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楚府驚變
皎皎月色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滿院梨花的掩映中翩然起舞,纖纖玉手輕執著一支白玉發簪,穿梭、飛舞、旋轉,激蕩的劍氣掃落一簇簇的梨花,灑落的花雨織出漫天的雪幕,點點銀白縈繞著那道素色的身影,彷彿眷戀著不願離去般地久久盤旋。滿園的春色亦不及她唇邊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清艷,滿庭的芬芳猶比不過她周身揮灑的那分嫻靜氣韻另人迷醉,清冽的眼眸中綻放出的霜燦比月光更寧靜悠遠,仙雅的身段飛旋出的風姿比清幽的夜風更柔媚撩人。
「那是誰……」慕容鐸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覺得這望去的一眼似悠久已過了萬年,又彷彿短暫得只一瞬間,亘古的沉澱,剎那的芳華,都遠不及這驚鴻一瞥讓他來得心動。
「那就是我家小妹。」楚天逸的心魂也迷失在小院中那一方漫天雪影中。
「那就是楚家小姐啊。」慕容鐸喃喃道,目光仍膠著在那道端麗的身影上,久久無法離開。
這時,在院中練劍的楚墨意識到院外有人,收勢停身,盈盈轉過身來,清冷的眸光向慕容鐸掃去,略做停留後又望向隨後而至的楚天逸,淡淡地道:「大堂兄?」
「……墨兒。」迎著那道清冽猶如寒泉的眸光,如一盆冷水兜頭淋過,楚天逸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神色複雜地向楚墨微一頷首。
「這位是?」楚墨望向仍兀自盯著自己出神的慕容鐸。
「這位是嶺南造船世家的慕容公子,我和表妹正領著他遊覽花園,剛巧路過你這裡。」楚天逸瞥了一眼仍呆若木雞的慕容鐸,暗嘆著解釋道。
「恩,你們繼續,不敢打擾各位的雅興,墨兒告退。」楚墨斂衽行禮后,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很快消失在一片梨海中。
「等等……」眼見楚墨離去的背影,慕容鐸慌忙出聲挽留,只是佳人遠去,芳蹤已杳。
望著慕容鐸失魂落魄的樣子,荊霞傷心地輕跺了下蓮足,轉身離去。
楚天逸在心底暗嘆,不好的預感漸漸升上心頭。
果然,慕容鐸爽快地應允了與楚家的買賣,更答應以後將與楚家建立長久的生意往來,還開出了一系列的優渥條件,但這一切都基於一個前提,那就是把楚墨嫁入慕容家。
「慕容公子,不是我們不答應這門親事,只是,只是我家墨兒早已許配給了杭州知府的大公子了。」楚諾無奈地解釋道。
「什麼!她已許配人了?」慕容鐸一驚。
「不錯,去年便已定親了,婚禮就定在來年的春天。」楚諾點點頭。
「我不在意楚小姐是否訂過親,杭州知府許了你們多少聘禮,我慕容世家會十倍的補償給楚家,我只求你們退了那門親事。」慕容鐸笑了笑,以霸氣的口吻說道。
慕容鐸這略嫌過分的自信並不是沒有依憑,以造船業發家的慕容世家是整個大宋屬一屬二的世家門閥,已繁盛了四代,累積的財富只怕已富可敵國,整個江南沿海地區的經濟命脈有一多半是握在慕容家手裡。同時慕容鐸的表姐還是當今皇帝的寵妃,慕容家族的外戚更有不少當朝為官的,其中亦不乏朝中顯貴,有多少達官貴人都眼巴巴的期盼著能與慕容家攀上關係,在慕容鐸眼裡,小小的杭州知府確實不算什麼。
「慕容公子,你,你這不是難為我們呢嗎!」楚諾苦惱地揉揉眉心,頭疼不已。
「楚伯伯,你我都是商人,也都是明白人,今日您邀我過府,為的不就是兩家聯姻,建立穩固的關係,利益是我們商人永遠追求的目標,難道我給你們開出的條件還不夠優渥嗎?」慕容鐸柔聲說道,顯然是對楚墨志在必得。
慕容鐸的父親英年早逝,整個慕容世家一直由精明過人的老夫人一手支撐著,直到近年她才將權利逐漸下放給自己這唯一的孫兒,幸好他的經商才華猶勝其祖母,近年來慕容世家在他的經營下只見繁盛未見衰敗,所以慕容老夫人才放心地將大權移交給慕容鐸。慕容世家幾代單傳,因此慕容鐸自小便倍受嬌寵,從沒有人敢忤逆他,雖然他平日里為人謙和,但若是遇到鍾情的事物,執拗起來卻也是沒人管得了的。
「這無關於利益,只在於誠信,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您的要求,請恕楚某無法答應。」楚諾皺著眉頭為難地搖搖頭。
從小到大慕容鐸還從未被人如此三番五次地拒絕過,他臉色一凝,隨即沉聲說道:「楚伯伯,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先回去了,我相信您在權衡利弊后,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慕容兄……」楚天逸趕忙站起身挽留。
「楚兄,楚伯伯,告辭,我會在嶺南備下豐厚的聘禮,敬候佳音。」慕容鐸站起身向楚天逸和楚諾略作施禮后,轉身離開。
望著慕容鐸離去的背影,楚家不由得在心底齊嘆,老夫人安書華搖頭喃喃道:「冤孽呀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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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慕容鐸返回嶺南不久之後,慕容家很快放出風聲,如果楚家不答應慕容家的要求,那慕容世家將對楚家進行嚴厲的經濟制裁。這件事正是由慕容世家的老夫人決定的,她一生精明幹練,唯一的缺點就是寵溺愛孫,她對慕容鐸的嬌慣在整個江南都是出了名的,別說是楚家的一位小姐,就算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只要慕容鐸開口,她也是一定要給摘下來的。
創業難而敗業易。在慕容家放出風聲后的一個月,楚家的情況一落千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與楚家素有生意往來的商號紛紛撤出了自家的木材,都不敢再與楚家搭上干係。如果慕容世家真鉚起來與楚家作對,那楚家在江南甚至整個大宋也休想再有立足之地。眼看著自己幾十年的心血全部付諸東流,楚諾幾乎在一夜之間愁白了頭。
風聞此事的杭州知府亦派人來楚家放話,如果他們真敢悔婚,那官府將動用一切關係給楚家好看。
府外是傳得沸沸揚揚的風言風語,府內是一片壓抑的慘淡愁雲,近日來,楚府的僕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喘,惟恐惹惱了正處於崩潰邊緣的主子們。
死氣沉沉的楚府內連鳥兒都不敢稍做停留,全府上下一片死寂,惟有後院的閣樓中不時傳出幾聲另人毛骨悚然的癲狂大笑。
「禍水呀禍水,冤孽呀冤孽,哈哈哈哈哈……」
整個楚府中唯一不受這種壓抑氣氛影響的就只有楚墨了,她仍是每日過著看書,打坐,練功的清修日子,好象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與自己毫無關聯一般。
直到有一日荊霞再也忍不住了,她沖入偏安於楚府角落的這個安逸小院,一把抓住正在看書的楚墨,死死地捏住她的肩頭,氣憤地厲聲問道:「這一切都怪你,大家都愁成什麼樣子了,你怎麼還有閑心讀書?」
陪侍在楚墨身旁的香兒見到此景嚇得噤若寒蟬。
楚墨輕輕地揮落荊霞的雙手,淡淡地說道:「我並沒有招惹任何人,這一切又與我何干。」
「怎麼與你無關!你還是不是人,怎麼這麼冷血!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知府會到楚家來強定婚事!」荊霞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慕容公子他也不會……」
「那你想我怎樣?」楚墨靜靜地望著不住顫抖哽咽的荊霞。
「如果你不存在該有多好,為什麼那天嬸嬸沒有掐死你!」荊霞用力搖晃著楚墨的肩頭,憤怒地低吼著,看到楚墨因為自己惡毒的詛咒而微蹙的眉頭時,荊霞突然收聲,為自己的言行驚恐不已。
正在這時,院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妹妹,你這是在幹什麼!快放開墨兒。」荊霽快步奔入院中見到不住責怪著楚墨的荊霞,慍顏訓道。
「哥哥……」荊霞愕然望向荊霽,嗚咽道:「你跟表哥他們一樣,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了。」
「不要胡說。」荊霽臉色一沉。
「我恨你!」荊霞怨毒地瞪了楚墨一眼后,哭著奪門而出。
看著荊霞離去的背影,荊霽轉過頭,對楚墨歉然道:「墨兒妹妹,你不要怪她。」
「我沒有怪她。」平靜的眼波中現出一抹淡淡的倦意,楚墨輕輕搖頭,頓覺耳根下一陣輕微的刺痛,隨手摸去,指端微濕,剛才荊霞抓住楚墨肩膀時,用力過大,尖銳的指甲劃破了耳後的皮肉,這才滲出血來。
荊霽望著楚墨手上的血絲,愕然道:「你受傷了!」
「沒事的,表哥。」楚墨若無其事的用手絹擦去手上的血跡。
「怎麼沒事,女孩子的容貌最重要了,讓我看看傷在哪裡了!」荊霽一手按在楚墨的肩頭,一手輕輕固定住楚墨瑩潤的下頜,小心地審視著楚墨耳根的傷口,見到只是輕微的擦傷后,放下心來,隨即意識到兩個人過於曖昧的動作,不禁僵硬地定在原地。
目光眷戀地掠過這張讓自己魂牽夢繞了快兩年的絕色麗顏,悸動不已的心再也無法平復下來,荊霽像著了魔一般緩緩將嘴唇壓向那兩瓣泛著粉嫩瑩澤的櫻唇。
楚墨只覺得唇上微涼,怔在原地。荊霽的吻絕望而冰冷,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貪婪的啃咬著楚墨香甜柔軟的唇瓣,雙手死死地環住楚墨纖細的腰身,狠不得將這柔軟的嬌軀揉進自己體內,化做自己血肉的一部分,再也不分離。
楚墨失神地站在那裡,她知道這位平日里只會以溫和的目光默默地望著自己的表哥此時已嚴重逾越了兄妹之間該有的接觸範疇,若她要震開荊霽,可以輕而易舉的辦到,但荊霽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摟著自己,連身懷上層內功的楚墨都隱隱覺得骨頭被勒得發疼,在這種狀態下,她很難控制自己的力道,一個不好極有可能將荊霽震成重傷。
正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聲憤怒的大喝:「荊霽!你在幹什麼!」
就在荊霽還未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人以極大的力道從楚墨身邊拖開,並被重重地摜倒在地,當他徹底清醒過來時,望見的是楚天逸和楚雨寧憤怒得幾近噴火的雙眼。
「你個混蛋!」楚雨寧一把糾住荊霽的衣領,雨點般的拳頭不住招呼向荊霽的全身。
楚天逸用力閉了閉眼,沒有去阻攔楚雨寧,他只覺得心頭壓滿了憤怒,如果不是自己很努力地去控制,恐怕他現在也會加入戰圈去毆打荊霽。
聽到這邊喝罵聲的楚天遙沖了進來,望著眼前失控的場景呆了片刻后,慌忙衝上前去拉楚雨寧,奈何他長得沒有楚雨寧高大,根本拉不動他。
「住手啊三弟!大哥快幫我拉住他啊!」楚天遙無計可施地望向楚天逸,然而從他臉上看到的卻只有隱忍的憤怒,楚天遙猛一跺腳,飛奔出院門,不多時帶著四名健壯的僕役回來。
在僕人們好不容易拉開楚雨寧時,荊霽已經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清瘦的臉旁上泛著一層詭異的黑氣,灰白的唇邊還殘有一絲黑紅的血跡,已經咽氣多時了。
當聞訊趕來的楚家眾人見到眼前的場景后均駭得呆楞在原處,楚蘭悲痛欲絕地慘呼了一聲「霽兒」當場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