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雲散

第五十四章 雲散

「琳琅…….」他咀嚼著這兩個字,「你可願隨我回中原?」

少女站直身子,凄然一笑:「喪國之女,談何不願?只是我弟弟尚且年少,還請容許我把他帶在身邊照料。」

那西燕皇子慕容凌已經十三了,不是幼兒,留他一命便是留下禍根,可他還是應了。

謀臣數次勸說,既然已經收了琳琅公主為妃,悄無聲息地弄死慕容凌便也是了。可他不肯,還在慕容凌成年後,封了他為懷恩侯。

縱使琳琅常年不見笑顏,縱使她一無所出,可他依然日日宣她陪侍,給了她在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不,就算是皇后,也要對她禮敬三分。

琳貴妃受不了武德帝深情如斯的眼神,聲嘶力竭地大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你待我多好!你以為你愛我!」

武德帝回過神來,搖搖頭:「朕什麼都知道。你不叫琳琅,你是蘇曼殊。」

琳貴妃大驚:「你……」旋即凄然一笑,「你竟然連這都知道。」她看了慕容凌一眼,「卻還容許他活著…….」

「你是他的表姐,也是訂下婚約的未婚妻。」武德帝想直起身子,卻被傷口牽痛,皺了皺眉頭,「不管他是什麼身份,終究是你在意的人。再說,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朕怕你也不想活了。」

琳貴妃怔怔地聽著,終究落下淚來。

武德帝撐著身子夠到金牌,塞進琳貴妃懷裡:「你同他走吧。天大地大,總有你落腳的地方。若想起朕了,再回來。」

琳貴妃咬著唇,終究一跺腳,對慕容凌:「走吧。」

慕容凌沉默著帶著琳貴妃,一路出了芙顏堂,張鋒帶來的人紛紛怒目而視,可懾於那金牌背後的皇權,竟無人上前阻攔。

兩名侍衛拽著太醫匆匆沖了進來,張鋒急急道:「快給皇上診治!」

太醫不敢怠慢,放下藥箱,仔細查看了一番傷口,取了葯來包紮了,又送了一丸藥給武德帝吃下,方才鬆了口氣:「皇上福澤深厚,這傷口雖深,可並沒有傷到要害。」

院子里雅雀無聲的一干人也吐出一口氣來,再次伏地山呼萬歲。

池桃的眼睛只遠遠盯住了華音郡主,只有她目露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卻緊緊咬住嘴唇,也跪拜了下去。

武德帝已被扶走,假華音郡主再無可乘之機。飲園也已經被京畿大營接管,叛軍一一被拿下,池桃此刻一身飲園侍女的打扮,卻並非飲園下人,若被捉住,定然說不清楚,她趁著天黑溜下樹來,走小路去取了藏好的小廝衣裳,換妥當了方才轉出來,拽著一名侍衛哭道:「我是謝家的小廝,與我家公子失散了……」

池桃當天匆匆被送回竹枝巷,再接下來,便只是從聽雨時常跑來說起的,謝遙在這次平叛中立了大功,受張鋒極力舉薦,武德帝已經破格擢升他為御林軍副指揮使,加四品緋袍,家中迎來送往,觥籌交錯,賀喜之聲不絕於耳。

聽雨得意洋洋:「這回我們家那老太太跟林姨娘可算歇了扶正的念頭,有我們公子在,在皇上面前比我們老爺可是得臉多了,誰還敢在夫人面前跳腳?」

池桃不覺微笑:「想必夫人也高興得很。」

如此再過了十幾日,謝遙沒來,卻聽說齊王進京了。

阿楚高興的跳來跳去:「父王定是收到謝遙的信,來接我!」

自從聽說慕容凌已經帶蘇曼殊離開,阿楚很是鬱鬱寡歡了一段時間,見她終於開心了起來,全家也跟著高興,池桃故意逗她:「說不准你父王見那假郡主又知書達理,又會這會那,哄得太后高興,就認了她是女兒,不要你了呢。」

阿楚不服氣地揚起小臉:「才不會!我一向是父王最喜歡的女兒,他不要誰也不會不要我!」

可又等了幾日,始終不見人來接,阿楚這才急了起來,幾次在藩王落腳的鴻臚寺門口徘徊,都被人趕了回來。

這日晨起,謝遙來叩門。

邵成急忙請進來,喚了池桃出來。

池桃見他一臉凝重,不由也心下一沉:「怎麼了?」

「齊王進京了,你可知道?」

池桃點點頭:「按理他收到你的信,知道阿楚現在我這裡,卻一直未曾派人來。」

謝遙慢慢道:「他已經見過了皇上和太后,也見到了假郡主,卻並未說出那是個冒名頂替的……不僅如此,還說謝恩太后和皇上替郡主許了京城的人家,不過慕容凌知恩不報,如今還一走了之,丟下郡主,所幸郡主年幼,並沒有圓房。」謝遙的臉稍微紅了下,「還請太后再給她指一門婚事。」

池桃大驚:「你是說,齊王認了假郡主?」

謝遙肯定地點頭:「不僅認了,而且當時我在場,見到假郡主時,他臉上可一點驚訝之色也沒有!」

池桃慢慢坐在椅子上,思索了片刻:「說起來,我一直有些奇怪。那日在飲園裡,皇上突然來的時候,我聽到端王和王妃說話,很是匆匆忙忙的樣子,趕著準備這個那個,收拾見駕的地方,並不像有所準備。按理說,他若有那個心思,早已與琳貴妃暗中勾結,那日應該是做好萬全的準備,拿準了琳貴妃一定會說服皇上來飲園才是。」

「你也覺得蹊蹺么?」

「你明明也發現不對,還明知故問。」池桃沉思道,「還有,我在懷恩侯府的時候,偷偷見過假郡主和人見面,她叫那人主上,可那人的聲音,與端王並不相似。」

「是我們想岔了。先是讓假郡主進京,擺布太后將假郡主指婚給慕容凌,再做出端王勾結假郡主造反的假象,假郡主背後是慕容凌,慕容凌背後是琳貴妃。只要琳貴妃成功殺了皇上,他再跳出來宣布真假郡主的真相,人們都會以為是端王陷害他妄圖一箭雙鵰地篡位……」

「阿楚同我說過,雲南民風開放,許多人都曾經見過她,足可以佐證阿楚才是真正的郡主。」

「不會有人想到,這真假郡主的棋局也是他一手布置。而那時,能繼承皇位的人便只剩了他一個。」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池桃有些無力:「那這樣的話,我們原先全都推測錯了……齊王原先的計劃已經失敗了,琳貴妃也沒能得手。如今認下假郡主,便是圖謀後手。」

謝遙看著她苦笑:「你還不知道,他已經說服了皇上,將郡主許配給我。」

池桃「啊」了一聲:「為何是你?」

謝遙搖頭:「或許是恨我攪局,或許是因為我如今也算皇上近衛,若是能夠收攏,便又多些勝算。」他看著池桃,「又或許,他用嫁女來試探我,把我綁成自己人……我已經準備明日去見皇上,與他說明這件事。」

「疏不間親……何況齊王既然敢正大光明地上京來,便也不怕你指證他,他只要說阿楚是妄攀皇親,便可把自己摘出來。再說,你忘了如今太后尚在,剛剛失了一個養子,傷了一個親子,怎會相信你一個外人的話,容許你往齊王身上潑髒水?你沒有證據。」

謝遙有些急切:「阿楚不就是證據?」

池桃苦笑:「齊王可以指鹿為馬,但做爹的不認這個女兒,你說太后信誰?說不定還會治阿楚的罪!」

兩人對坐沉默良久,謝遙沉聲道:「你別急,他既然又布了局,總有出手的時候,我們見招拆招便是。」

池桃忽然聽到外頭輕輕地響了一聲:「誰?」

廳門被一下子甩開,撞在牆上又彈了回去,卻是阿楚沖了進來,滿臉是淚:「你們胡說!我父王不是那樣的人!」

池桃嚇了一跳,阿楚平日起的都比眾人晚,沒想到今日這樣早,還悄悄在門外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連忙去拉她:「你別急,這都是我們的猜測……」

「胡說!都是胡說!」阿楚連連後退,眼睛通紅地瞪著二人:「我自己去問他!」

池桃暗叫不好,急忙追了出去。

大門敞著,邵成正在門口逗弄謝遙騎來的馬兒,聽見動靜疑惑地回頭看進來,卻只見阿楚披頭散髮地沖了出來,飛快地往巷口跑去。

隨即池桃也跟了出來:「快跟我把她攔住!」又扭頭對謝遙道:「你是官身,先別出來!」

池桃來到這裡後日日有意識地訓練自己,前世的本領也拿回了七七八八,可沒想到阿楚聽到他們談話后心內又驚又怕,滿腦子都只想衝到齊王面前問個究竟,竟然跑得飛快,一個眼錯便不見了蹤影。

為了安全,謝遙給池家安頓在竹枝巷,本就靠近城心,離六部和鴻臚寺都不遠,阿楚竟然一路像箭一樣直衝到鴻臚寺門口,池桃方才堪堪趕到:「你跟我回去!」

阿楚尖叫著躲開她的手:「少來裝好人!我自去找我父王,若是他不認我,我也不活了!」

池桃頭疼不已,顧不得邵成驚詫的神色:「若是他是為你而來,早該來接你了。可你剛才也聽見謝遙說了,他認下了那假的!不管是什麼原因,你現在突然闖到他面前,總歸沒有好結果!」

「我不管!」阿楚尖叫起來,「明明我是真的!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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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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