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敵 第七章 然後不見了

派出所距離老居民區的圓明小區並不遠，很快一輛警車穿過馬路，從小區的安全通道開出來。王天幕將菜刀放在地上，直接迎了上去，警車上三位民警走下來兩位，一位沒有動，在停車。

「是我報的警！」

「你好，直接帶我們去案發現場！你說煙頭是熱的，如果能發現關鍵性的直接證據，我可以申請封鎖周圍路口馬上找人。你沒有動過案發現場吧？」其中一位警察年紀較大，一邊說一邊摸出了自己的警察證，「我是沄城南片區民警姓張，這個是我徒弟。」

張警察指了指身邊另外一個年輕民警，年輕民警帶著一副眼鏡，身著便衣，長得文縐縐的，臉也很清秀，他同時也摸出了自己的警察

證給王天幕看，「我姓沈。」

「好好好，警察同志你們跟我走，我家在十二樓！」

王天幕心裡著急，匆匆帶著兩位民警往家走。此時樓下的橘子攤老闆正在提前收攤，似乎王天幕剛剛嚇到他了，但兩位民警來得很快，不等他收完攤，直接便把他攔了下來。

張警察經驗極為老練，「老闆，我們是警察，你一直都在這裡賣橘子？小沈你留在這裡問下這個老闆。王先生你帶我上樓。」

張警察給自己徒弟打了個眼神，沈警察立刻會意，他的任務不單單是詢問橘子攤的老闆，更是留在樓下望風，看會不會有可疑人等從樓下經過。這也是他在車上就換了便衣的原因。

王天幕走在前面，回頭看了一眼張警察，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這位張民警能力很強啊！這短短几分鐘就做出了安排，絲毫沒有拖拉，雖然自己爹媽失蹤還沒有被確定為綁架案，但一切都是按照綁架來應對的！

「沄城的治安一直很好，綁架案是嚴重犯罪，五年來這還是第一次出現疑似綁架案！」張警官跟著王天幕上樓，一邊取出了一雙白手套。

剛剛打開門，張警官便將想要進屋的王天幕攔了下來，「你在門口等著，我有什麼問題會出來問你，現場容易被意外破壞，我有調查的經驗。」

一般民警不會攜帶白手套，張警官似乎身份不同，但王天幕不太了解這些，點點頭，乖乖站在了門外。

王天幕直接提醒道：「張警察，桌子上的紙片是我爹媽留下的，上面的字也是我爹媽寫的！旁邊就是煙頭，我剛剛進來的時候還在冒煙！」

張警官點頭，沒有直接去客廳，而是去了廚房，「你家平常幾點吃飯？你有沒有和你父母一起吃飯？」

「我今天回來得晚，平常都會回家吃，因為我有時候要上夜班，所以基本都是六點鐘吃飯！」

張警官嗯了一聲，蹲在了廚房地上，仔細的看著地面，然後站起來，摸了摸水槽。

「沒有反光，說明地上沒有水。水槽也沒有水，是乾的。」

「這家人失蹤的時間應該是在兩個小時左右，現在是18：40，那麼案發時間初步鎖定在16：40到18:40之間。地上和水槽里都沒有水，說明老兩口沒有做飯。根據平常六點鐘就吃飯的習慣，為什麼不做飯？有可能是因為當時家裡就已經進來了外人，無法做飯。這樣一來，案發時間範圍就可以進一步縮小，嫌疑人應該是在18:00前進的屋。」

「被害人失蹤的準確時間，在16:40到18:00這八十分鐘內。」

一家人做飯的時候，無論如何都要撒些水在地上的，無論是洗菜，洗手，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地上真的沒有水，被拖乾淨了，但只要做了飯水槽里也該有些水，沒有人做完飯還會專門把水槽擦乾，既然地板和水槽都是乾的，這說明被害人很可能根本沒有做飯！

張警官站起了身，沒有浪費時間，立刻摸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小王，你車停好沒有？停好了馬上去找小區的物業，要求他們把四棟，還有對面六棟，以及小區內的監控錄像都取出來！拿到手后你直接回警局，立即找幾個同事開始看，重點先看16:40點到18:00這八十分鐘之間的錄像！沒有情況再往前推兩個小時，如果還是沒有情況，最後再看整個下午六個小時內的錄像！」

張警官簡直太老練了，拿著手機回到門口，遞給了王天幕，「王先生，你給他詳細描述一下你父母的相貌，身高，特徵，有沒有什麼習慣，一定要盡量詳細。」

王天幕趕忙將手機借了過來，不忘朝張警官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張警官進屋短短兩分鐘不到，硬靠經驗和眼力大幅度縮小了父母失蹤的具體可能時間段，而樓下一直在停車的民警也不是真的為了停車，而是為了方便更快速的，去物業調監控！這種堪稱強悍的辦案能力，讓王天幕感到了一絲放心，有這麼厲害的張警官在，自己父母的失蹤應該很快就會有線索！

這邊王天幕拿著手機，開始給警車上的王警察描述父母的長相，身高等等。

張警官看了王天幕一下，又回到了屋內。

「房間面積不大，有兩間卧室，一個廁所，一個廚房，一個客廳，一個小陽台。」

「屋內沒有打鬥痕迹，東西都非常整齊。過於整齊了，彷彿被特意收拾過。」

「嗯，也沒有血跡。」張警官最擔心的就是發現血跡。

一旦發現了血跡，就有了兩個可能的情況：一，被害人受傷了。二，報警人王天幕存疑！

雖然門口正在打電話的王天幕看起來像個好人，但張警官從不會光憑一個人的長相就無條件相信他，哪怕這個人就是報警人。這年頭，自己作案自己報警裝清白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假如能在屋內找到血跡，就說明屋內真實的發生過，被害人與嫌疑人之間的激烈肢體衝突。而王天幕作為擁有房屋鑰匙，最容易進屋的人，就存在了相當大的作案動機——與親人發生爭吵，然後情緒失控，動手打人，最後演變為激情犯罪！

當然了，這只是一個尋找破案線索的方向，張警官沒能找到血跡，當即便將王天幕自己犯案自己報警的嫌疑壓到了最低。

「報警人王天幕不過二十來歲，父母的年紀也算壯年人，既沒有做晚飯，也沒有發生任何反抗，說明兩個壯年人當時很可能受到了比較強的脅迫。嫌疑人的身上要麼帶著兇器，要麼就是數人團伙，集體作案。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房間收拾得很整齊，應該是團伙收拾的。」

張警官一邊觀察一邊思考著，突然發現廚房裡沒有菜刀。菜刀是被嫌疑人給拿走了？

順著菜刀看過去，旁邊就是灶台，灶台上的鐵鍋蓋著大鍋蓋。

張警官打開鍋蓋，一股面香立刻傳了出來。他臉色微變，「一碗雞蛋面？」

他伸手摸了摸雞蛋面下面的水，是溫熱的，甚至還有點燙！

「怎麼會有雞蛋面？」

在王天幕的報警電話中，只提到了有餘溫的煙頭，但沒有提到熱雞蛋面。而且雞蛋面不同於其他東西，做一碗雞蛋面是要花不少時間的，兩個被劫持綁架的人，哪有時間做一碗雞蛋面。

「難道是綁架犯做的雞蛋面？不，這更不合理......」

張警官剛來就直接進了廚房，並且根據經驗判斷出老兩口今天晚上沒有做飯，這碗雞蛋面完全打破了他的判斷。

張警官立即從廚房退了出來，轉身進客廳，準備查看王天幕之前門口提到的留了字的紙條。

碩大的客廳，只有一個大皮沙發，一個電視櫃，以及客桌。桌子上擺放著一個黑色的茶杯，旁邊放著半截燒盡的煙頭，並沒有發現什麼留了字的紙條。

張警官低頭找了桌子下面，確實沒有紙條。他再次環顧整間屋子，注意到房屋包括陽台、卧室、廚房，所有窗戶都是關閉的。

整個房間，完全整整齊齊，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張警官站在客廳中央，慘白的日光燈照耀著他，他的眉頭緊緊鎖緊。不知道怎麼的，明明密封的屋子，卻像有風吹，讓他感到有點涼。

「密封的房間里，煙味沒有了，但時間畢竟過去了一陣，也還勉強說得通。」眼睛死死盯著黑色茶杯旁邊的煙頭，張警官心裡冥冥中靈光微現，好像發現了什麼，可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

大概過了半分鐘，張警官突然低聲道：「煙灰呢？」

煙頭在桌上，煙灰不見了！

這是一間沒有開窗戶，完全密封的房間，地上是大瓷磚，非常乾淨，絕對沒有任何的煙灰。

不對勁。

張警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又吐出來。

先是出現了不該出現的雞蛋面，現在是消失的煙灰。

兩個毫不相干的事件，同時出現在了案發現場，似乎隱隱約約之中，有一種怪異的聯繫將它們串在了一起。張警官突然感覺，這個案件沒有這麼簡單。

不不，不該說沒有這麼簡單，而應該說......有點怪異！

作為一名經驗老道實事求是的警長，張警官很不喜歡說怪異兩個字。可隨著在這間屋子裡調查的時間越久，張警官從心裡直覺般的感覺到了越來越不對勁。這房間所有收拾整齊的東西之間，有種荒誕的聯繫，帶給了他很難說清楚的違和感。

這種感受，是在逐步加強的，從剛剛進屋時還沒有察覺到，但現在調查了廚房，調查了客廳，感覺越來越明顯了。

很多線索貌似都已經現身了，但又全部雲里霧裡，根本串聯不起來。

這是張警官多年辦案也少有遇見的情況。

太亂了，張警官準備重頭梳理一遍自己進屋之後到現在的所有發現。

「我先跟著王天幕上了十二樓，留下小沈在下面望風，然後我進了廚房，初步推定了被害人失蹤時間，讓小王去調監控。然後，我發現鍋里有一碗雞蛋面，事情從這裡開始出現了異常，雞蛋面本來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會是誰做的？然後，我來到客廳，沒有發現王天幕所說的留字紙條，發現了煙頭，但煙灰又不見了......」

張警官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不停的在腦中分析從出警到現在發生的一切，不斷的然後，然後，然後......

他緩緩將一切串聯在了一起。

「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

「然後，不見了，然後，不見了，然後，不見了......」

然後。

不見了！

張警官突然僵住，他反應過來了。

兩個字彷彿猙獰的惡鬼一般從心底浮現——消失！

他回憶著所有事情，發現在每次調查一個線索時，整個線索中都有一部分關鍵的事，或者人，好像不見了！

案發現場做了一碗雞蛋面，做面的人不見了！

嫌犯抽煙留下了痕迹，煙味和煙灰不見了！

王天幕的父母失蹤很可能是被綁架，房間整整齊齊，痕迹不見了！

猶如有個空洞怪，使得這房間里處處透露著缺失，使得所有東西之間，看起來充滿了詭異！失去了它們本該有的邏輯聯繫！

張警官感到一股寒氣，很莫名其妙。慘白的日光燈依舊照耀著他，就像照耀著房間里的其他東西一樣。

「做面的人不見了，面留了下來。煙灰和煙味不見了，煙頭留了下來。被害人失蹤不見了，但他們的兒子王天幕留了下來......這個家留了下來。」張警官死皺著眉頭。

他從這一切中，察覺到了一種儀式感。

「然後，然後我現在該做什麼？」張警官自言自語，轉身走向門口，朝著王天幕道：「把手機還給我！」

王天幕正在拼了老命的描述父母的樣子，不得已將手機交還給了張警官。

「喂，小王，你車開走沒有？那好，你在樓下等著，馬上小沈和報案人一起過來，你把他們帶回警局，讓報案人做筆錄。」

張警官看了王天幕一眼，走了幾步走到遠處，低聲對著電話繼續說道：「這個案子馬上進行立案偵查，這件事不簡單！我發現現場有一種詭異的犯罪儀式感，以我經驗判斷這種案子都不簡單，很可能會牽扯出更大的案子！你們注意一路上不要多對報案人亂說，他父母已經失蹤了，容易情緒化。我留在現場繼續找其他的證據，讓警局再派兩個有經驗的助手馬上過來幫我！小沈還是太年輕了。」

張警官掛斷電話，對王天幕說道：「你下樓去，沈警察在樓下等你，他知道怎麼辦。這裡交給我，我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相信我們警察的專業能力！」

張警官又問道：「對了，你剛剛說桌子上有你爹媽留下的紙條，我沒有找到。你記不記得上面寫了什麼？」

王天幕當然記得，便將紙條上爹媽留下的話全部複述了一遍。

張警官聽完似乎愣了一瞬間，然後一把將想進屋的王天幕推出了門，「行了，別進來破壞現場！你現在必須去警察局錄筆錄，立案偵查也要你的配合，趕緊下去，多浪一分鐘，你父母就多一分危險！」

王天幕只能聽話下了樓，去找沈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