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返長生迷血疑 4
葉無瀾驟然一個趔趄,猛地轉頭看向身後,卻見身後房頂的腳印已被風雪重新覆蓋,而那道明紫的身影也早已不知去向。
她自然不知道今夜的雪谷中將會是怎樣的血流成何凄風苦雨,自然不清楚他那句「速速逃命去」是什麼意思,僅是怔了好半天,轉頭望著漫天飛雪,手裡緊緊纂著一條畫滿路線的衣角白布,目光凜然,清亮,那是無人能催垮的自信與希望。
她當然要逃,不僅僅是逃,她更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今夜的雪谷,血色瀰漫,極聖雪山頂偶爾出現的陽光,再也無法照亮這座從此死一般靜寂的千年雪墓……
而她的路,才剛剛開始。
黑色的小身影倏地跳過幾座房頂,眼看著就要回到自己的屋子,正要往下一躍,卻忽地被身後不知從哪裡躥出來的人一把拽住手腕,她連忙反抗,剛轉身抬起掌招呼回去,一看見是喻飛白的臉,忙忙收了手勁。
「你……」話還未出口,喻飛白便抬手捂住她嘴,將她硬拖到房頂后較隱蔽的角落。
發現事情不對,葉無瀾沒掙扎,因為鎮靜下來,而終於察覺到四周濃重的血腥氣。
「怎麼回事?」喻飛白剛放開她,葉無瀾猛地轉身看向他略有些灰白的臉:「你受傷了?」
「傷的沒你重,你胸口的傷怎麼樣?」他瞥了一眼她一馬平川的前胸。
他居然知道她今天受了傷,葉無瀾臉色斂了斂:「今天在決拭時在旁邊提醒我那是勞什子盤龍鞭的人是你?」
喻飛白失笑,抬手便在她頭上一拍:「廢話,除了我還有誰會管你受不受傷?」
他又忽然頓了頓,揉了揉手心,看了一眼她頭上髮髻里的簪子:「你頭上什麼時候插了這麼個東西?」說時,他瞥見那簪尾處的龍紋,頓時抬手將她頭頂的發簪取下。
他不說這事,葉無瀾倒還忘了,見他拿著那發簪放在手中打量,便抬手奪過,低頭看了看,是一支男式白玉簪,小巧又精緻,尾端刻著栩栩如生的龍紋。
想到之前三王爺對自己說的話,葉無瀾嗤之以鼻的笑了笑,要是出了雪谷她寧可亡命天涯也絕對不會去找他好不好?哪有逃出虎穴還往虎口裡跑的,他當她是白痴?聽他那口氣倒似乎很篤定她會去找他一樣。
葉無瀾切了一聲,將簪子往頭上一插,當是個裝飾也好,又見喻飛白神色不明的盯著她那簪子看,不禁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別看了,別管這是哪來的,反正這東西等到我離開這地方后,一定會拿去換錢就是了。」
「你要拿它換錢?」喻飛白驚異。
「怎麼?不能換么?應該能值不少錢吧?對了,你們這裡的錢都怎麼稱呼?是銀子?金子?銅板?還是人民幣……」
喻飛白嘴角一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那件衣服呢?你要想換錢,就那一件被你弄髒的衣服都足夠給你換個白吃白喝十年八年的銀子。」
「靠,你不早說?!」葉無瀾頓時跳了起來,轉身就要往回跑:「那衣服上邊有血跡,我看著不舒服就扔了,你怎麼不早說啊真是的,我去撿回來!」
「慢著!」見她莽莽撞撞的轉身就要從房頂跳下去,喻飛白忙一把拽住她,直接將她拽進懷裡,牢牢抱住:「我的小祖宗,你可別跑,現在下去可是會要命的。」
葉無瀾沒有再動,抬臉看了一眼喻飛白略長了些鬍髭的下巴,怔了片刻:「我聞到了血腥氣,不是從你身上傳來的?」
「我只受了些內傷,沒有流血。」喻飛白輕嘆。
「那……」
「今晚有人血洗雪谷,現在攬月閣的人都已經沒命了,谷中的校場也已經橫屍一片,我剛剛四處尋你,結果不巧遇到你口中的那個狗屁王爺,被他掌風所傷,所幸我武功不錯還有命逃開,不然恐怕現在也已經跟那些屍體躺在一起了。」說到『武功不錯』時,喻飛白的聲音略略提高了幾分,明顯很要面子。
葉無瀾額上瞬時冒下三條黑線,沒去打斷他的威風,亦沒有因為聽見有人血洗雪谷而多麼驚訝,耳邊忽然回蕩起剛剛三王爺說的那句速速逃命。
他那意思究竟是放她活著離開?還是讓她自己跑到谷口的機關送死去?
血洗雪谷,他們為什麼要血洗雪谷?
這麼說,如果今晚她真的去了攬月閣,現在也已經躺在那裡挺屍了?
葉無瀾被喻飛白抱在懷裡一直在考慮幾件想不透的事情,沒注意到自己在他懷裡那曖昧的姿勢,好半天,忽然抬起頭:「你知不知道谷中的所說的出谷的那條『死路』在哪裡?」
話聲嘎然而止,她獃獃看著喻飛白低下的頭,兩人的臉靠的很近,四唇之間近在咫尺,只要她再將臉往上輕輕仰一仰便直接貼上了。
葉無瀾頓住,不動,僅是雙眼瞪的老大的看著他。
「嗯?怎麼了?」喻飛白抱著懷裡一個十歲的小丫頭完全沒有任何異樣反映,見她忽然呆住,不禁笑著頭起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小丫頭,幸好你才十歲,不然只是看你這眼神和表情,我還以為你是個已經及笄的小少.女了!發什麼呆,你難道想從那條路逃出去?」
「咳……」葉無瀾回過神,她只是從來沒和哪個男人離的這麼近過,以前就算是教那些學生,幾招就把人家按地上了,從來都是兇狠的姿勢,哪有這麼曖昧過,一時有點沒反映過來。
這頃刻被他幾句話拉回了神,才將頭往下低一低,從他懷裡鑽出去,坐到房頂上,朝下看了看,見幾處有著火光,回頭說:「既然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我必須得逃出去,極聖雪山太高,我不管你是怎麼來到雪谷,總之,從上邊跳下來勉強還有些可能,但是這山我們是爬不上去,你若是有其他路你就帶我出去,若是沒有,你自己選擇,是留下守著那些屍體到死,還是跟我一起闖出雪谷?」
看著她臉上那認真的表情,喻飛白莫名奇妙的哈哈一笑:「你開什麼玩笑,不要說那長生殿根本就沒人能活著出入,就算你能僥倖出得去,前邊還有一片知返林,你也太異想天開,把這雪谷的重重機關當兒戲?」
「長生殿?知返林?」
「顧名思義,長生殿,所謂長生,就是讓一個人的靈魂永遠停留在那裡不生不滅的地方,到那裡必死無疑。知返林,那座林子就是一座迷宮,極聖雪山下的居民每每看見那座林子就會轉身就走,迷途知返,想從那裡出入,也是千難萬阻。」
「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機關守著這雪谷……」
喻飛白勾了勾唇:「你年紀太小,或許沒有聽說過這江湖上另人聞風喪膽的粉月,這粉月據說是個女人,在江湖上與藍星,銀日,金茫齊名的四神軍,粉月專門精通奇門遁甲之術,且知天曉地可通神明,由他建造出來的機關與宮殿都絕對是無人能擅自闖入的死宮,且他從不建造正常的宮殿,只喜歡建造這些能殺人於無形的機關宮殿,是個十足十的怪人,卻也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
葉無瀾神色漸暗,轉眸看著遠處的火光:「留下才是真正的死路,而你所的長生殿,也許還是一個活命的機會。」
喻飛白收斂笑意,淡淡看著她許久。
「你真的要去長生殿?」
「有一線希望的地方就不完全是死路一條,怎麼樣,你去不去?」
「……」喻飛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看著她,須臾,笑嘆:「你看我還有別的路可選擇么?」
「你確定出谷的機關在這裡?」風雪中,一黑一白一矮一高兩道身影在雪谷邊緣的角落處緩步前行,停在兩棵被雪覆蓋的同樣一片雪白的松樹之間,喻飛白低頭看看平坦的雪地,眉鋒挑了挑。
「應該是這裡。」葉無瀾低頭看了看雪地,又轉頭看看四周,轉而指向旁邊的幾塊石頭:「你拿這些石頭在這裡都敲一下,我去那邊,咱們必須在被人發現之前找到機關先衝進長生殿去,如果我記的沒錯的話,應該就是這三平方米……額,就是一丈之內。」
喻飛白沒多說什麼,僅是看了她一眼,便俯下身以石頭開始用力敲動這一丈之內的每一處角落,葉無瀾也拿起石頭從另一邊開始敲起。
遠處,泰鴻看著那兩道在雪地里彎腰奮力尋找機關的身影,看了許久,才轉眸看向身前長身玉立的一抹明紫:「王爺為何要放他們離開?」
長孫憬煥眸光淡淡看著那邊喻飛白的身影,不動聲色的彎了彎唇,眼中卻並無半分笑意。
「這萬一要是被他們僥倖闖了出去,找到金甲軍的位置所在,那豈不是……」
話音未落,便只見那處兩人忽然跳了起來像是在躲避什麼,似乎是找到機關的位置,只聽得山谷間一陣並不是十分引人注目的悶響。
「就是這裡!」葉無瀾盯著地上漸漸翹起的石敦,正要上前,卻忽然被喻飛白一把拉住。
「小心!」喻飛白謹慎的聲音還在耳畔,他正欲拽著她後退,卻是同時,兩人腳下的地面開始急速晃動,還未來得及跑開,地面便赫然空出了一塊,葉無瀾猝不及防的低咒了一聲,同時只感覺喻飛白迅速抱住她,兩人急速墜入一個黑布隆冬的彷彿地窖一般的地方,不知這下邊是深是淺,僅僅這降落的速度便讓人驚覺不妙。
見那兩人掉了下去,長孫憬煥抬起手,將背上的白色狐裘的前襟收了收,便旋身緩步離去。
泰鴻雖有疑問,但見王爺不動聲色,心知王爺一定有對策,便不敢再說什麼,匆匆跟了上去。
其實,也許只是他多慮了,那長生殿里恐怕就算是神仙進去了,也無法走得出去,何況是那白衣人身邊還帶著一個十歲頑童,恐怕現在,這兩人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就快落到底了!」葉無瀾感覺兩人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心裡掂量著呆會兒是不是吧唧一聲兩人直接就能摔成兩塊大肉餅,忽然聽見一直抱著自己將自己護在懷裡的喻飛白在耳邊說了一句,她臉色一變,因為夜視能力較好,瞥見兩人墜落時旁邊的牆壁似乎有些淺顯的稜角,頓時忽然拚命的狠狠發動勁力,抬腳朝著那些稜角之處探去。
「穩住,千萬不要掉下去!」她大叫。
喻飛白當即與她一般模樣的橫過身體,單手摟住她的腰好扶住她,雙腳叉開狠力一收,漸漸減緩了速度,踩到稜角之處,用力穩住身形。
當兩人終於穩住身子,卡在這地方,沒再繼續入下墜時,葉無瀾小心的低下頭看看下邊,仔細一看,這下邊竟真的另有乾坤,下邊的地面上不是一塊平地,若真的摔了下去恐怕還未摔成肉餅,就直接被插成百孔屍體了,她一咬牙,低咒一聲:「他.媽.的,哪個變態想出來的這麼絕的辦法,要不是收的快,掉下去就真被這些玩意兒插死了!」
仔細看看,那地面上高低起伏的由冰塊鑄成的一大片削尖的冰錐上果然布滿了血跡,有的還是新鮮的,有的因為時間久了而早已凍在了那些冰錐裡邊,在他們現在這個角度,暫時只能看見這正下方一處冰錐與幾個插在上邊的屍體,還看不清其他地方,葉無瀾蹙起眉,忽然轉頭看向似乎不久前剛剛受了內傷的喻飛白:「你怎麼樣?」
「死不了。」喻飛白笑嘆了一下,彷彿沒什麼事,但葉無瀾還是看出他同樣撐在牆壁上的兩手上已經青筋爆起,恐怕他之前受的內傷不輕,還來不及調理,現下這降落的速度太快,他倏地收起勁力這樣硬生生卡在這裡,內里的氣息早已亂撞。
見他臉色愈發的蒼白,卻仿若無事的對她笑笑,葉無瀾可笑不出來,想想這混蛋雖然行蹤不定不知道來這裡究竟是什麼目的,但對自己還算可以,剛剛掉下來時他還將自己抱在懷裡護著自己免得被這牆壁划傷,又看了看他背上被划傷的幾道傷口,葉無瀾沒再說什麼,頓了頓,轉而自己撐著牆壁一點一點往下爬,一邊爬一邊說:「你在這裡別動,我下去看看除了這一塊冰錐之外旁邊有沒有可以讓咱們安全著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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