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朝得雪

第二十章 一朝得雪

楚墨眼見玄滅一拳已到了面前,卻不還手,單以精妙的步伐轉避退讓。玄滅的拳掌舞得虎虎生風,愈加急勁,最後便如同一尊千手的怒目金剛一般化出漫天的拳掌之影向楚墨罩去。楚墨纖細的身影便在這一拳一掌足可開碑裂石的攻勢中,輾轉騰挪,雪白的衣袂在激蕩的勁氣中獵獵飄飛,宛若天仙妙舞。

靈界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如果不是降妖捉怪,靈界中人不可輕易使用法術,所以兩人現在純是以武功和內力過招,楚墨法力修為雖精,但畢竟年輕,內力如何也不及已修鍊了近五十年的玄滅,所以她不能與玄滅硬撼,只是借著精妙的步伐與之周旋。

轉眼間,便交手百招有餘,楚墨在兩人擦身一過的瞬間,低語問道:「大師如此想置晚輩於死地,是否擔心晚輩曾親眼目睹玄悲大師之死?」

玄滅聞言動作一滯,場外的眾人瞧不出任何端倪,但與玄滅貼身近戰的楚墨卻將他眼中那瞬間的震驚與駭然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更加確定了心裡的猜想。

當日自己詢問寧雨嫣隆興寺血案的時候,寧雨嫣曾親口承認慧明是她所害,但玄悲卻並非死於她手,以寧雨嫣的性格,多殺一個,少殺一個對她而言根本無足輕重,更不屑於對楚墨說謊。是以當時楚墨就在心底產生了疑惑。

今日她從進場便感覺到玄滅對自己不同尋常的敵意,怕是他認定當日行兇的寧雨嫣就是自己,可能無意間窺探到了他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轉念間又曾想到慧明方丈生前曾為隆興寺下任主持定奪之事煩惱,當下便懷疑與玄滅一樣同為隆興寺主持候補之位的玄悲之死怕是與玄滅脫不了干係。

楚墨由玄滅震驚的神色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回想為人慈善的玄悲大師生前種種,不禁怒從心起。當下再不只是步步退讓,氣勢一振,內力激揚,瑩白如玉的雙手霎時如蓮花般綻放,妙態萬千地化作漫天的指影點向玄滅周身穴道。

「靈曄門的不傳之秘,蘭靈神指!」

場外幾個閱歷深厚的江湖老手,認出了楚墨的招式。那是靈雪上人於盛年之時自創的一套指法,專門用來封點打穴、攻擊經絡。當年靈雪上人曾仗著此指法,孤身力戰魔教四大護法。那一戰在江湖上傳為佳話,而蘭靈神指也因此而名震天下。

楚墨的父親,楚雲生前深得其師的寵愛,所以靈雪上人將畢生的絕學盡數傳與楚雲。而楚雲在墨竹軒居住的那一年,將靈曄門的武功和法術整理編輯之後,又加入了自己的領悟在其中,他天資聰慧,靈曄門的武功招式在他手中再次有所升華。而熟讀楚雲遺作的楚墨,對這些靈曄門的高深武學自是融會貫通后,一一習得。

一時間,台上一黃一青、一陽一陰,一剛一柔兩道人影,均使出了全力,兔起鶻落,遊走纏鬥,氣勁交擊之聲如同落雨般綿密不絕於耳。

眾人均為場中的惡鬥心旌動搖,在首次見識到玄滅名震天下的天罡戰氣之時,更對楚墨驚才卓絕的武功修為讚嘆不已。

纏鬥中的玄滅眼中的暴戾之氣越來越陰鷙,招式也是愈加的狠辣。楚墨心下分明,雖然倆人現在斗得不分伯仲,但拖延時久,自己終究是不敵對方功力深厚,心念電轉間,眸光一閃,張口幽幽念起佛家的語錄。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無相為體,相用無窮」

「空中見花,花為幻滅,說生說滅,皆是顛倒。」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迷者成苦,覺者成佛。」

聽著楚墨一句句的詠念,玄滅先是驚訝,之後臉上的神情漸漸凝重,痛苦與悔恨之色也隨之浮現。

「啊!」

隨著玄滅的一聲大吼,兩人的身形終於停下,楚墨的手指在點中玄滅氣海穴之前凝止下來,而玄滅雙掌激起的拳風卻將楚墨頭頂的帷帽緞帶折斷,帷帽應風而裂,飄飛而起。

正當場外眾人看得懵懂之時。

慧清方丈徐徐起身,雙手合十,搖頭嘆道:「罪過,罪過!一切皆為虛幻,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阿彌陀佛。」

先前場中楚墨與玄滅的耳語和玄滅驚恐的表情,雖然瞞得過眾人,卻瞞不過台下包括慧清在內的幾位功力深厚的掌門人。他們均是心思剔透,機敏過人之輩,從楚墨與玄滅的表現,再回想玄悲並未被吸乾鮮血的屍體,不免都明白過來,玄悲應是死於玄滅之手,而玄滅誤以為那日他戕害玄悲之時,可能將一切情形看在眼中的寧雨嫣便是楚墨,這才對楚墨痛下殺手。沒想到佛門中的方外高人亦會因為凡世間的權益糾纏而做出有悖天理之事,不禁惋惜。

玄滅面如死灰般,渾身一震,跪倒在地。

慧清來到玄滅身前,嘆道:「你散去一身的功力,回隆興寺面壁思過去吧。」

玄滅向慧清方丈伏身一拜之後,悲然一嘆,倏地全身骨骼噼啪做響,片刻間就散去了一身的功力,轉眼便形容枯槁,彷彿蒼老了幾十年。

戒律院的智靈大師接到慧清方丈的示意后,上前扶起玄滅,走向隆興寺的一眾僧人。

「慧清方丈,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眾人均被場中的情形弄糊塗了,不禁高聲詢問起來。

「佛門不幸,罪過,罪過!」慧清向眾人擺擺手后,嘆道:「佛曰,不可說。還望諸位不要再追問了吧。」

余重澤尖聲尖氣地冷哼一聲:「哼!慧清方丈都說了,不可說。誰還要問?」

眾人只覺那聲冷哼重若天雷,震得人耳骨嗡鳴,又想起這怪老頭喜怒無常的癲狂性格,不禁都收斂起來,壓下心底的疑惑,再不敢發問。此時眾人的目光投向楚墨,見她帷帽被掀,卻仍臉帶薄紗,遮去了大半的容顏。

當楚墨瀲灧的眸光掃過眾人時,場中響起一片抽氣聲。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單是那一雙眼便已經超越了眾生色相,清澈靈透,明凈得不參一絲雜質,眼波流轉間,燦如春華,皎如秋月,灼華絢爛,彷彿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沉澱於其中,恍惚間,已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望著場中久久不能回神的眾人,慧清方丈暗自一嘆,運起佛門正中的獅吼功,聲若宏雷。

「阿彌陀佛。」

眾人若醍醐灌頂,這才恍然紛紛回神。一時間百態眾生,或沉醉,或痴迷,或色授魂與,或驚駭,或嫉妒,或自慚形穢。

余重澤直言不諱地嘿嘿怪笑道:「我說這娃兒大熱天的還要用頭紗遮臉,原來是有原因的。」

靜修師太冷眼環視過場上眾生之相,冷哼道:「如果那妖孽寧雨嫣,真與這丫頭生得神似,我看這妖可也除不成了。」

就在這時,一管清笛由人群間婉轉迤邐而出,如同天上神曲,幽幽降於塵囂,滌盪人心。

場中頓起喧嘩,其中不少名門望族子女紛紛驚嘆出聲,情不自禁地翹首張望起來。

馬義朗聲笑道:「無傷玉笛!想不到不問世事的飛雪山莊的紀無傷,紀大公子也來了。好一曲殘雪問天,哈哈,果然如同紛紛揚揚的霜雪一般沁人心脾啊。」

一曲吹罷,一道清俊儒雅的身影在眾多江湖兒女痴纏的目光中徐徐走上前來,皎如玉樹,潔如霜月,是一位如珠玉般出塵的俊逸淡雅男子。

當楚墨望到那向自己徐徐行來的青衣男子之時,心下劇震,瞬時恍然。恍惚間這清俊的身影似乎與另一道卓然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處。

而紀無傷在觸及楚墨那幽凝若漆的眸光之時,也定住了身形,一望成痴。

楚墨的失神只在一剎那,眸光流轉間已然回神,淡淡地垂下濃密的眼睫,光華頓掩,向紀無傷略做施禮后,說道:「楚墨見過紀公子。」

紀無傷這才失魂落魄地回過魂來,恍覺自己失態,不禁臉紅耳赤,低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回禮道:「見過楚小姐。」

這位風姿出塵,淡雅若仙的紀無傷,是號稱天下第一庄的飛雪山莊的大公子。飛雪山莊經營的雪衣坊和天衣坊遍布天下,基本上壟斷了大江南北的制衣產業,據說當今皇帝和嬪妃的衣物也都是由飛雪山莊一手包辦。飛雪山莊與嶺南的慕容家並稱當今兩大商業世家,均是富可敵國,雄霸一方的商業霸主。但不同於純粹以商業起家的慕容家,飛雪山莊的莊主,也就是紀無傷的父親,紀問天早年間曾是行走江湖的一代大俠,後來與著名的飛雪女俠,柳殘雪,結為夫妻,並雙雙歸隱江湖,這才經營起了飛雪山莊。剛才紀無傷吹的那曲「殘雪問天」,便是柳殘雪為紀念她與紀問天的愛情而作的笛曲。

飛雪山莊雖已不問世事,但於江湖上卻仍是聲名顯赫。而紀無傷自弱冠之後,也會偶爾出入江湖,因其一身繼承自父母的卓絕武功,與名動天下的笛藝,和他舉世聞名的精湛醫術,被世人賦予「玉笛無傷」的美譽,而紀無傷更因其飄雅出塵的才貌人品而冠絕天下,廣受江湖兒女的追捧。

「紀兄與柳女俠賢伉儷近來可好啊?」凌刑河向紀無傷微微頷首,算是施禮,問道:「飛雪山莊一向不問世事,不知紀公子今日為何而來?」

「多勞凌掌門挂念,家父家母一切安好。」紀無傷略一正色,瞬即斂去剛才的窘態,向凌刑河還禮答道:「實不相瞞,無傷雖身為飛雪山莊的人,但其實早在幼年便曾拜於華山派掌門人陳道長門下為徒。」

凌刑河恍然道:「如此來說紀公子是代表華山派來參加大會的。」

紀無傷點頭道:「正是,家師因二師兄和三師兄的傷勢而留在雲台觀為他們治療,所以指派無傷來參加大會。」

凌刑河頷首道:「華山派的程大俠於四個月前遭妖人迫害而死,而張二俠和武三俠也在後來圍堵那妖孽的一戰中身負重傷,確實令人掛懷,不知他二人現在傷勢如何。」

紀無傷神色微悵,答道:「承蒙凌掌門掛懷,二師兄與三師兄的傷勢現在已無大礙。可憐大師兄一代英傑竟慘死妖孽之手,今日無傷特奉師命前來,盼的就是能為剷除妖人進一份綿薄之力。」

正在這時,空曠的廣場上突然響起一連串猶如鬼哭狼嚎般的的怪笑,這笑聲如同夜梟啼哭,厲鬼尖嘯一般刺人耳骨,偏又忽左忽右,忽前忽後,讓人摸不著蹤影。笑聲中更隱含著一種磨人心志的魔音,讓人聞之頭疼欲裂。

在場諸人中,功力深厚者,尚可運功抵禦,而功力淺薄的只能徒勞地捂住耳朵,被魔音穿腦折磨得不住哀嚎。

慧清方丈神色一凜,面露凝重,運起獅吼功,吐氣揚聲道:「袁教主的魔音功威力不減當年,但袁教主不留在苗疆守著你的五毒神教,今日卻來我少林寺中不知意欲何為,老衲不記得曾向你發出過英雄帖!」

佛門的浩然正氣瞬間將魔音壓下,眾人方覺壓力驟減,鬆了一口氣,但功力低微者此刻仍頭昏腦脹,渾渾不得安然。

「哈哈哈,還是老和尚的獅吼功更勝一籌。」說話間一個身著紫紅相間的華服男子不聲不響地現出場中,竟無一人發覺他是何時到場的,如此魔功確實令人瞠目。

袁九笑臉含笑意,閑庭信步一般悠然自若地穿過眾人走向場中,他的容貌俊偉不俗,笑容桀驁不馴,周身充斥著一種詭譎的霸氣,此刻雖口角含笑,但那笑容卻邪魅異常,仿若蛇蠍,讓人不寒而慄。

袁九笑冷笑道:「慧清方丈廣發英雄帖邀請天下英雄前來參加盛會,袁某不才,也不想落了這英雄的稱號,只好依附天下英雄之驥尾,特來參與。」

五毒神教是西南苗疆的大教,教眾近萬,教中能人無數,更以蠱毒和詛咒之術而惡名昭彰,被江湖正派人士視作邪教。這袁九笑已出道三十年,但卻始終保持著二十來歲的青年模樣。據傳是因為他行蠱毒之術練成了妖法,這才駐顏有術。

袁九笑以震懾江湖的無妄神功、一身使毒的詭譎本領,以及當世無雙的輕功飛螢步而名震天下,他為人喜怒無常,行事怪異,即便跟隨他多年的魔教四長老也對他琢磨不透。袁九笑高興時會大行善舉,甚至開倉放糧賑濟百姓。魔性驟起時,也會將違背天理綱常的事進行到底。有一次,他一時興起,夜探一戶地主家的宅院,給其兩名同事受孕的小妾切脈探查腹中胎兒的性別,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最後竟活生生地剖開了兩名孕婦的肚子。諸如此類的善惡之舉,他做下不知凡幾。終因其逆行倒施成為一代煞星,被中原靈界及武林人士認為是當世最可怕的大魔頭。

場上一眾武林正派人士,眼見這大魔頭突然毫無徵兆地憑空而至,莫不心底駭然,雖然己方人多勢眾,但這袁九笑一身使毒的本領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便著了他的道。

武林盛會因為袁九笑的到來,氣氛更加緊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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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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