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雪谷初相見 4
葉無瀾一驚,抬眼看去,見是一個穿著銀光鎧甲面色沉穩眼神內斂的男子。
「咳……」葉無瀾憋的難受,勉強對他擠出一絲笑來,又擺了擺手,輕輕推開他,頭也不回的鑽進了長廊的另一端。
TMD,這兩天雪谷里怎麼冒出這麼奇奇怪怪的陌生人。
終於跑回到自己的小屋,還未敲門,房門就被人自內向外的打開,葉無瀾連看也不看便直接悶頭撞了進去。
「啊——」
「咚——」
一聲慘叫外加一陣悶響,喻飛白整個被她像個八爪魚一樣的壓住,正要掙扎著起來,卻只見葉無瀾翻身從他身上滾了下去,滾到門邊,抬手關門的剎那,滿口的血噴薄而出。
「你!……怎麼了?」喻飛白坐起身,正要斥她一句,卻見她臉色發白,吐了一大口血,閉上眼靠在門邊調整內息。
葉無瀾懶得理他,胸口一股怪異的氣流和著另一股她剛剛冒險衝破的真氣相撞,導致氣血攻心,若不趕快將內息調戲順當,恐怕她就要悲劇的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非死即殘,她可不想再無端嗝屁一次。
喻飛白倒是沒再說什麼,走至她身邊,在不妨礙她調息的情況下,抬手輕輕拭了拭她嘴邊的血跡,但手指一碰到她,葉無瀾便警覺的蹙了蹙眉,睜開眼狠狠瞪向他。
喻飛白沾了她血的手指立時在半空中微微僵了僵,被一個十歲小丫頭的眼神給震懾住絕對是他活了這二十年來最丟臉的一次。
念在她受了內傷,先不跟她計較,喻飛白揚起斜飛入鬢的劍眉,忽然古怪的一笑,手指在葉無瀾額骨前輕輕一彈:「臭丫頭,是哪個混帳欺負你了?叔叔去幫你報仇?」
葉無瀾差點又噴出一口血,立時斜了他一眼,緩了緩氣息才冷聲道:「你離我遠一點。」
「嗯?」喻飛白驚異的看著這不識趣的小東西,蹲在她身邊黑了臉。
葉無瀾閉了閉眼,防備的又看他一眼,見他沒有要趁人之危的意思,才勉強重新運功調息。
她可沒忘記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死因就是在專心練玄罡奪魄最至要且最危險的一層時被那幾個白眼狼學生趁機而入直破了氣門,最後活生生的七孔流血而死,死狀之凄慘她自己都不願回想。
見她眉心微蹙,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喻飛白瞥著她那還未長開,仍有些嬰兒肥的圓圓的小臉,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戳一戳,剛一抬起手指,復又放下,轉而放在她覆在膝蓋處的手腕上,探了探她的脈向。
「你若是識時務,便速速把我的真氣放出來,我來替你療傷。」他忽然道。
葉無瀾閉著眼調息,裝做沒聽見。
喻飛白嘆了口氣,看出這丫頭的防人之心至深,不由的搖了搖頭:「你究竟練的是什麼邪門功夫?是不是玄罡奪魄那種魔功?怎麼內息這麼不穩,你剛剛是不是擅自動用了內力,把自己的脈門衝破了?」
「喂,臭丫頭,叔叔跟你說話呢,你聾啦?」見她閉著眼睛不言不語,喻飛白頓時又抬手在她額骨上狠狠一彈。
葉無瀾吃痛的睜開眼,不耐煩的瞪他一眼:「叔你個頭,我在療傷,別煩我!」
「……」喻飛白嘴角抽搐,忍住狠拍她腦袋的衝動,呼的一下站起身,轉身推開門便要走出去。
「雪谷里這兩天出現不少外來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要不想死於非命的話,最好老實在房間里呆著。」葉無瀾忽然長長吐出一口氣,站起身,抬起衣袖擦去嘴角已乾涸的血跡。
喻飛白頓了頓,轉首以著眼角的餘光瞟她一眼:「都是些什麼人?」
「一個白衣勝雪,卻長相猥瑣,疑似裝純,習慣潛入姑娘內室,善用迷香,滿口謊言的偷兒,估計不是什麼好人。」
「嗯?有這樣的人?」喻飛白忽然回頭看她一眼,眼裡有著明顯的奇怪,須臾終於反映過來,臉色鐵青,以目光狠狠紈她一眼。
「一個身穿銀光鎧甲,堅剛偉岸,長像雖不怎麼出彩,但卻陽剛氣十足,應該是個長年在戰場上廝殺血拚出來的人。」她想到剛剛扶住她的那個男人。
喻飛白瞭然的點點頭。
「還有一個……」葉無瀾目光淡淡的看著喻飛白的背影道:「紫衫狐裘,袍上綉著栩栩如生的銀龍,武功與行事做風高深莫測,不過我沒有看見他的臉,只有背影是驚鴻一瞥罷了。」
葉無瀾說完,便轉身給自己倒了杯水,狠狠往嘴裡灌了下去,把喉嚨處的那點血腥味兒全壓了下去才勉強覺得舒服了些。
那邊喻飛白倒是不再說什麼,目光悠遠的望著遠處的雪峰之顛。
三年又三年,那個他到底還是再一次現身了。
如此也證明那最重要的一點,他這些年來一直尋找的秘密,果然就藏在這座雪谷之中。
葉無瀾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水,剛又倒了一杯舉到嘴邊,卻忽然一頓,轉眸看見喻飛白側臉的表情,神色不由一滯,緩緩放下杯。
看樣子,喻飛白與這些人定是有什麼關聯,最近跟這男人同住一個屋檐下並沒發現他什麼異常,她不過隱約感覺到他似乎是在等著什麼,難道,他等的就是這些人的出現?還是有著其他什麼目的?
喻飛白忽然轉頭,正巧將葉無瀾眼中的孤疑與打量看進眼裡,他微愕了片刻,忽然不懷好意的笑道:「你該不會就是被他傷了吧?」
葉無瀾臉色一僵,黑了黑臉,不願意承認,轉開頭去死活不回答。
見她死要面子,喻飛白十分猥瑣的嘿嘿一笑:「明日的決拭你打算怎麼做?」
「我可沒想被那個什麼王爺領走。」一想到明日的決拭,葉無瀾頃刻想到那對一直想弄死自己的狗男女,黑亮的瞳孔瞬時滿是凜冽的寒光。
「那你這仇,就打算忍了?」他仰了仰下巴,指著她額頭上那塊早已經癒合的差不多的傷口,那裡,還有著一塊不甚明顯的比正常膚色要淺淡一些的痕迹。
「你以為我這麼窩囊?此仇不報非好女。」葉無瀾斥笑:「明天,你且看著。」
*
冰雪覆蓋的天墓內,玉石門漸漸打開,一身銀光鎧甲的男人快步走進,直到了一處千年冰封的內室門外,才停下腳步,不敢再朝前跨出一步,僅是恭敬的低下頭沉聲道:「殿下,屬下已接到粉月的飛鴿傳書。」
冰封的內室中一片安靜,許久,一直默然靜立於冰棺旁邊的明紫色身影抬起手,輕撫冰棺,千年不化的寒冰覆著一層能凍傷任何武功高手的寒戾之氣,卻在這一隻手撫上時,寒氣漸消。
長孫憬煥看著冰棺中長眠的女子,久久不言,須臾,摘下人皮面具,驚為天人的容貌下是掩不住淡淡思念,略有些單薄的唇微微彎出一絲溫和的弧度,清高傲岸的身影俯在冰棺之上,波光瀲灧的深邃眸光靜靜睨著棺中芳華絕代卻毫無生氣的臉。
「娘,孩兒不孝,三年才來祭拜一次,你在九泉之下,可會怨恨?」
大概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內室中的殿下還未出來,待在外邊侯著的人自然不敢妄動。
雲太妃已薨九年,一直被殿下葬在這千年冰洞的冰棺里,九年來屍身未化,當年殿下才十三歲,轉眼之間,風雲變遷,曾經在蒼宏皇宮那些慘劇,終究被殿下親手扭轉。
如今的蒼宏,一切皆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可他區區年少時最想要保護的人,卻只能永遠的躺在這座冰冷的地方,久久長眠。
正憶當年,眼前忽然被一片紫色覆蓋,他一愣,連忙恭敬的低下頭去,不敢在殿下打開玉石門時朝里望上一眼,雲太妃的遺體,看上一眼,便是死罪。
「泰鴻。」長孫憬煥從內室出來,彷彿從天的那一端飄然而過,明紫色的寬大衣袍猶如開滿了紫紅妖野的薔薇,風過如浪,衣袂翩然,掩盡日月之光。
「殿下。」泰鴻這才抬起頭,面色肅然,一身銀光鎧甲在前年冰洞所鑿的宮殿之中散發著熠熠光輝。
「粉月那邊傳了什麼消息?」
泰鴻忙從袖口拿出一份寫著暗語的薄紙呈遞過去:「粉月在信中說,有一支騎軍穿過知返林,欲闖入長生殿進得雪谷,那支騎軍雖已葬身長生殿,但在其配劍之上發現扶圖國標記。」
長孫憬煥看了看手中的信,不動聲色道:「扶圖國窺視金甲軍已有數年,此時會有動作也不足為奇,那批騎軍能穿過知返林已是奇迹,看來,這座雪谷已經被太多人所知悉。」
「依殿下……怎麼看?」泰鴻頓了頓,忽然抬頭看向眼前已經重新帶上人皮面具的主子。
長孫憬煥並不言語,回眸看了一眼身後緊緊閉命的玉石門,目光微涼,沉靜。
須臾走出冰殿,站在冰洞的玉石門外的石台之上,看了一眼陷鋒環繞的幾座雪山。
「你說,會有多少人能有勇氣在極聖雪山上跳下?」紫色衣袂在寒風中輕輕搖擺,銀色的龍紋流動著異樣光彩。
泰鴻怔了片刻,才驟然蹙眉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兵分兩路,一邊兵行險招衝過知返林,一面在極聖雪山山頂一路攀爬而下……可這都是死路啊!」
長孫憬煥似笑非笑,眸光淡淡睥睨著雪谷中的一切:「若是,已經有人活著進到這雪谷中了呢?」
「應該不可能,但若真如殿下所說,恐怕就算這人有命進來,也沒命出去。」
「消失百年的金甲軍在這裡出現,恐怕這場禍亂暫時不會休止。」長孫憬煥目光悠遠的看向雪山之顛,深邃的瞳光如秋水一般亂人心弦,微啟的薄唇淡淡的聲音帶著不可抗拒的冷意:「查明是何人泄露谷中機密,殺。」
「那這雪谷中的……」
明紫的身影靜靜轉過身去,背對著谷中的一切,緩緩閉上眼,眉心隱隱蹙了蹙:「一個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