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質子相逢醉中仙 4
哦不,是眼前的美男說話了!
開口時他聲音卻輕淡而優雅,目光淡然而冰冷,彷彿不食人間煙火那般縹緲,似一切喜怒哀樂皆被他隔絕在塵世之外,一身白裳,卻是不染纖塵。
葉無瀾被他這一句話猛地提回了神,忙忙從那木桶中站起身,但因為她現在個子小小的,實在邁不出去,便只好渾身是水略有些狼狽的清了清嗓子,從那桶邊爬了出去。
須臾,慘成落湯雞的葉無瀾同學有些尷尬的抬起手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似乎還未從那震驚中回過味來,竟有些憨然的真的像個孩子一般看看眼前之人,又抬手指了指上邊的大窟窿:「我那個……我是不小心從這上邊掉下來的……」
說話間,她又仔細看了看眼前美到風華絕代的男人,憶起白天時在那間小酒館看到的那個什麼蒼宏國的質子,不就是他么?當時只是看見他的側臉就覺得驚為天人了,但因為有心事而沒太去注意,現在才驟然驚醒,雙眼更是不無驚異的看著他。
可怎麼看,她都沒法將眼前這個冷漠清淡的人與白天所看到的那道闌珊的身影看成一個人。
再想想也對,剛才在上邊時她就注意到這間府邸是座很大的宅院,依照天闌國皇帝對這位蒼宏國送來的質子的不削一顧,能給他一個像模像樣的地方住下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會派人過來維護什麼宅院房頂,那上邊的琉璃瓦估計這九年來從未換過,難怪這麼脆。
就在葉無瀾的思緒百轉千回間,眼前的美男人面無表情的將略有些敞開的內袍輕輕合上,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頭髮靜靜的垂散在他背後,深邃的黑眸不冷不熱的看著她濕嗒嗒的狼狽模樣:「上邊?」
葉無瀾連忙正了正神色,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把人家好好的房頂給踩壞了確實要負責任,不禁賠笑道:「那個……我絕對沒有在上邊偷看你洗澡的意思!我只是路過,不小心把你這閣樓上的琉璃瓦給踩壞了,絕無偷.窺之意!」
這一會兒她也看明白了,明擺著是人家準備了一桶熱水準備洗澡,結果她掉進人家浴桶裡邊去了,真是……汗顏吶……
話說,她這番話從一個十歲小女孩兒的嘴裡說出來確實有那麼一點讓人震驚,葉無瀾猛地住了嘴,覺得這種狀況下說不定裝一裝單蠢還有救,結果眼前聞風不動的美男卻是一臉震驚的意思都沒有,依然靜靜的看著她,彷彿能一眼看穿她,眼中無波無瀾,儼然她只是個跳樑小丑,愛怎麼演怎麼演,都與他無關。
世上分兩種人:男人和女人。男人分兩種:帥哥和非帥哥。帥哥分兩種:有思想的帥哥和沒思想的帥哥。有思想的帥哥分兩種:有情的有思想帥哥和無情的有思想帥哥。
可眼前這位明顯是在處在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啊,他究竟是個什麼種類?
見他只是看著自己並無太多言語,她盯著他的眼睛,卻發現完全無法讀懂他究竟在想什麼。
想她葉無瀾身經百戰,當年在特工殺手事務所的時候身邊的同事也有專攻心裡學的教官,她也跟著學了不少,但她卻竟然完全無法讀懂這人的眼神,完全看不透他的想法。
不由的,她故意咳了兩聲,抬手利落的拍了拍身上的水,抬起臉來笑眯眯道:「要不這樣,等明兒天一亮,我就上房頂幫你把這窟窿給補上,你看怎麼樣?」
他還是不說話,卻竟是嘴邊漸漸浮起一抹淡冷的笑意,她敢發誓,他這笑容絕對沒有達到眼底。
「……你是間歇性失聲還是除了剛剛那句兩句話之外就不會說其他的話了?」突然間,葉無瀾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跟一個半殘疾人對話,或者智障兒?可怎麼看也不像啊,他這雙眼睛絕對沒有給她透露出任何他是智障的信息。
他卻竟忽然淡笑著抬眸看了看房頂的窟窿,還是不說話。
葉無瀾最恨這種心理活動遠比嘴上功夫更厲害的人,心下開始暴躁起來,頓時炸了毛的大聲道:「你丫要是再不說話我就不管了啊!管你是不是什麼狗屁質子還是哪個國皇帝的兒子!管你這房子以後有沒有人過來幫你修!我可走了!」
話落,她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轉身便要繞過屏風找門出去。
「你認識我?」終於,那廝開口了,聲音依然輕飄飄的,卻成功的拉住了葉無瀾的腳步。
葉無瀾轉頭,挑眉道:「也說不上認識,但好歹也聽說過你的事,今日在飄香酒樓外有幸一見,所以,能認出你是誰應該並不難,何況,在這闐安城中,應該沒幾個不認識你的人吧?」
他卻是忽然歪著頭輕輕一笑,窗外的桃花繽紛飄落,落在他肩頭,目光淡淡的看向她:「你是這闐安城中人?來此多久了?」
聽他這語氣,彷彿知道她不是這裡的人,也知道她沒來多久一樣。
葉無瀾不禁有些戒備的盯著他看了許久:「你管我是不是?我幫你把這房頂修補好了不就了結了?難道你因為我不小心踩壞了你家房頂你還要送我去見官查我身家不成?」
「還真是伶牙俐齒,若我記的沒錯,此時的苦主應該是我。」
葉無瀾張了張嘴,轉頭看看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想到這城中人對他的態度,想想自己這樣欺負人家實在不太好,不禁撇了撇嘴:「反正你相信我好了,明天一早我一定親自上去幫你把這房頂修好,現在太晚了看不清楚沒辦去修……」
說時,她用力清了清嗓子,做十分正經道:「那個,你這有沒有還能住人的地方,讓我勉強住一晚就可以了,這樣好方便我明早起來幫你補房頂。」說著,她又抬起手假裝無所謂了揮了揮:「哎呀不用太好的屋子,只要能住人就可以了,真的!我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為了方便明天能儘早幫你弄好。」
話一說完,葉無瀾挑眉偷偷注意他的表情,見他漠然的神色中漸漸添了些許玩味,嘴邊的弧度亦是加深,她在心中不禁忐忑了一下。
他該不會看出來她無處可去……
「二層樓梯左側第五間。」
直到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靜靜的念出這幾個字,葉無瀾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嘿嘿一笑,對他招了招手:「好勒!」
話落,她怕他反悔,轉身一溜煙順著門跑了出去,找到樓梯,這座閣樓共有三層高,她朝下走了一層,便按他說的方向找到左側第五間的屋子,站到房門前,輕輕一推,果然這門沒有上鎖,直接能進去。
推門而入,裡邊是個寬敞乾淨並沒有她想像中有著很厚一層灰塵的屋子,她看看床,又看看桌子,再看看上邊擺放整齊的茶具和四周的擺設,心下頓時美的冒泡。
果然車到山前必有路,誰說她沒地方住的,這不,把人家房子踩出個窟窿還能騙個地方住一晚,好事兒啊!
心裡正樂呵著,但警戒心還是沒有少,仔細聽了聽外邊,竟沒有任何聲音,難道這府邸里竟只有他一個人?
一個皇子,十三歲前必然在皇宮裡嬌生慣養,卻遭受了這樣九年的生活,想一想,葉無瀾這顆同情情就難免有些泛濫,抬起手抓了抓還是有些濕的頭髮,才猛然回想起自己身上衣服還濕著,連忙關上房門,將衣服脫下掛在屏風上掛好,然後跑上.床,圍著被子睜著眼睛仔細觀察四周,手在被子里緩緩抬起,揉了揉平平的,卻隱隱有些發疼的胸脯。
該死的,她現在這個身體正值發育期,丫的,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個正常女人活活經歷兩次少.女身體發育更痛苦的?
「出來。」
就在葉無瀾走出房間后沒多久,那道纖白的身影未動,卻是背對著窗口的方向平聲說。
須臾,只見那窗外一道粉影飄過,落在那抹白色身後,雖未跪下,卻並未做出任何越矩的舉動。
「粉月見過王爺~」那聲音似男非女,卻又似女非男,變幻沒測,聲音中竟帶著一絲撒嬌的味道。
這蒼宏國質子不是別人,正是長孫憬煥,他緩緩回身,淡看著身後一身桃花粉衣之人:「七年來,從未見你離開長生殿半步。」
粉月身子一傾,緩緩跪下身去:「屬下自知有罪。」
長孫憬煥垂眸看他:「她已離谷幾日?」
「已有七八日……」
「七八日……他們一夜間便能走出長生殿與知返林,你還真是用心良苦。」長孫憬煥目光寡淡,神色明顯不愉。
「王爺恕罪。」粉月低下頭,眉心隱隱微蹙:「屬下此為難言之隱,且這位葉姑娘對王爺來說未必是禍患,也許,她將來能為您推波助瀾也未嘗不可。」
長孫憬煥淡看於他:「說下去。」
「……」粉月頓了頓,緩緩站起身,俯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恭敬的向後退了兩步。
長孫憬煥聽罷,眼中一抹微光閃過,不動聲色的看向粉月的表情。
「王爺,請您三思。」粉月略有些謹慎的看向他。
他未語,須臾,雪白衣袖無風自動,眸光淡淡看向窗外月光之皎輝。
「為我所用者留,非我所用者,殺。」
真別說,這位質子的府邸雖然陳舊,倒並不臟,無人來修,但卻很乾凈。
葉無瀾一早起來便在府中的各個柴房後房等等房搜刮半天,找出來一些木板,又出去親自掏錢買了幾塊琉璃瓦抱回來,出去時天剛剛亮這院子外邊還沒有什麼人,可這一回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就看見這府門裡門外的坐了一堆乞丐,有的是在牆下乘涼,外邊的陰影沒了,直接堂而皇之的進了府門靠在門裡邊乘涼,其他的跪在門外邊一臉乞討相,把這好好的乾乾淨淨的府門口擠的像個乞丐根據地一樣。
「給口飯吃吧……」
葉無瀾剛剛順路給自己買了幾個包子,剛開始看見幾個乞丐在這附近,還想給他們一點,結果放眼望去,一堆乞丐聚集在這裡,過路的人看見他們無不躲閃,這些人轉身就追上去抱著路人的腿哀求著要錢要東西。
葉無瀾正要從袖子里拿出的包子又被她塞了出去,她懷裡抱著一大捆琉璃瓦,面無表情的就要走進那府門。
「哎,這質子家有人來給修房子了。」剛一進大門,就聽見在這府門裡的牆邊一臉悠哉的乘涼的乞丐甲說話。
「是不是那個姓長孫的最近從哪裡弄來了錢,請人來的?」
「切,你看他像是有錢的樣子嗎?一個被自己親爹給扔在咱們天闌國的廢物一個……」
聽著聽著,葉無瀾彷彿聽出了什麼門道,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那幾個交頭接耳的乞丐:「哎,我說你們幾個要飯就要飯,怎麼還跑進別人家裡乘涼?懂不懂規矩啊?」
那幾個乞丐沒想到這小娃娃竟然會開口訓斥他們,頓時左看看右看看,一臉弔兒郎當的痞笑:「切,這小娃子居然說咱們?」
「你是哪裡來的小娃娃?我們天天在這裡乘涼,那姓長孫的都不敢讓我們走,你是哪根蔥哪根蒜?敢跑來跟我們幾個叫囂?」
葉無瀾本來是想讓這些人自覺一些,不要挑著那已經夠可憐的質子去欺負,根本把自己昨晚上故意糊弄人家非要在人家這裡蹭住一晚的事給忘到腦後去了。卻是被這幾個叫花子三言兩語的給挑起了一絲不爽,我靠這些人說的是人話嗎?
敢情那姓長孫的,呸呸,是那質子已經被欺負到連乞丐都敢堂而皇之的踩在他頭上撒尿了?
這不是讓她不爽的問題,讓她不爽的是這幾個乞丐的眼神,簡直TMD囂張到人神共憤不揍一頓都對不起她這雙手的地步。
「我是哪根蔥哪根蒜……」葉無瀾挑起遠山眉,忽地就笑了,笑的白牙森森,目光凌厲的看著那幾個躲在牆根下邊剔牙的乞丐:「這個問題問的好。」
「哈哈哈哈,原來是個腦子有病的小屁孩伢子!」他們頓時哄然大笑。
葉無瀾也笑,將手裡的琉璃瓦往地上那麼輕輕一方,然後站起身,左手抬起,右手掐腰,往右邊彎了彎腰,又做了兩個伸展運動,就在那幾個叫花子看著她像被耍的小猴一樣的動作時,更是笑的露出一口口黃牙的剎那,她目光一凜,驟然以掌為刀,橫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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