若是往常凌哥兒擺了這副樣子蔡嬤嬤必定會心中好笑,但現在卻半點笑不出來。
凌哥兒沉默了好一截路,才問蔡嬤嬤道:「嬤嬤,你以前認識我爹嗎?」
蔡嬤嬤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複雜道:「不認識。」
她是南疆人,善毒理藥理,她和阮覓已經過世的母親有些淵源,三年前阮覓特意派人尋了她,請了她到凌哥兒身邊照顧凌哥兒。
那時顧雲暄已經去了西疆,而阮覓也已經跟他和離,所以她從未見過顧雲暄。
「你覺得,阿娘她,會不高興我收了他的禮物嗎?」
他問道。
其實他收他爹的禮物,心情還是很矛盾的!
雖說他爹跟他娘的事是他們之間的事,但他也會做讓他娘不高興的事。
相較那才見了一面的爹,他娘當然重要多了!
蔡嬤嬤沒見過顧雲暄,也沒聽阮覓提起過她和他和離的緣由。
但阮覓在處理兒子對待他父親的態度上卻是很清楚的。
她雖和顧雲暄和離,但卻從來沒有在凌哥兒面前說過顧雲暄一句不是,陳叔和武師傅提起顧雲暄也都是敬重之辭,對此阮覓都是默許的,所以凌哥兒對他父親有憧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收拾了有些墜墜的心情,笑著摸了摸凌哥兒的腦袋,道:「不會,你做的很好。不過,如果你擔心的話,回去之後可以問問你阿娘。」
*****
回去之後凌哥兒果然就將他爹送他的那把匕首放到了桌面上,自己則是板著小臉,嚴肅地站在了她娘對面。
他抿了抿唇,矜傲道:「阿娘,這是那個自稱我爹的那個人送我的。阿娘,我要扔回去給他嗎?」
顧雲暄見凌哥兒的事蔡嬤嬤早就跟阮覓從頭到尾仔細說過了。
原本阮覓聽說顧雲暄尋凌哥兒的事心裡還有些緊張和不安,但此時她見到凌哥兒這副模樣,又不由得又覺得好笑。
她看了一眼那匕首,一眼就看出那繁複刻紋和顧雲暄的佩劍刻紋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小了許多。
她掩了心裡難言的滋味,抬眼看向凌哥兒,笑道:「玄凌,你還不到五歲,若是阿娘,不到你十歲之上,是不會允許你有這等利器的。這樣,你還要將這匕首扔回給你阿爹嗎?」
說完頓了頓,又道,「那個人就是你阿爹,不是自稱阿爹的那個人。」
凌哥兒小心的覷了覷自己阿娘,確定她是真的沒有生氣,懸著的心總算是踏實下來,然後一手攥住了匕首,涎著臉笑道:「那我還是勉為其難收下吧。阿娘,你知道我烤兔子很需要這個的!」
他將匕首塞回懷中,然後就一下子撲到阮覓懷中,道:「阿娘,你討厭他嗎?」
阮覓摟著他。
討厭他嗎?其實時間久了也不還好......畢竟夢裡的那些事情還沒發生。
只要兩個人再無瓜葛,她便不會沒事去討厭恨他什麼的。
畢竟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她搖了搖頭,道:「玄凌,阿娘跟你阿爹並沒有交惡,只是分開了,所以只要以後不發生什麼事,阿娘就不會討厭他。」
「而且,只要他是真的疼愛你,有努力做一個好父親,你就應該叫他阿爹的。玄凌,他是你父親,或許以後他還會要接你跟他一起住......如果真這樣,你要記住,那也是因為他在乎你,你要好好跟他相處。」
察覺到兒子在自己懷中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下來。
她拍了拍他,低聲道,「不過,玄凌,如果阿娘要離開京城,你會願意跟阿娘離開嗎?」
凌哥兒的頭髮已經豎了起來。
他垂眼,一手抓住自己阿娘的衣裳,道:「阿娘,我當然是要和你在一起的。」
不同於以往假裝的認真,這一回,語氣認真得近乎尖銳。
他說完就又摸出了那把匕首,然後在阮覓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把那匕首擲到了地上,尖聲道,「如果你想要把我扔給他,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出現。」
聲音又大又尖,阮覓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炸了。
這脾氣,簡直了。
阮覓撫額,自己脾氣明明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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