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2
葉無瀾沉默,這就是長孫憬煥阻止她隨白暮辰去扶圖國的理由么?
他們早已想到要向白暮辰借兵,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可她沒想到這代價會是自己,而長孫憬煥卻竟已經早已猜到。
所以他那麼堅決,僅僅,是不想她走這一步?
如今想來,要向扶圖借兵,最簡單的方式確實如白暮辰所說,只有她成了他扶圖國的人,只要她是白暮辰的女人扶圖國皇帝的兒媳婦,如此大動干戈動輒百萬大軍的相助,才能說服界時百姓的怨言與疑問。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白暮辰只因為對她夠義氣,而不顧皇家顏面百姓之怨的強行帶兵前往蒼宏,甚至是幫著一個外人將大軍轉移到它國,到時扶圖國內為保安定必會大量徵兵,百姓怎會沒有怨言?
他們憑什麼要因為一個它國之人而讓家裡的男人徵兵在外冒著生死悠關的危險。
何況此時金甲軍侵佔天闌,除了銀袖國不參與紛爭之外,其他三國都已是動亂異常,要想成功借得這些兵,談何容易?
可若她葉無瀾是他們的太子妃,那便是順理成章的徵兵天下,百姓目光淺薄,只會看眼前利益榮辱,怎敢還有什麼怨言?
只有這樣才算是順理成章,於情於理,或許真的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可是……
葉無瀾看向不遠處那間緊閉的房門,一時間進退兩難。
從九原逃亡到奉月城的這一路,她已積攢下不少人脈與兵力,但卻只有區區的三十幾萬,三十幾萬的軍隊,在這種時代,想要推下一座城或許還有幾分勝算,可她要做的一步一步吞噬整座蒼宏國,直取李太后的人頭。這不是三國亂世梟雄爭霸,不是佔了幾座城就能了事的,更不是諸葛亮的幾句話便可定三分天下,一但戰火挑起,若她這一方兵力不夠,那必將是飛蛾撲火,兵法再怎麼有用,可在這種冷兵器的時代,最靠譜的終究還是手中的兵權,與手下將領的數量,這才是最真的硬道理。
而若不借兵,想靠自己,那就算是十年恐怕也積攢不出百萬大軍,十年,那是多漫長的時日。
何況她手中的三十萬大軍,有二十五萬是岳遷手下的老部,那二十五萬岳家的老兵自岳遷死後便罷軍休整,半年前在一場機緣巧合下,她又見到岳經一面,岳經將他手中的兵符交給她,她方能調動那二十五萬老兵,而她的目的是為岳遷報仇,推翻李太后的霸權,所以這些老兵便誓死跟隨於她,更也順利安插眼線進了皇宮。
這麼久的逃亡,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誰都沒有閑著。
可是縱使她有再多的能力,那一夕間可得百萬軍隊的誘惑力還是相當的大,她傾盡未來十年的時間恐怕也沒法積攢出訓練有素的百萬大軍,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用她自己一個人去換來她與長孫憬煥十年甚至是更久的時間,這真的是太值了。
何況,以她對白暮辰的這多多少少的了解,也知道這只是依計行事,或許只是名義上的一個身份。
月色正濃,白暮辰本欲在客棧後院吹吹風,剛一走出來,便看見葉無瀾一個人坐在客棧後院石堆的小假山上邊對月獨酌。
「又是自己一個人喝酒。」他笑著走過去,走到假山上,與她並肩而坐。
葉無瀾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壺,臉上微微有些醉意,轉頭不以為然的瞥了她一眼,哼笑道:「我一個人喝酒,還礙著你了?」
他笑了笑,奪過她手裡的酒杯,也不顧她剛剛對著嘴喝過,直接仰頭一飲而盡。
葉無瀾不太情願的看著他:「哎,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搶我的酒?這都第二次了!喝個酒都不讓我盡興!」
「盡興?」白暮辰冷笑:「玄洲大地太平了幾百年,如今又成亂世,四國動蕩不安,喝個盡興倒不如殺個盡興!」
葉無瀾無聲的仰頭看了看星空,面無表情道:「今晚的星象有些奇怪,北方似乎這幾年一直都不太平啊。」
白暮辰亦是抬頭看了眼夜空間:「天闌國在玄洲大地最北方,自從御南烈離奇失蹤后,天闌國就一直沒有太平過,內憂外患不斷,天闌國這些年也確實只靠著戰王御南烈一人穩住江山,在那些姓御的皇子中,除了戰王御南烈這人算是我極欣賞的勇者,其他幾本都是酒囊飯袋,沒有什麼能力,卻還都對著皇位虎視眈眈,如今天闌國那邊北部幾座城池被金甲軍戰局,已被設成了密閉的營地,加之御南烈失蹤,大軍失了向來英明的主帥,幾場仗下次皆是一敗塗地,這四五年下來已損兵幾百萬,宮裡還有幾個皇子在為太子之位爭的不可開交,所以這些年,他們可以說是亂到了及至,怎還會有什麼太平可說,若不是邊境還有戰王御南烈的一些殘餘部將在駐守,此時我扶圖早已也趁人之危攻進去瓜分他幾座城池。」
「是啊,這麼好的機會,你父皇怎麼不派兵去天闌?」葉無瀾轉頭看他。
白暮辰卻是意味深長的笑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父皇還沒有蠢到要去做這鷸蚌,此時有人在坐山觀虎鬥,只天闌與蒼宏兩國便已吃不消了,我扶圖國,暫時不想攙和進去。」
「既然不想攙和這些,怎麼還肯借我兵?」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一但打起來,外人必然傳言甚多,不就是你扶圖國對蒼宏虎視眈眈了么?」
「出發點不同,他們爭的被人挑撥而起的互相的怨氣,而我扶圖借兵攻打蒼宏,卻是個人之舉,自然也有所得的利益,不為他人所用。但是無瀾,一旦狼煙四起戰火紛飛,必須只能有一個結果,這一戰,不能……。」
「我知道,只許勝,不許敗。」葉無瀾接話。
白暮辰輕笑:「聰慧如你,與你說起話來,也實在覺得分外輕鬆。」
「是吶……我跟你說話也覺得特輕鬆,每次一看見你,都覺得你是一絲不掛的在我面前,真是好輕吶……」
白暮辰嘴角狠抽的瞪他她一眼,葉無瀾卻笑嘻嘻的站起身,翻身一躍跳到對面的房頂。
這死丫頭居然還敢和她提一絲不掛這件事,五年前他在雪谷里被她扒的乾淨,那是他白暮辰這輩子莫大的恥辱!
眼見她飛身而去,白暮辰亦是驟然騰身而去落在她身邊,葉無瀾卻是興緻大起,一把將他推的遠了些,徑自向後連退數步,雙掌一抬弓下身笑道:「五年前在雪谷你仗著武功比我高次次揪著我頭髮不放,氣的我半死,今日不如來比劃比劃。」
「好啊,你想打,那便奉陪到底。」白暮辰爽快應戰。
縱使他清楚,如今的葉無瀾早已不是五年前那個小丫頭,那日懸崖之顛她驟然散發的氣力震的他直接內傷,養了幾天才恢復過來,他便已知道自己再怎麼樣也不是她的對手。
「看招!」
月色下,兩團身影在房頂舞動,時不時金光乍氣,時不時飛沙走石。
天邊有星有月,星象涌動,微風徐徐。
直到兩人打的累的直喘氣,葉無瀾才罷了手,一個翻身躺在房頂上仰頭看月亮:「不打了,累死了。」
白暮辰撩起衣擺坐到她旁邊,垂眸看了她一眼:「考慮的怎麼樣了?」
葉無瀾頓了頓,轉頭看他一眼:「你父皇不是已經下旨把那個什麼明王的女兒許給你做太子妃了么?我記得那天夜裡我們兩個在小山坡上邊喝酒,那個叫什麼什麼憐的郡主?對了,楚芯憐是吧?好像是這個名字?」
白暮辰臉色一沉:「我就不信,一旦你做了太子妃,還能有她什麼份?」
葉無瀾無語的翻了個大白眼:「我有那麼霸道么?就算我真的同意,也只是個名義上的,我幹嗎跟人搶丈夫?」
白暮辰瞥她一眼:「那就請你葉姑奶奶大發慈悲,幫小的我解決掉那個纏人精吧……」
「嗯?我說呢,原來你是一石二鳥,一箭雙鵰啊?」葉無瀾鄙夷的又白了他一眼。
「你不喜歡的,強塞給你,你會怎麼樣?」他問。
葉無瀾沒再說什麼,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再給我一兩天的時間想一想,在我出發去雲外瑤台救鶴離之前,我一定給你一個答案。」
「好。」
翌日清早,葉無瀾拿著藥方親自去藥鋪買葯。
長孫憬煥的傷口四周已經不再發炎,但因為傷口深可見骨,加之這幾日的折騰,還不見什麼好轉,她又怕出什麼岔子,所以買葯都是親力親為,讓人去熬藥時,她也時不時去看一眼,生怕被人動了手腳。
剛從藥鋪拿著兩包葯出來,忽然眼前一陣風聲呼嘯,她臉色一變,猛地向後退了一步。
只見一匹馬像是受了驚,正以著可怕的速度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瘋狂的奔跑。
街邊傳來陣陣驚叫聲,葉無瀾眉心蹙了蹙,本沒想管,卻是剛一轉身,忽然腳步一僵,猛地回頭,眼見一個小乞丐正蹲坐在街中間,楞楞的坐在那裡也沒有閃躲,眼見著那馬的速度幾乎能撞死她,葉無瀾這人不喜歡管閑事,但也不是見死不救之人,驟然翻身而起飛速沖了過去,在那馬即將撞到那個小乞丐的同時一把將之拉起向後連退數步。
「好!」躲在兩旁的百姓里傳來陣陣叫好聲,葉無瀾無瑕去看,低頭看了一眼那個小乞丐,卻發現這乞丐竟是個與她歲數差不多的女孩子,正一臉茫然的望著她。
她頓了頓,放開她,輕問:「你沒事吧?」
小乞丐搖了搖頭,葉無瀾便鬆開她,縱身一躍跳到已經跑遠了的馬上,抬手狠狠勒住韁繩,受驚的馬兒完全不受控制,索性用力要將她甩下去,葉無瀾本就沒有坐穩,差點摔下去,連忙坐穩了身子,低咒一聲,赫然抬手在馬脖子后狠狠一拍,馬兒頓時一個踉蹌頃刻倒了下去,因為剛剛疾跑的慣性,葉無讕到底還是被甩出老遠,她一個回身飛身回來,不少百姓集體圍了過來對著地上被她拍的昏死過去的馬兒指指點點,也不知道是誰家的馬受了驚。
見那馬兒暈了,不會再亂跑撞傷行人,葉無瀾低下頭將剛剛系在腰間的兩包葯放在手裡,轉身便要走。
「姐姐,你好厲害,我可以跟著你嗎?」忽然,一道甜甜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葉無瀾腳步一頓,猛地回過頭,只見剛剛那個一臉茫然的女乞丐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滿眼期待的看著她,眼裡儘是羨慕和仰望。
她蹙了蹙眉:「跟著我?跟著我做什麼?」
「我可以給姐姐做丫鬟,做侍女,伺候姐姐……只要姐姐能讓瑤兒每天吃三個饅頭,姐姐讓瑤兒做什麼都行!」她的聲音很甜,就是太瘦了,但是眼睛卻是大大的,可見這女乞丐如果洗乾淨了的話,應該蠻漂亮。
曾經葉無瀾也在街上救下過不少人,不是差點被馬撞,就是被馬車撞,要麼就是被其他乞丐欺負,她都出手相助過,但這回卻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說要跟著她。
她沒有急著走,反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著那個女乞丐半天,才不冷不熱的問:「你都會做什麼?」
「瑤兒什麼都會,會洗衣服,會端茶倒水,會給姐姐你錘腿錘背,會在姐姐熱的時候給姐姐搖扇子,會……」
「行了,我不需要丫鬟。」葉無瀾又淡淡看她一眼,轉身便走。
「哎,姐姐……那你讓瑤兒做什麼,瑤兒就做什麼,只要姐姐能保護瑤兒,給瑤兒飯吃就好……瑤兒無家可歸,今天是第一次看見一個這麼厲害的姐姐,那些說要帶我走要給我飯吃的男人我不敢跟他們走,可是姐姐你比那些男人還厲害,瑤兒想跟著姐姐……」
其實這種時候,葉無瀾清楚身邊不應該再多出更多的外人。
李太后那邊一直沒有罷手,現在依然是危機重重,一不小心就會把一個細作帶到身邊。
可是……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那眼睛又大又圓的女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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