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死亡祭典
穆楓本能地想抗從,卻在被周圍的女妖們七手八腳地將禮服披掛在身上時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使不出一絲妖力,四肢彷彿也有了各自的意志一般,不再服從自己所管。
眼睜睜地看著那三尺見方的大紅蓋頭迎面壓下,隨即穆楓只覺自己如同扯線木偶般走向於尹,伸出剛剛被戴滿珠寶的右手,放入對方好整以暇的手掌中。
於尹向穆楓恭謙地彎身輕笑。
「娘娘,請隨臣走吧。」
穆楓頭上覆著厚厚的錦繡寶絹,基本無法視物,全仗著於尹的牽引才能前行,雙腳彷彿有獨立意識一般,徐緩地邁步輕移。
遠處漸漸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隨著他們不住前行,那浩大的歡呼越發的如痴如狂,穆楓方知於尹已將自己引回了祭祀大典上。
蚩尤在妖魔二界有著尊崇超然的地位,妖魔二界的魔族無不為之痴狂拜服,敬畏程度不亞於人類社會中狂熱的宗教分子對其信仰神明的崇拜。
因此,能為蚩尤殉葬,這在穆楓眼中的無妄之災,卻被妖眾們認定為是對蚩尤表達敬意的最神聖、最高尚的詮釋,是以那一百一十一名女妖無不視之為無上的榮耀。
於尹態度恭順虔誠地將穆楓扶至獻祭的高台,輕輕鬆開手。穆楓心裡雖極力抗拒,可身體卻十分柔順的躺卧在祭台之上。
耳邊響起於尹宣讀禱文的聲音,穆楓心底叫苦不迭。現在自己頭上蒙著厚厚的蓋頭,在場眾人中,除了於尹外沒人知道這裡躺著的是假借了敖桂英身體的她。連身為核心人物的穆楓都尚始料不及會突發如此狀況,更何況是白紹行或祁諾言等人。她雖想求救,可身體已經完全不聽使喚,連眨眼都被外力支配著,更遑論擅自發聲。
穆楓現在的法力徹底被壓制住了,包括敖桂英自身的妖力也施展不得,在這種狀況下如果敖桂英被處死,縱使她軀體內的自己不至於一併丟了性命,但重傷卻是在所難免的,真實身份肯定也就此暴露了。穆楓雖飛速運轉著心思,可完全想不到對策。這時不禁有些後悔甩了身後的幾條尾巴,不然莫離等人絕不會容此事發生。
此間,於尹的禱文已念至尾聲,而台下數以萬計的妖眾們已然漸漸沸騰,開始低低的咆哮著,「殺!殺!殺!殺……」
妖魔本就是嗜血的野蠻種族,即使在這妖魔二界最莊重最盛大的祭典上,那骨子裡透出的血腥和兇殘仍是無法掩飾的。
在妖眾越發狂熱的咆哮聲中,於尹終於結束了他冗長的禱文,隨著他轉身退下,由祭台的另一端,緩緩步上了執行祭祀之禮的大祭司,同時也是穆楓死刑的執行者。
厚重的黑色長袍上以金銀絲線刺繡出繁瑣的九黎圖騰,在壓抑的深沉中吞吐著屬於黑暗世界獨有的奢華與凝重,青色的面具肅穆淡漠,充滿了威懾之感,象徵著蚩尤至高無上的地位,金色巨斧那長長的斧柄直拖及地,隨著祭司的前行,在地面上拖出黯啞的摩擦聲,據說這把戰斧曾為蚩尤所持,重逾千斤,能將其單手操持,可見這名祭司的功力之深。
穆楓透著厚厚的華錦隱約可見那高大祭司的青色面具,遂覺自己的頭正不由自主地向後仰伸,露出脆弱纖細的頸項。身下躺著的紫金雕花藍玉牙床,曾接受了幾千名魔族少女的鮮血洗禮,縱使被打磨清洗得不染纖塵,但那浸透了五千年的陳舊血腥氣,仍然歷久彌新,清晰地充斥在穆楓的鼻端……
五千年前的蚩尤死於斬首,是以五千年來為他殉葬的冥妃們理所應當亦是如此的死法。
在台下妖眾已狂熱至頂點的歡呼和催促聲中,祭司高高舉起了金色的戰斧,鋒利的斧刃在燈火中挑出刺目的冷光。
穆楓的心頭止不住的苦笑,想不到自己竟會為蚩尤殉葬,這虧吃的真是不明不白。
戰斧於空中短短地凝滯了一瞬,隨即激蕩起金刃破空的風聲,驚心動魄地奔穆楓的頭頸直劈而下,圍觀的妖眾登時發出狂勝熾烈的吶喊!
然而,斧刃竟在距離穆楓脖頸的肌膚不到半寸之遠陡然停住,那種由極動到極靜的逆轉是如此的突然,上一秒還以開山裂地的氣勢劈下的巨斧,此刻已如雕塑般凝止不動。
巨斧帶起的勁風,撲卷過兩側,使得穆楓頭上的厚錦飄飛而去,而身上的霞帔也被氣勁撕扯得寸寸碎裂。
場上的突變驚得台上的穆楓和台下的魔眾全部呆住了,詭異的靜默如同潮水在整個廣場上推盪開來。
在身上的禮服碎裂的一剎那,束縛穆楓的法力禁錮也同時破除,但她卻仍失神地躺卧在祭台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張陰沉驚悚的青銅面具,慢慢地唇角勾起一抹輕笑。
這個男人啊,總是以讓自己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你還能笑出來,看來是並沒有嚇到啊。」祭司大人的聲音有些微微的著惱。
穆楓微笑著向他伸出右手,下一秒便被緊緊握住。
此時台下的群妖們已經察覺不對……看起來魔君新任的冥妃似乎要和大祭司私奔……
祭司大人華麗麗地掀起厚重的長袍,當眾人的視線被那鋪展如幕的玄色披風迷惑之時,也為兩人隔出了短暫的一方私人空間。白紹行將穆楓從祭台上拉起,帶入懷中。
「你這麼高調的登場,現在又要怎麼收場?」穆楓有些好奇地看著白紹行,心底倒是沒有絲毫的不安。
「唔,你有什麼主意嗎?」
「……」穆楓無語地看著揭掉面具的男人,「你該不會是臨時起意敲暈了人家祭司,壓根沒想接下來要怎麼辦吧?」
男人毫無愧色地點頭,「臨時發現你被抓了去獻祭,只能先救了再說。」
穆楓忽然覺得頭很疼,眼看著被拋上天的披風緩緩落下,正逐寸露出了祭台下已經發覺事有不對的幾萬妖眾。祭台兩側,察覺到異常的魔族士兵開始蠢蠢欲動,只等上方一聲令下,就會撲上來按倒台上這一對膽敢讓魔君受辱的姦夫*!
蚩尤的妃子和蚩尤的祭司有一腿,想來就算妖魔界再沒有節操,恐怕其後果仍是免不了被暴怒的妖眾亂刃分屍的結果……
幸虧莫離等九黎聖君的坐席在對面的高台之上,穆楓已經無暇想象那幾人此刻的臉色了。
「你蹙眉為難的樣子還是那麼可愛,一直沒變。」白紹行沒事人一樣地端詳著穆楓的側臉,此刻居然還能笑出來。
「白紹行,現在好像不是聊天閑扯的時候吧!」穆楓只覺現在不單頭疼,胃也很疼。
「唔,那好吧,見證奇迹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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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楓為那句很有些耳熟的狗血噱頭而微微一怔的時候,白紹行已環抱著她一躍而起,輕身縱上祭台。
當黑色的披風徐徐落地時,台上的一雙人影竟憑空消失了!?
原來這祭台的下方是空的,而且檯面巧置了一道機關,是可以翻轉的,白紹行抱著穆楓踹開機關板后,便直直地跌倒了下方的軟墊上,隨即足不沾塵地沿著漆黑的暗道向前掠去。
穆楓眼見抱著自己的白紹行沒有放開的意識,便暗自在他懷裡尋了個舒適的位子窩好后,好奇地詢問剛剛表演了大變活人的白魔術師,「原來這祭台上有暗格的,你打哪知道的?」
「當了一個來月的聖君府總管,知道這些應該不足為奇吧。」
「……」
感情這位當總管的最大收穫就是挖掘魔界高層的內幕秘辛啊!
黑暗之中,白紹行似乎察覺到了穆楓無語地撇了撇唇角,便面不改色地將自己如何刑訊逼供正牌的祭司大人,和其招出的八卦私密講給穆楓聽,聊以解悶。
原來,二百多年前,這位祭司大人還是一位年少多情的好青年,那一年,被選任為蚩尤冥妃的一百一十一名魔族少女中,有一位正是祭司的戀人。為救心上人,祭司大人便暗自在祭台上作了手腳,設下了機關,在行刑之時,以一名死囚換回了心愛之人的性命。此事本是秘而不宣的,後來不知怎地竟被魔界最大的一位奸商得悉了去。於是,奸商本著君子愛財取之地道的無上準則,便半脅迫似地和祭司共同開發了這條緊急求生通道。
畢竟,並不是每一個被選為冥妃的魔族姑娘都有那種為魔君獻身的高尚胸襟,有些還是很怕死的,能成為魔君冥妃候選人的,沒有哪個不是地位高貴,有錢有勢的,所以,兩百多年來,祭司和那位奸商大人,在這條通道上,沒少撈錢……
由此看來,果然,放眼六界來說,錢在哪裡都是最好用的……
在暗道中飛馳了近一刻鐘后,白紹行慢慢減緩腳步,「再往前不遠,就是出口了,唔,估計會有不少大人物恭候在那裡等著我倆前去投網。」
穆楓點點頭,既然這密道的秘密能被白紹行挖出來,那作為統治了妖魔二界幾千年的各位大魔們如果還完全不知情,那他們也就不用在六界混了。
「這一次,如果不拿出全部實力來闖關,可能你就真得被扣下來去給蚩尤當妃子了。雖然有些捨不得,但必要時也只能捨棄現在所附的這兩具肉身了。」白紹行的嗓音在穆楓頭頂不咸不淡地響起。
這一個來月的日子在腦海中滑過,說來可笑,借了別人身軀過的這短短一月,竟是近兩年來她活得最放鬆開心,最自在逍遙的時光……穆楓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苦笑。
「是啊,不屬於自己的,終歸要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