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人心
「如果你不清楚你母親是什麼樣的人,那你怎麼會讓樂康去殺了楊開盛?還不是因為楊開盛就是當初被虛懷救出來的人之一,他跟在劉亨之身邊,也進宮見過德妃,看到當初已經喪生大火中的面容重新出現,他困惑不已,所以一直在暗中調查德妃的所作所為,你知道了,擔心自己母親所做的事東窗事發,所以讓樂康殺了他。」太和大師得意的冷笑說道,他看到朱炎煦神色暗暗變化,心中別提有多暢快,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朱炎煦不說話,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默默的坐著,臉色蒼白不安。
「可是你卻不知道,樂康的爹就是被德妃害死的。」太和大師顫顫巍巍的走到他面前,恨恨的指著他,咬牙切齒道,內心的憤怒讓他聲嘶力竭。
朱炎煦瞪大眼睛,他驚訝的看著太和大師,身子卻微微的在顫抖。
「呵呵,你想不到吧?你母親作惡多端,殺了太多人,就算你想當個孝子替她隱瞞又如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為了隱瞞雲旗的身世可以殺了虛懷,為了掩蓋當初在南疆發生的事情,她可以給狼群下蠱,讓蜀國的商隊喪生狼口,她殺了那麼多人,可是她的秘密還是守不住,還是有人知道她到底幹了什麼破事。」太和大師譏笑道。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去告發?為何還肯替我療傷?」朱炎煦問道。
「呵呵,對於那個老毒婦,告發又有何用?連朱盛林都被她拿捏得死死地,你覺得你的父皇那個昏君,會公平的處理她嗎?」太和大師冷笑說道,他早就已經看透了,所有人都知道,朱盛林何等的寵愛德妃,他怎麼會相信自己寵愛的女人,會如此歹毒呢。
朱炎煦沉默不語,即便太和大師在他的面前對他的母親肆意的辱罵,他也無力反駁,因為他不得不承認,太和大師說的,都是真相,對於他的母親,他內心極其的複雜,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感情來對待親生母親。
他從一出生開始,就子憑母貴,成為最受寵的皇子,甚至他曾經差點成了太子,雖然他的母親只是個亡了國的南疆公主,但是他身為皇子卻得到了最為高貴的身份與地位,即便是當初的太子朱炎嘯也不及他的風頭,更別提朱炎燁了。
從小他深受父母慈愛,他認為自己的父皇與母妃是世上最恩愛的一對夫妻,他年少時意氣風發,在母親的教誨下,也曾心繫天下,想要像他的父皇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君王,因此他積極的部署著,有了他母妃的幫助,他的路走得越來越順,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生來就是要當皇帝的。
可是這一切都在那一碗毒湯羹里翻了船。
他的母親為了讓他成為太子,暗中做過許多事情,黑的白的,善的惡的,他都知道,只是他不去道破,也聽著他母親的話,不去干涉,他只要做好未來王儲該做的事情就好。
那一年他才十八歲,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朝中許多大臣已經被他們母子拉攏,而天下民心也漸漸的朝他靠攏,人人都知道他朱炎煦是個仁善的皇子,比朱炎嘯更適合當皇帝。
朝中改立太子的呼聲越來越大,即便有王家撐腰,但當時的太子朱炎嘯還是因為捲入了一場虐殺孌童的案子而身陷困境,改立太子幾乎要成為板上釘釘之事,可是卻不料,就在這個當口,他喝下了一碗湯羹,並中了劇毒,幾乎半身不遂,他的身子壞了,當皇帝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中毒之後,僥倖保住了一條命,下毒的真兇被查出來是朱炎嘯,可是讓人匪夷所思的事,地位本已搖搖欲墜的朱炎嘯,竟然能在這一重擊之下,安然無恙。
朱炎煦一直想不明白,以當初的情形,朱炎嘯醜聞纏身,他又被斷定為是下毒的真兇,但是他最後居然仍舊穩居太子之位,這好像只是一場鬧劇,好似他們兩人被各大三十大板,然後一切恢復平靜,沒有人從中獲利——他差點喪命,而朱炎嘯雖然還是太子,可是朝中大臣已經有諸多不滿,中毒事發之後,手握兵權的朱炎燁竟然主動請纓,離開了上京,奔赴塞北。
或許對別人來說,這些都是舊事了,這些都只是意外與巧合,可是朱炎煦卻始終說服不了自己,他始終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皇室爭權本是家常便飯,可是像這樣的一場爭鬥,結局卻沒有勝利者,他始終找不出那個得利的人。
在他中毒之後,他的母妃越來越急躁,他知道,母親很愛他,比任何人都愛他,而發生的這些事,讓那個聰明而穩重的母親幾近失控,她瘋狂的報復朱炎嘯,甚至多次在皇上面前惡意中傷,也正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發現自己的母親其實根本不是那麼純良溫柔的人,她失控起來的模樣,完全換了一個人,而後來,連他也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其實他之所以要殺楊開盛,只是因為他察覺楊開盛在暗中跟蹤調查,他擔心當初母親拉攏群臣的事情被告發,畢竟楊開盛是劉丞相的藥師,而劉亨之一直都與王家關係密切,當初他的女兒劉纖羽與朱炎嘯有婚約,他自然是要幫著朱炎嘯穩住太子之位的。
朱炎煦並不知道,楊開盛在南疆的經歷,他如果知道南疆的事,知道蜀國商隊的事,就不會讓樂康幫這個忙了。
此時此刻,朱炎煦內心複雜十分,他越來越認不清楚自己的母親,他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到底想要幹什麼。
「你的母親其實是個冒牌貨,她根本不是司花蕪,她是司赤芍。」太和大師喃喃說道。
而這一點,朱炎煦在剛才得知南疆舊事的時候,早就猜到了,他從小就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她的母親從來不談及朱雀的事,也不提起她的妹妹司赤芍,宮裡不少人都知道朱雀有兩個公主,一個善良溫柔,一個因為被認為是災星降世,所以一直過著見不得人的日子。
人們都知道皇上鍾愛的女人是司花蕪,是溫柔善良的司花蕪,而另一個朱雀公主在滅族之後,不知所蹤。
但每一次他問自己的母親,小姨司赤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母親總不回答,有時候父皇在,她就溫柔的說,她的妹妹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只可惜生病死了,但有時候,只有他在,他的母親則會立馬變臉呵斥,不願提及。
「當初在南疆深林里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司花蕪,只不過她為何流浪躲藏在林子里,這就得問你的母妃了,她做了什麼,才能夠成功假扮成自己姐姐的樣子,並騙過朱盛林的眼睛,最終成功的當上大銃的寵妃。」太和大師想起這些事,心中都免不了一陣惡寒。
靜修聽得早已經目瞪口呆,這可真是天大的秘密。
「這麼說,雲旗其實是司花蕪的孩子——」朱炎煦頹然道,他的眼前浮起了那個帶著笨重的頭套耍雜耍的孩子,心中五味雜陳。
「不,他們兄弟倆可不只是司花蕪的孩子,他們更是朱盛林的親骨肉,是大銃的皇子,你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本該是他們兄弟二人的。」太和大師冷聲道。
朱炎煦久久說不出話來,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相,可是他卻無法阻止自己腦子裡不斷閃現出來的往事,那些奇怪的一幕幕不斷的浮現,他的母親為何總是無故對雲旗打罵?為何她那麼討厭雲旗?為何她從來不許雲旗跟父皇見面,就連當初他父皇想要看雲旗耍雜技,她都百般的推脫。
原來那個一直被當成丑奴的孩子,其實是他的哥哥。
「這些事,皇上可知道?」過了許久,朱炎煦無法控制自己渾身的戰慄,這一個又一個的真相讓他招架不住,此時他身心俱疲,他知道,這些真相會毀了他的母親,即便如今他的父皇已經年邁體弱,可是朱炎燁做事雷厲風行,如果他知道這些事,他會怎樣處理呢?
「這我可不知道了,只不過,你母親一直想利用雲斐去殺朱炎燁,我只能說,她可要自求多福,多行不義必自斃,朱炎燁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太和大師冷笑道。
朱炎煦離開太和峰的時候,腳步幾乎都是輕飄飄的,忽然之間,這世間好像成了真正的修羅場,他以為他可以不去理會那些紛紛擾擾,就能活的安寧些,可是他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在懸崖邊上行走,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的親生母親,不管她對別人做了什麼,她都將最好的給了他。
可是她的母親又為何要帶走虛懷的遺體呢?他的父皇一直醉心於丹藥,想要不老的丹藥,而他的母親這麼多年也盡心儘力的為他奔走,四處尋找長生不老的法子。
而關於那碗毀了他的湯羹,他一直很懷疑,難道真的是朱炎嘯所為嗎?即便真的是朱炎嘯所為,但是憑他一己之力,怎能在下毒之後又安然無恙呢?
反觀他的父皇,在那碗湯藥之後,他再也不用為立太子的事而憂心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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