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可說
庄聞親眼看見一隻水鬼深吸了一口氣，「哇」地一聲，對著盆吐出了肚子里的黑水。
直到將盆接滿，它才小心翼翼地端著盆放在庄聞跟前。
盆放好，它半弓著腰，抬頭瞧庄聞，被水泡發、瞳孔渾濁的眼珠一眨不眨，驚悚中透著一股滑稽的味道。
庄聞努力平復過快的心跳，抬起步子，跨過水盆。
民間那是去晦氣、陰氣，這是什麼？去運氣還是去陽氣？
很突兀的。
庄聞這一步入大堂，婚禮才進入正題，夢境卻已經到了結尾。
鬼宅地震般晃動，四下開裂，新娘子臉上也出現了破碎的細紋。
庄聞還有些可惜，畢竟他難得做這麼一個有趣的夢。
但無論怎麼想，夢都已經要結束了。他的身體化作青煙，意識逐漸升空。
下方的鬼宅坍塌，化作塵土，滲進了地下。
庄聞迷迷糊糊睜開眼，一個半透明的系統提示浮現。
【您於昨日19：30進入睡眠狀態，今日12：16結束睡眠。本次睡眠時間約4.6小時，睡眠質量差，大腦皮層較為活躍，建議您重新入睡。】
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明明感覺才睡著不久。
果然是因為做夢，導致時間概念混淆了。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自己……好像夢見了和誰結婚？那個人的臉很美，但是記不得長什麼樣子了。
算了，無論多麼神奇的夢，到最後都是會忘的，就好比記在手機備忘錄里的夢，自己一個也記不得。
明明都是親身經歷過的，但是看見它們的時候……就彷彿在聽故事一樣。
但庄聞還是掏出手機，點開備忘錄，準備記下這個夢，即便他一醒來就忘記得差不多了。
「夢見和一個古人結婚，自己好像是倒插門，被她背下了轎子。骸骨、江水、水盆，只記得這幾個詞了。但是明明是結婚，為什麼會和這些辭彙有關聯呢？而且連新娘子的臉都忘記了，只記得她的鳳冠霞帔很是精緻，似乎是大戶人家。古代的大戶人家……如果是獨女，招婿也不奇怪。」
盯著辦公桌上的筆看了許久，他又補充。
「跨的似乎是水盆，所以才會記得這個詞。可是不應該是跨火盆嗎？骸骨和江水，又和這個夢有什麼關係呢？」
庄聞記下腦袋裡尚存的信息，如釋重負，重新掩了掩衣服，見周公去了。
——
水鬼瞠目結舌地看著新郎官成了煙氣，下一秒，它迅速低頭，不敢去瞧那位新娘。
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因為沒有抬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周身冷氣越發充足，氣氛緊張。
他的頭越發低，眼睛緊緊盯著腳尖，是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盯上。
長久的沉默后，四周響起尖利的鬼嘯，那一位才一甩水袖，往後廳去了。
它抬頭，幾個迎新郎官進門的小鬼，已是魂飛魄散。
水鬼拍了拍胸口，縱使心早已停止工作，此時竟也生出几絲心臟劇烈跳動的錯覺。
直到那位的氣息完全消散，它才夾著尾巴一般逃向花園，縱身一躍，回了水裡。
也不知那新郎官是何人，竟有這般本事，從她的眼皮子底下逃了。明明聞著只是個普通人，血氣也不怎麼蓬勃……
水鬼吐出一串氣泡，沉入水底，陷入沉眠。
被那位這麼一嚇，鬼氣都不穩了。
——
「聞夕！」
好像被什麼人叫了，不過自己不叫這個名字——
對了，遊戲！
庄聞一下子驚醒，眼睛對上半透明的系統提示，以及末路笑嘻嘻的臉。
他似乎還是個半大孩子，一舉一動的少年氣都很足，「你居然沒有起床氣哎，我都做好被罵的準備了。」
男人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臉，往旁邊一扯，才鬆開，「你成年了嗎？」
「當然成年啦，已經是大人了！」他拿手掌揉了揉臉，嘴巴是倒過來的月亮。
「哦，上個月成年的對吧。」
「不是！是上兩個月！」末路氣勢很足。
果然還是個孩子。
庄聞站起身，理了理亂掉的頭髮，問道：「現在是可以走了嗎？」
「嗯，」末路指了指門外，「都在外面等你呢。」
屋內的張問晨已經不見蹤影，應該是隱匿起來了。
走到屋外，其他三個人正站在走廊上，貌似是在討論特性該怎麼用。
《異聞錄》為了增加真實性，除了該有的系統面板以及背包之外，裝備道具都是自己探索怎麼用的。
甚至隨便一把菜刀，只要拿在手裡，就可以被鑒定，就算作是裝備。
「把血滴上去呢？」庄聞向他們走去。
「醒啦？哦，那個啊，試過了，」箬夜推了推眼鏡，「不管用。」
「不管用？」庄聞來了興趣。
「嗯，」封點點頭。
他拿到相思發之後，鑒定過了，也嘗試把它放在心口、滴血認主、念「融合」等等法子，全都沒用。
「那先走吧，完成任務以後搜攻略看看，」庄聞又問道：「特性很稀有嗎？」
「不清楚，但是我沒見過，」兮兮搖搖頭，「這個遊戲要得到這些東西很難的，之前我遇見的玩家連道具都沒有。」
「這樣啊，」庄聞瞭然。
閑聊時間結束，幾人走向電梯間。
當玻璃門被推開，身上驟然輕鬆了一截。
「咦？」兮兮不由得驚聲。
「大家都感覺到了？」箬夜似乎明白了什麼。
「嗯！感覺一塊大石頭滾下去了，好輕鬆，」少年一拍掌，「是因為張問晨吧？」
庄聞肯定了他的話，「畢竟這裡有五隻紅衣，一隻遊魂。」
箬夜把幾個電梯都按了一遍，道：「這個配置完全不是F級啊，恐怕能被評為F，就是因為辦公室那個張問晨還有理智。」
庄聞問道：「那麼，五隻紅衣，正常來看應該是什麼評級？」
「大概……B級？」箬夜捏著下巴，「一隻紅衣就是D級了，個別很厲害的甚至可以評到C級。」
「那麼有二十多隻紅衣的鬼宅……」庄聞本能般問出這句話，下一秒，太陽穴處傳來鈍痛，青筋暴動。
有些東西名曰——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