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興師問罪
郭術心中多少忐忑,他既知道赫紇的重要性,又知道慕容惜此時所處的境地,不得不嘆慕容惜太無法無天,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如今司幽子夋夾在中間,自然是難以取捨。
他是個皇帝,也是個丈夫,將來會是個父親,若是不能好好的處理這件事,將來他定會後悔。
「皇后也忒衝動了,那可是赫紇的公主,皇上在前朝本就被逼得緊,這下好了,後宮也不安寧。」一向少言少語的古千絕忍不住嘆息道,言語中多少有些牢騷意味。
「皇貴妃殺了攝政王,這可是血海深仇,她不殺人,都已經謝天謝地了。」燕靈秀沉聲道,她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慕容惜的遭遇,也都歷歷在目。
郭術默然皺眉,他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心中越來越不安,赫紇顯然是要藉由此時發難,慕容惜得罪了熊蓉,無疑是把司幽子夋逼上了死胡同里,他預料,今晚一定有事發生。
「怎麼了,你心疼她了是嗎?」慕容惜依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似的坐在那鳳榻上,嬌麗而華貴,她的美毋庸置疑,如今有了身孕,更是比先前的素凈清瘦多了幾分豐腴瑩潤。
司幽子夋直直的站著,面色喜怒難分,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睛里閃爍著深沉的焦慮,他本還年輕,三十而立的年紀罷了,可是撕去那層偽裝之後,他的陰鬱發狠讓人看了只見滿眼的滄桑。
「你可知,赫紇要是知道你羞辱了他們的公主,他們會怎麼做?」他言語間微微顯露怒色,那熊蓉的威脅好像又重新在他耳邊響起,他生平最討厭被人威脅,更何況,是在他別無辦法之後的威脅。
「不如你殺了我,拿我的屍首去哄好你的蓉兒?」慕容惜故意哂笑說道,一幅天真無邪的少女模樣,而她的嘲諷讓司幽子夋不由得皺深了眉頭。
但是慕容惜知道,他不會殺她,他後悔了,他每每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帶著虧欠之意,慕容惜並非聖人,她就是喜歡看他後悔的樣子,就是喜歡,他痛苦無奈的模樣,只有這樣,她心理才能舒坦一些。
「惜兒,你不該這樣,現在的形勢,任性不得。」他沉聲說道,那線條分明的臉上不忍抽動幾下,他的無奈多於克制。
「呵,你別把我跟你想一塊去了,我可不是你的人,形勢如何,又關我什麼事?」而慕容惜卻無情冷笑道,她可不想與他為伍,甚至堅定的和他劃分清楚界限。
司幽子夋冷眸瞪了她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有幾分乾澀,不似昨日那般的溫柔輕和。
慕容惜笑靨如花,可是卻滿眼的冰冷蔑視,「我與你不是一路人,你的權衡,你的皇位,都跟我無關。」她鎮定自若的說道,言外之意:你雖然是皇帝,但千萬別自作多情,你我不是同類。
司幽子夋的臉色頓時僵住,那雙滿含無奈的眼睛此刻也被激烈的怒意取代,他已經努力剋制自己,想要跟她好好談談,可是她卻毫不領情,這番話點燃了他心裡的怒火。
「呵呵,很好。」偌大的寢殿里在一片死寂過後,響起了司幽子夋陰冷的笑聲。
慕容惜明顯的感受到他的變化,她認識每一個不同的他,為了演戲騙人而溫柔無能的皇帝模樣,武功高強殺人不眨眼的盟主冷火,還有心存仁義而隱忍的司幽子夋,每一個他都很真實,真實得令她不敢再加以任何的信任。
「你當初若是對皇叔這麼忠誠,那他也許就不會死了,可如今你的好王爺沒了,你才一幅忠心耿耿的模樣,真是可笑。」犀利的嘲諷聲宛若一把把匕首,剜剮著慕容惜的心臟,一直在折磨著她的回憶猶如潮湧襲來,她太久不曾領略他的刻薄了,以至於竟一時間腦子一陣眩暈。
「是你殺了他。」良久,慕容惜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她面目發狠,近乎有些扭曲了起來。
「怎麼?難道你還想讓朕跪在他的靈牌前磕三個響頭?」司幽子夋譏誚道,此時的他孤傲冷酷,沒了周旋的耐心。
他們之間,早晚是要好好算一筆賬的。
慕容惜用力攥緊了拳頭,「難道不應該嗎?」她咬著牙,恨意洶湧。
「笑話,朕是皇帝,他身為臣子卻想奪位,朕殺他又有何不對?慕容惜,你不也幫著他想來殺朕嗎?要磕頭謝罪的,是你。」司幽子夋盯著她,目光犀利無情。
他們之間許久不吵架了,自從那血腥的一夜過後,這是他們第一次提起此事。
「害死他的人是你,他為了你而死,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背叛,現在當皇帝的,就是他了。」他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她,而是狠狠的撕開她的傷疤,任由她心上的那道傷血流成河。
字字剜心,慕容惜意識到,他一直在忍讓,一直在哄著她,以至於讓她差點忘了,她到底都做了什麼。
一時間,那通紅的雙眼裡砸下了一顆顆眼淚,悔恨,無奈,悲痛,所有的情緒都混成了一片。
「你殺了我吧。」她絕望道。
「不,朕不會殺你,永遠都不會。」他淡然笑著回答,「朕只是想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想過,那夜死的也可能是朕,如果死的是朕,你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傷心難過?」
「我從未真心傷你。」她站起來,但並不直接回答,而是一面哽咽,一面咬牙道,這是她的肺腑之言,是她頂著極度不堪的心才說得出來的話,可是在司幽子夋那裡看來,卻成了新的諷刺。
「你看看現在的你,一面說著不曾真心害朕,一面想著你的舊主,慕容惜,有時候朕真覺得你噁心。」司幽子夋輕聲說著,那語氣明明很平常,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慕容惜難以喘息。
此時寢殿里好像變成了一處狼狽骯髒的泥潭,而他們是被困在泥潭中的兩隻小魚,明明已經瀕死,但也不肯放過對方。
慕容惜忽然笑了笑,笑的坦然,她何曾不是一樣的厭惡自己呢,這一路走來,她竟走到了如此的地步,怪不得別人看不起。
「你也看看你自己,可沒比我好到哪裡去。」慕容惜神色平靜的看著他,淡淡的說道,「跟赫紇聯盟,利用一個女人來保住自己的皇位,這等的窩囊。」
司幽子夋雙目如炬,幾乎是恨不得把她燒成灰一樣,兩人之間一直隔著的那層紙早已經被這血淋淋的一言一語給戳爛了。
他們都有各自的不堪,有各自的仇恨,怨不得誰。
「慕容惜,朕只想問你一句。」司幽子夋暗暗壓制內心的狂怒,他垂眸道,「在你心裡,朕與皇叔,誰更重要?」他終是承受不住了。
陰冷的寢殿之中,燭火明明滅滅,繃緊的氣氛一觸即發,而司幽子夋的這句話一出口,便是他落了下風。
他和司幽信,到底誰更重要,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從很久之前開始就想問了,但是一直沒能問出口,如今司幽信已死,他本也沒那麼好奇,畢竟跟一個死人爭,實在是臉上無光,可是即便他覺得丟人,也依然想要知道答案。
如今他既然問出口了,就想要聽到慕容惜的回答,他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個重新開始的理由。
「皇上九五之尊,何必跟一個死人過不去呢。」良久,慕容惜的聲音淡淡的響起,有三分迴避,七分釋懷。
司幽子夋沉默不語。
你若是肯站在朕的身邊,與朕共進退,朕就一定不會負你,只有我們在一起,這鉅燕就屬於我們,將來我們的孩子也會繼承大統,成為鉅燕的皇帝。只可惜,他沒有等到慕容惜的回答,她願意為司幽信拚命,願意為司幽信忍辱負重,卻不願為他忍耐,司幽子夋想,或許這一切,真的是錯的,她連可憐都不想給他。
如果知道是今日的結局,那他更寧願他們從未相遇過,她既然那麼忠心與司幽信,又為何來撩撥他的心?又為何要對他付出情意?
「呵呵,你還是忘不了他是吧。」過了好一會兒,司幽子夋定了定神,他冷笑道,眼中帶有幾分悲涼。
即便這句話是多麼的讓他覺得噁心,可是但他親口說出來的時候,他卻覺得疼,那心頭上似乎挨了一刀,開口便是鮮血淋漓。
慕容惜卻將臉別過一邊,她顯然不願再提起此事,看到她那迴避的態度,司幽子夋的心中很不是滋味,這麼久了,她依然如此,依然不肯直面。
「王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忘。」她的聲音很細弱,呢喃一般的響起來,但司幽子夋卻聽得清清楚楚。好一個救命之恩,好一個不能忘。
慕容惜,你可知道,朕也曾奮不顧身救你,在那無極門裡,朕就算險些搭上性命,也要救你,而司幽信不過是賞了你飯吃。
對待你,朕從來不輸給他,唯一遺憾的,是朕比他晚太多遇見你,這是命,朕改不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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