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侯府人
「哎呀,我說覓覓啊,你怎麼今天還在這裡打什麼算盤呢......」
阮覓正對著賬簿,將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時,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
聲音爽脆,帶著些許南邊人特有的口音,阮覓一聽就聽出了這是自己二嬸全氏的聲音。
全氏是個利落人,嘴快腳也快,說著話的時間就已經從房門口走到了阮覓桌前的幾步遠。
但她走著路,話卻也沒停過,連珠炮般道,「覓覓啊,別看這麼些東西了,咱們家也不缺這幾個銀子,要算賬回頭就找你二叔或者大哥多要幾個賬房,趕緊的,拾掇拾掇,今兒個就出去轉轉吧,把凌哥兒交給我就行了。」
她還不知道凌哥兒已經出去了。
阮覓看著自己二嬸風風火火的樣子一邊覺得好笑,一邊又覺得親切。
她二叔二嬸待她一向是很好的。
她笑道:「二嬸,您先坐下喝口水。」
全氏從善如流的坐到了一邊。
冬青最是伶俐,這麼一剎那的功夫已經斟好了茶退到了一邊。
阮覓的茶是今冬下雪時自己采了曬制的梅花茶,馨香撲鼻,全氏端起抿了一口,原先又急又快的情緒就收了不少。
她喝了兩口茶放下茶盞,看了看眉眼研麗,笑起來比畫中人還要光彩逼人的侄女,晃了片刻神,突然開口道,「覓覓,二嬸聽說顧二郎回來了,還是先於大軍,特地快馬提前回來,跟聖上稟報軍務的......聽說他在軍中立了不少戰功,已是正三品的將軍軍銜。」
頓了頓,道,「覓覓,這些日子他可有尋過你,或者尋過凌哥兒?」
阮覓端了茶水的手就是一頓,轉頭去看自己二嬸。
二嬸今日過來,怕是讓自己出去轉轉是假,特地過來說顧雲暄才是真吧?
也是,顧雲暄回來了,還是這麼光鮮耀眼,濃墨重彩的回來,怕是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看著她這裡會不會有什麼動靜呢。
她一向懶理外面的人說什麼,又和外面少有交際,所以外面的婦人們尋不上她說話......大概八卦驅使著她們都前去自己二嬸那裡去了。
二叔二嬸是要在京城做生意的,可不得應酬著這些?
她心神略轉,便想明白了這前因後果。
她笑著搖了搖頭,道:「二嬸,我和顧二公子已經和離,不管他是陞官也好,還是加爵也罷,跟我都已再無關係。而且......二嬸你也知道,當初我跟他和離是因為我不看好他,還怕做寡婦,這才以神佛警示,說跟他命格不合,決絕和離,脫離了顧家的。現如今他今非昔比,建功立業歸來,又如何會再來尋我?」
全氏聽言一陣撓心的難受。
這侄女可真是......當年她可真是鬼迷了心竅定要和顧雲暄和離,這下可真是後悔葯都沒地兒吃去的!
而且偏偏什麼理由不尋,定要尋什麼命格不合!
但她想到什麼,眼睛又驟然亮起來,道:「覓覓,當初你可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才跟他和離的,現如今他已經平安歸來,那警示已然是已經破了......」
「二嬸,」
阮覓聽了她這句有些哭笑不得。
她咳了一聲,正了正神色,打斷她認真道,「二嬸,你千萬別這般想。你當顧雲暄是什麼人?他怎麼會不知道我想要和離的真正原因?當初是我看輕他,也不願活在南陽侯府那個牢籠里,這才胡謅什麼神佛警示的......這等於是拿他的前程和安危來逼他讓我帶著凌哥兒離開,所以他現如今顯赫歸來,不找我麻煩已經算是不錯......」
說到這裡她皺了皺眉。
她對他來說的確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但玄凌卻不同。
不知道他這次回來會不會想從她這裡要走玄凌......當初她為了脫身,可是說過他回來,若是他想要接走玄凌,就由他接走的。
只希望他忙著陞官加爵娶妻生子,把他們母子給徹底忘了吧!
阮覓正想著這事,那邊全氏就已經道:「覓覓,凌哥兒畢竟是他的嫡長子,男人對子嗣,尤其是嫡長子的感情總是不一樣的。覓覓,若是他真來尋你......」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二嬸,這事我心中有數,」
阮覓抬頭看向全氏,語氣輕柔但卻堅定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他真來尋凌哥兒,我也能尋著法子拖一拖的,等凌哥兒大些,也就不懼了。」
全氏一陣語塞,她想說,她不是這個意思。
她的意思是,若是顧雲暄來尋你,你不若好好哄哄他,跟他複合好了......畢竟,當年顧雲暄看侄女那個眼神,內中仿似要燒起來的樣子,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全氏正待再說些什麼再勸一勸侄女之時,卻見侄女已經換了一副神情,笑吟吟道,「二嬸,這事以後再也不要提了,我心裡自有主意的。您忘了過幾日我們不是要去源山寺見梁家的大公子了嗎?」
「您之前不還一直跟我誇梁大公子人品端重,行事穩妥,長得也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嗎?最重要的是梁家跟我們阮家是世交,兩家知根知底,梁大公子也是二叔看著長大的,還跟大哥是至交,不擔心受騙,也不擔心我將來嫁過去會受什麼委屈?」
全氏聽侄女這麼一大串話,分明就是完全不想提顧雲暄,再聽她提起梁家的大公子梁衡,就又有點坐不住。
梁家的大公子梁衡,這也是她今日過來的原因之一。
梁衡是福州梁家的嫡長子。
福州梁家是以船運起家的大商家,梁家和阮家有多年的生意往來,那梁衡不管是品性還是才幹都是深得她夫君和侄子認可和推重的。
而且梁家世居福州,阮家也一樣,這京城都是暫居之地,所以多方面考慮,這真的是一門很不錯的親事了。
侄女和梁衡相看的事也是一早就定下的。
只是她聽說顧雲暄立了大功回來了,這心裡就又有一些搖擺不定起來......好歹也得等等看那顧雲暄是個什麼意思再說。
可看侄女現在這模樣,卻顯然是不這麼想的。
她瞧著她這笑意盈盈,雙眸發亮的模樣,顯見得是鐵了心要去相親,全氏腦中閃過記憶中那顧雲暄的冷臉模樣,不知為何就突然有一種頭皮發麻,後背發涼的感覺。
全氏定了定神,斟酌了一下措辭,繼續苦口婆心勸道:「覓覓,那梁家大公子雖然不錯,但此時顧二郎剛剛回京,就算你跟他再無關係,等這段日子定下來,他肯定也會要求見凌哥兒的......」
「依二嬸看,你不若再等等看,看看顧二郎是個什麼意思,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安排相親一事,豈不是更好?也免得無端把梁大公子也攪和進來。」
阮覓心中一哂。
顧雲暄是個什麼意思?
他能是什麼意思,未和離之前他都打了降妻為妾的主意,自己現在再上趕著過去,那不就是上趕著為妾嗎?
呸,想著這事就糟心。
若說當年她做了那些夢,是憑著過往的蛛絲馬跡和對顧柔還有顧雲暄的試探才決定和離,那隨著時間遷移,除了她因為和離沒有「病逝」之外,其他相關的事可是都一一驗證了。
她正斟酌著想著要怎麼說才能打消自己二嬸再意圖把自己和顧雲暄牽扯到一起時,房門突然傳來「篤篤」兩聲。
阮覓和全氏皆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就見到一個形色匆匆的小丫鬟正站在了門口,聲音有點喘的喚道:「姑,姑娘。」
顯是剛剛走的有點急了。
她喚完「姑娘」,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阮二嬸竟然也在,忙又給全氏也行了一禮,這才又急急地對阮覓稟告道,「姑娘,南陽侯府來人了,說是,說是要接小公子回侯府去。」
阮覓:......
這真是背後不能說人,說什麼來什麼。
不會是真被二嬸說中,顧雲暄他來要人了?
要知道自她和顧雲暄和離,她前頭兩年避居在了偏遠莊子上,南陽侯府的人怕是以為她回了福州,可是素來無什麼來往的。
「南陽侯府,來的是侯府的什麼人?」
阮覓剛待問小丫鬟話,性子比較急的全氏就已經先出聲了。
小丫鬟看了一眼阮覓,阮覓點了點頭,小丫鬟這才有些忐忑地稟道:「是侯夫人身邊的申嬤嬤。」
阮覓聽了這話稍微鬆了一口氣,但全氏卻很有些失望。
她本來還期待顧雲暄立了大功回來,還能回頭來尋侄女......不尋侄女,也該來見見凌哥兒。
卻沒想到他回京數日沒有消息,反是南陽侯夫人先派了人過來。
全氏心裡惦記著,就道:「覓覓,我跟你一起去見見那申嬤嬤吧。」
她還是沒完全放棄希望。
阮覓知道她的心思,有些無奈,但這也是現實要處理的事情,她總要面對的,所以也沒拒絕,就笑著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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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廳中的申嬤嬤正在暗暗打量著阮覓的廳堂。
阮家是福州商家,阮覓的祖父母,父親還有繼母都在福州,京中只有阮二叔一家打理著這邊的生意。
阮覓和繼母不合,更不願回福州被祖父母還有繼母繼續左右自己的婚事,行事更會多有不便,所以和離之後並未回福州,而是一直留在了京中。
不過她也沒和阮二叔阮二嬸住在一起,只是在他們隔壁買了一個三進的院子帶凌哥兒住著。
但阮家雖有錢,阮覓的這院子卻布置得很是低調,除了必要的家俬,壁上零星的一些書畫,幾盆應季的盆花,幾乎沒有什麼值錢的古董花瓶或者看起來華麗的擺設,就是普通有點資產的人家怕是都比不上,更別提和侯府那種百年的老牌勛貴世家相比了。
申嬤嬤暗自打量了一番之後,心中就對這位已經和離的前二少夫人越發的低看了幾分。
心道,商戶人家眼皮子淺,只看中眼前的利益,果不其然。
要不然這位當初也不會要死要活定要和自家二公子和離了。
雖然當年的事二公子瞞得緊,到底是為什麼和離,府上除了侯爺和夫人,其他人都不太清楚。
但左右是這位二少夫人不看好二公子,怕做了寡婦,又受不得侯府規矩,就趁著二公子走之前就要了和離書罷了。
想當年自家侯爺和夫人對這位二少夫人可是半點沒虧待過。
偏這位還那般的不惜福。
也難怪的侯爺和夫人都惱了她,這些年都不願搭理他,連帶著對三小公子都冷了。
現如今二公子立了大功歸來,這位怕是腸子都悔青了吧?
可惜,悔也沒用了。
當初她能進門都是二公子自作主張私自在外娶了她,這次侯爺和夫人必不會再讓這等女人攀附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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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覓攜著阮二嬸到了廳中之時就將申嬤嬤隱隱的不屑和倨傲神情捉了個正著。
全氏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阮覓卻是沒所謂,只徑直走到了主位上坐下。
申嬤嬤看見阮覓,先是一怔,然後目光就閃了閃。
阮覓今日梳了簡單的單螺髻,插了支梅花簪,身上是一席綉了金絲梅花的嫩黃色羅裙,手上有一彎盈盈欲滴的翡翠鐲,初此之外,身上再無其他飾物,但卻已經襯得她肌膚似雪,眉目如畫,眸若星辰。
只她打扮再簡單,這一出現卻好像已經吸了滿春的靈氣,讓人眼睛都有些挪不開。
她都如此,那些男人可不是更甚?
申嬤嬤沒想到,三年未見,這阮氏的容色不但未減,竟好似愈發的研麗嫵媚了些。
她看得不自在,接著心中更是一突。
這一女子,和離在家三年,不見愁容憔悴,倒越發的嫵媚水嫩,能是什麼緣由?
而且,這樣嬌媚的金絲梅花嫩黃色羅裙,一個和離在家的婦人如何能穿?
這可真是個狐媚子!
無怪得夫人那般警惕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