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面與喬七
幻面與喬七
眾人隨著姬揚清的手指望去,只見一個蒼白妖異的少年,手裡拎著一顆灰髮長須的首級,晃晃悠悠走進院子,跪在滿地殘碎的蜂屍上,瑟瑟縮縮地揚起頭,望著姬揚清,泫然欲泣。
「你……」姬揚清舉步出門,被宣成攔下。
「這可是喬七。」宣成沉聲道。
孫烈一溜煙鑽到牆角,縮著身子不敢出去。
這時的喬七看起來格外乖巧,小心地把手中的首級放在屋前石階上,恭恭敬敬地向姬揚清叩了個頭,可憐巴巴道:「姐姐救我,我肚子里火燒似的疼。」
「融腑丸!」姬揚清一驚,忙從腰帶里拿出一隻竹筷粗細的小藥瓶,「不怕,我有解藥,你……這是……」她指了指放在石階上的頭顱。
「這老傢伙要殺我。」喬七咬著牙道。
「幻面?」姬揚清驚道。
「就是他。」喬七輕輕捂著肚子道。
宣成突然走到姬揚清身前,聲音冷冽如冰:「給你下毒的是鶴童。」
「是……」喬七渾身寒毛直豎。
「為什麼不找他要解藥?」
「我知道姐姐有融腑丸解藥,再說,鶴童已經死……」
「你一直在外面,怎麼知道他已經死了?」
「我……」喬七語塞。
許枚笑了笑:「我來替你說吧。」他回頭指了指韓星曜的頭顱,「你說的沒錯,鶴童已經死了,但他的死法和你預計的不太一樣。」
喬七探著頭向屋中看去,吃了一驚:「他……你們怎麼……」
「我們可沒那本事能斬下鶴童的首級。」許枚道,「但我們都注意到,午夜十二點之後,鶴童的眼睛便開始發紅,這是中毒的徵兆。可笑鶴童用毒控制你這個使毒高手,卻沒想到你在他身上也下了毒,按說他手裡捏著能救你性命的解藥,你不敢把他怎麼著,但誰讓你有個醫毒雙絕的姐姐呢?所以你有恃無恐,算計著鶴童毒發身亡,再來向姐姐賣好討解藥。我猜你早就想好了脫身的辦法,也許是……挾持好心的姐姐當人質?」
喬七陰狠地瞪了許枚一眼,如果他可以通過眼神下毒,許枚早就化為膿血了。
姬揚清嘆了口氣:「我可以給你解藥,但你要乖乖跟我們……啊!」
話音未落,喬七猛地猱身躍起,左袖中探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毒蛇吐信般直刺宣成,右手五指大張,撲向姬揚清咽喉。許枚猜得沒錯,喬七可從沒打算服下解藥后便老老實實回捕門受死,眼前這個心又軟功夫又差的姐姐無疑是最好的人質,只是擋在她面前的這個傢伙有些討厭,必須趁其不備迅速除掉。剛才從玩毒蜂的小子心窩裡拔出的刺刀又尖又利還有血槽,用來突襲殺人非常合適。
「哧」的一聲,血花四濺,烏頭卒的兵刃確實鋒利無比。
宣成臂下一直壓著一把剛才交戰時奪下的佩刀,見喬七來得兇狠,也不及多想,左手攬住姬揚清,抽身退步,右手順勢一刀揮出,在喬七喉下豁開一個大口子,血花四濺,頭頸伶仃,死屍直挺挺撲在門檻上。
從喬七暴起到宣成揮刀,不足一秒工夫,姬揚清卻足有兩分鐘沒緩過神來。
「阿清……」江蓼紅有些擔心。
「他……他要抓我……你……你殺了他……」姬揚清好容易回了魂,被宣成攬在懷裡,話有些說不利索。
「哎喲,你怎麼把他殺了?我還要帶他回捕門交差呢!」谷之篁懊惱不已。
江蓼紅正替姬揚清揪心,一聽這話,頓時察覺出什麼不對:「怎麼是你帶他回去交差?」
谷之篁道:「當然啦,這不是幻面嗎?我要抓的就是他。這老小子一進門兒我就認出來了。」
衛若光也道:「他的腳步,著力點偏後,和中午撞翻胭脂盒的腳印一樣。」
許枚也道:「幻面可能偽裝成喬七,喬七卻不可能偽裝成幻面。」他走到「喬七」屍體旁,輕輕揉搓著那張粉嫩白皙的臉,「瞧,這些泥膏一擦就掉。」
「他不是喬七,那……」姬揚清看看「喬七」的屍體,又瞧瞧被放在石階上的「幻面」的首級,稍稍提起的心又沉入谷底,「如果這個是幻面,那……」
許枚嘆了口氣,捧起滿臉血污的頭顱,輕輕揭下假髮、鬍鬚,抹去臉上的變裝泥膏,露出慘白的少年的臉:「鶴童算計得沒錯,喬七未作提防,終究不是幻面的對手。」
「你怎麼知道他未作提防?」江蓼紅小聲問道。
「如果他真的有心防著這個和他一樣被下了融腑丸的前輩,就不會告訴他鶴童已經被下了毒,也不會告訴他自己的姐姐有解藥,更不會在他面前描述姐姐的樣子。還記得吧,剛才幻面一進院門,沖著姬法醫納頭便拜,這裡有兩個漂亮姐姐,幻面怎麼知道喬七的姐姐長什麼樣?」許枚道。
姬揚清望著喬七的首級,怔忡良久,慘然一嘆:「你心裡還是記得我這個姐姐的……」
姬揚清咬咬嘴唇,把頭埋在宣成懷裡:「我難受,讓我抱一會兒。」
「好。」宣成倚著門框坐下,「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憋著。」
「不至於。」姬揚清悶悶地說。
「嗯……阿清……」宣成拍拍姬揚清的背,「想哭就哭,別害羞。」
「我說了不至於。」姬揚清輕輕掐著宣成小肚子上的肉,有些緊,掐著不稱手。
「別跟你姐姐學這些不好的東西。」宣成小聲道。
江蓼紅把許枚拉到一邊,小聲問道:「我不太明白,幻面又不會使毒,外面那三十個烏頭卒他是怎麼幹掉的?」
許枚笑笑:「江老闆還沒想通?」
「這時候就別賣關子了。」江蓼紅惱了,伸手來掐許枚。
「別……別……」許枚一邊躲閃一邊問道,「江老闆覺得喬七是在哪被殺的?」
「喬七……」江蓼紅一愣,立刻明白過來,「幻面和喬七是一起過來的,喬七先無聲無息地毒殺了烏頭卒,幻面又下黑手殺了喬七,然後偽裝成他的樣子。」
許枚嘆了口氣,偷偷瞧瞧把頭扎在宣成懷裡的姬揚清,小聲道:「喬七心狠手辣,但畢竟是個孩子,玩心重,性子直,幻面是江湖老鬼,揉捏這麼個小孩子還不是手到擒來?我納悶兒的是……」他沖谷之篁招招手,「小篁,你怎麼認出他是幻面的?」
谷之篁道:「他身邊沒有玉蟬。」
許枚一愣,笑道:「你的小知了還真盡責。」
江蓼紅慍道:「你們又打什麼啞謎?」
谷之篁道:「我的蟬個個盡職盡責,中午哥讓我放蟬跟著那個拿走箱子的『綁匪』,拿走瓷器的是喬七,我的蟬一定跟在他身邊。」說著他指了指幻面的屍體,「這傢伙進來半天了,我連蟬的影兒都沒見著,他一定不是喬七。」
「蟬?」江蓼紅愣了愣,「哦,漢代玉含蟬!」
許枚道:「沒錯,漢代玉蟬之靈可大可小,可明可滅,行動迅速,不易被人察覺,可比捕門的警犬好用得多。」
「所以……那隻玉蟬知道喬七把那些瓷器藏在什麼地方。」江蓼紅喜道,「這便好,我還生怕你丟了瓷器急火攻心……」說著她重重掐住許枚,「可惡,不早告訴我,害我白擔心一場!」
谷之篁看得身子一顫:「嫂子下手好重啊……」
衛若光慢條斯理地收拾好了照片、腳印和清實錄文獻,又從口袋裡取出一支鋼筆,工工整整地把許枚寫在黑板和牆皮上的「板書」抄錄下來,輕輕咳嗽一聲:「我們是不是可以清理現場了?這裡有四具屍體,十八個昏迷的烏頭卒,還有滿地支離破碎的殺人蜂,外面應該有……三十二具屍體,夠勘痕堂、驗骨堂忙一陣子的,陳菡、陸衍跑了,隱堂那邊的任務也不輕鬆。所以,你們就別在這裡卿卿我我了,不嫌血腥味嗆鼻子嗎?」
許枚嘶嘶吸著涼氣從江蓼紅纖勁狠辣的手指下掙脫出來,上下打量著衛若光:「小傢伙,你居然能一口氣說這麼長一段話,太難得了!」
「哼!」衛若光小臉一紅,扭過頭去,懷裡的越冬蛐蛐輕輕鳴唱。
宣成依然倚著門框,輕輕抱著扎在他懷裡的姬揚清,小聲道:「累了,再歇一會兒吧。」他難得的沒有對「卿卿我我」四個字提出異議。
孫烈瑟瑟縮縮地倚著牆角站起身來,望著滿地狼藉,哭喪著臉道:「這……我怎麼辦,我怎麼和我姐夫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