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自立
阿楚自從那日被齊王當面拒認后,一直鬱鬱寡歡,除非池桃硬拉著她出去逛,索性連門也不出了,做什麼都提不起興緻來。今日獨自在屋內發了會兒呆,見人都去灶房了,便提著茶壺來看看在做什麼,順便兌些熱水。
池桃正將玉米澱粉和小麥粉混在一起攪勻,見阿楚來了,便道:「阿楚快幫幫我。」
阿楚懶洋洋地「哦」了一聲,接過特製的大號茶筅,攪起麵粉來。
池杏正剝完核桃,便想來幫阿楚,池桃偷偷拉住:「你讓她干點兒活,要不每天只是發獃,人越發鬱郁了。」
待材料齊備,池桃指揮邵成搬了三個小杌子坐在案前看她示範。
「頭一個,這個叫曲奇。」池桃拿著小秤稱了些黃油並糖霜,放進攪拌器里,腳踩踏板,不一會兒那黃油慢慢地膨起來。
阿楚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那奶油能打發了,這黃油這樣稠,也能打發么?」
雞蛋打進碗里,用茶筅打勻,將蛋液分三次加進黃油。
又篩了小麥粉和玉米澱粉進去,用刮鏟拌勻。將混合物灌入油布袋子中,袋子頭部剪了小小的口子,置入池桃在鐵匠鋪子特製的「裱花頭」,又將油布鋪在平底鐵盤上,用油布袋擠出一個個的花型來。
一邊令邵成生了火,估摸著溫度差不多了,將鐵盤放進烤爐中。不到一刻鐘功夫,便用火鉗夾了出來,濃郁的奶香在灶房瀰漫開來。
「現在剛烤好,得晾一會兒才酥脆呢。」池桃又按著大同小異的法子,做了鬆餅、蛋奶酥、堅果棒幾樣出來。
沒一會兒,阿楚已經拿了好幾個曲奇吃:「好好吃啊!」
池桃見她心情好些了,也覺得高興:「你要不要學怎麼做?」
「好啊!」阿楚眼睛一亮,「我要學!我以後可以專門給春凝雪做廚子!」她旋即又有些黯淡,喃喃道,「……不要我了,我也不能總在家裡白吃飯。」
池杏聽得心裡一酸,上前摟住阿楚的肩膀:「你就是我們親妹子,說什麼白吃飯不白吃飯的?」
邵成也道:「是啊,咱們這麼多人,還養活不起你這麼點的小丫頭不成?」
阿楚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昂起頭大聲道:「我不要你們白白養著,我也要學手藝,我要自己養活自己!」
池桃卻是讚賞阿楚自立自強的態度,也欽佩她小小年紀,經歷了路遇劫匪、死裡逃生和家族拋棄以後,能從心理上捨棄自己原本尊貴的郡主身份,不是沉迷在對過去的留戀中,想著怎樣找回以前的地位生活,而是想要自己掌握一門技術來自力更生。
「阿楚有這個心是好的,你們兩個也不要……真是慈母多敗兒!」池桃沖阿楚豎了豎大拇指,「這樣,阿楚先跟我學這幾樣,以後我再慢慢教給你多些,這可是天下獨一份的秘方哦。若是你學成了,春凝雪的紅利也分你一成。」
「真的?」阿楚馬上高興起來,「那我豈不是和邵大哥一樣?」
「是啊,過不了兩年,你自己就能攢出一份大大的嫁妝,想嫁給誰就嫁給誰了!」
阿楚聰明靈透,性子也被這三番五次的磨難歷練得沉穩了許多。池桃手把手教了幾天,她便做得有模有樣了,只是還不太會用烤爐生火,火候也一直掌握不準。
「已經很好了。」池桃也沒想到阿楚能這麼快上手,「大不了以後給你找個專門生火的。」
「那不行。」阿楚眼睛盯著手裡的火摺子,見打著了,忙去點一卷寫過字的舊宣紙,「你都說了,我做的這可都是秘方,秘方,若有第二個人見了,還叫秘方啊?」見宣紙起火了,她急忙遞到爐子內,直到木炭被點燃才鬆了口氣。阿楚本來白嫩光滑的小手,經過這幾日的勞作,已經灰一條白一條,還被爐鉤不小心燙了一塊小小的紅斑,她卻吭也沒吭一聲,吹了吹便又去忙活,還是池杏見了大呼小叫地舀了一盆冰水來給她冷敷。
池桃很欣慰,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滿足感,摸摸阿楚的頭:「火候也不用急,其實我也還不太能掌握這明火的火候。你多練,別怕糟蹋東西,我保證你能成大梁第一西點廚!」
「什麼西點東點呀?」阿楚拿著個自己訂的本子,記錄著生火心得,然後得意洋洋地沖池桃顯擺著筆記,「你看,你這幾日說的,多少蛋,多少黃油,多少牛乳,多少糖,打多長時間變成什麼樣……我都記在本子上了!」
二人正說得熱鬧,邵成跑進來:「謝公子來了。」
池桃晃晃頭,自從她入宮以後再也沒見過謝遙,差點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僱主。」心底另一個聲音卻道,胡說!你還按月領著五十兩月銀呢!
池桃有些心虛,臉上不由帶了幾分討好,順手拿了幾塊阿楚剛剛練手烤出來的曲奇,擺在碟子里,又沏了一壺上好祁紅,端在托盤了去了前廳。
謝遙瘦了許多,臉色也黯淡不少,見到池桃露出幾分笑意:「這是什麼?」
「新捯飭出的點心,準備在春凝雪推出的,你嘗嘗。」池桃把莫名的心虛壓下去,笑吟吟地倒了一杯茶遞給謝遙,「配上祁紅最妙。」
謝遙嘗了一塊,又喝了一口茶,點頭道:「這點心酥脆香濃,祁紅醇厚雋永,確實別有滋味。」卻沒有再吃。
「我看你精神不太好,也瘦了不少,可是朝中……?」
謝遙久未來池家,總覺得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幾次路過想進來,都生生勒住了馬。今日心裡一橫,想著池桃再怎麼說也還領著自己發的月錢,還是自己雇的私廚,憑什麼自己不來?見池桃主動問起,心裡鬆了口氣,忙接上話茬:「嗯。你出宮以後,太後身子好轉不少,但也見不到皇帝的面,倒是齊王每日進宮去看望太后。如今朝中十人中有五六人說齊王的好。皇上……皇上封了元則做大國師,每日吃住在一起了。太后氣得半死,可也無可奈何。」
「齊王動作很多嗎?」
謝遙氣憤不已:「何止是多。幾次有人暗示我,如今皇上無子,又一副超然世外的樣子,萬一……那便是齊王繼位,我就從郡馬變駙馬,正正經經的皇親國戚。」
「皇上應該都知道吧?」
謝遙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我都暗中稟報了,可他每次都只是說知道了。」
池桃也無可奈何:「皇上是哀莫大於心死。現在對他來說,佛法是唯一逃避現實的途徑了。」她沒什麼忠君思想,只是覺得齊王行事陰暗,不擇手段,不是明君,「萬一真有那一天,也是沒法子的事。」
謝遙也無可奈何,卻還有一件愁事:「太後下了懿旨,年後便要我與華音郡主成婚了。」
「啊。」池桃有心理準備,「那你待如何?」
謝遙站起身來,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遲疑地看了一眼池桃,還是咬咬牙說了出來:「我曾經拒婚,說我有喜歡的姑娘……結果太後有些猶豫,齊王卻說,成親那日一起把人抬進來便是,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池桃越聽越不對勁:「你該不是想……?」
謝遙的臉有些紅:「你能不能幫幫我?」
「我?!」池桃頓時有一種另一隻靴子落地了的感覺,就知道有事情等著她!
她笑靨如花:「我肯定不行啊!你想想,你寧可拒絕賜婚也鐵了心娶回家的姑娘,齊王還不得摸個底兒掉啊,我的身份到處都是漏洞,有一個被抓到,那就是大事啊。不妥不妥,你還是尋個清白好人家的姑娘,抬進府給你做妾也不算辱沒了。」她務必得和平打消謝遙的念頭。
「不成啊。」謝遙抓了抓頭,「為了取信太后,我已經詳細說了你的樣貌,還說你有一手好廚藝,且……就是我家送進宮裡月前給太后治膳的那位……」
「什麼?!」池桃徹底怒不可遏了,「你問過我嗎?我同意了嗎?你就胡說?總之我不去!欺君之罪的人是你不是我!」
「別啊。」謝遙一臉討好,「不用太久的。我保證,以兩年為期,若是……贏了,你便是功臣,若是輸了,我也平平安安送你出府,而且無論輸贏,我都以萬兩白銀為酬,如何?」
謝遙說得含糊,池桃卻知道他談論的是齊王謀朝的大事。
不過,萬兩白銀?
池桃飛快地在心中換算起來,按現在的購買力計算,萬兩白銀可就是兩千萬人民幣……
有了這些錢,她不僅可以買下宅子下人,把池杏和阿楚好好地安頓在京城,還能在蘇杭置個別業,自己周遊天下的錢也就不用再辛苦謀劃了。
她驕傲地揚起臉:「那行吧。口說無憑,你得寫個欠條來。」
謝遙早有準備,從懷裡拿出一卷布帛:「我都準備好了。」
池桃搶過來打開,見清清楚楚寫著「欠條:今御林軍副指揮使謝遙,欠池桃姑娘白銀一萬兩,定於兩年後此日給付。立契人:謝遙日期:大梁武德七年臘月二十六日」,還按了紅彤彤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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