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玉滿堂

第256章 玉滿堂

「你在想什麼?」蘅溪慢慢走來自己的跟前,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玉滿堂竟毫無察覺,以往她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而蘅溪此人本就多疑,她用貓一樣的眼睛,看著玉滿堂。

玉滿堂知道蘅溪才見過劉瑾,便隨意尋了個話題:「姑娘,你真的要和劉公公合作?」

蘅溪忍不住笑了笑,似乎是她問了個很好笑的問題一般:「劉公公對我們有用,為什麼不合作?」

玉滿堂道:「劉公公在外頭多方斂財,只怕遲早會有殺頭之罪,不是可以長久信任的人。」

蘅溪仍舊是看著玉滿堂,可眼光中已經多了另一層陰影:「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棄,誰說我要一直用他?」

玉滿堂怔了一怔,隨即便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實在是過於蠢了些,蘅溪是什麼人,她是鳳族的聖女,一路走到這裡,不知活了幾個朝代了,怎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

或許就連自己,也不是蘅溪可以長久信任的對象,可自己與蘅溪不同,或許十年,百年之後,自己屍身入了土,但蘅溪卻仍舊能活著,玉滿堂忽然覺得,蘅溪活了這麼久,對於這世上的許多問題定然看得通透,便將自己心中所惑問了出來。

「姑娘,你覺得……造反一事,可是正途?」

蘅溪神色定了兩秒,似乎是不明白玉滿堂怎會忽然問這樣的話題,但是玉滿堂從來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便先行反問道:「我問你,在你看來,何謂正途,何謂歪道?」

「我曾有一摯友,他和他師父都極為反對造反一事,說造反之事不容天道,不容綱常,既然天下有皇帝,皇帝便是萬乘之尊,謀仕途也好,謀權位也好,都應通過正途去奪取,無論是造反還是前朝復國,都是凡夫俗子的痴心妄想。」

蘅溪搖搖頭:「你說的與先生所說倒是很像,可惜我卻不認同。」

玉滿堂看著蘅溪,不知她如何說。

「我問你,當初東漢末年,群雄並起,天下大亂,武皇帝挾持天子令諸侯,除奸臣宦官,這也是造反,可這錯了么?這天下從來不屬於哪一個人,皇帝是萬乘之尊不錯,但若皇帝無德,欺壓天下百姓,放縱聲色不理朝政,這等皇帝,有何臉面稱得上萬乘之尊。」

蘅溪後面這幾句話,明顯是在嘲諷當今的皇上,她自是信任自己,才如此說,否則若是這話被哪個朝臣聽見,定然要落了把柄,受人非議。

「若是走仕途,去一手打造一個太平盛世,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見成效,幾千年改朝換代,這皇帝的位置,自然都是有德有能之人坐的,若是此人無德,自有人取而代之,所謂正途,所謂綱常,在一個沒有希望的朝代,是最沒用的。」

只是,如何的朝代稱得上有希望的朝代呢?

朱謂翕說過一樣的話,弘治皇帝在位時,政治清明,海內太平,可當今皇帝卻不過是撿了個漏子,一無德行,二無治國的能力,只怕不久后,宦官當道的亂世局面便又要出現,與其如此看著一個朝代衰落下去,倒不如選有德之人取而代之。

寧王或許是這個天下最有這個實力的人。

朱謂翕說與其等著天下大亂,不如趁早取而代之,可時翊溫所說的卻完全不同,那日在妓院,他和自己並排而坐,看著面前呼呼大睡的唐伯虎,他說道:「這個天下於我眼中,來日可期。」

「於我眼中,來日可期。」玉滿堂對蘅溪說這句話時,竟覺得心下釋然了許多。

按理說,時翊溫的師父唐伯虎遭受這等不公的對待,應該是恨透了官場,恨透了朝廷,可時翊溫卻說,這話正是師父告訴他的。

蘅溪沒有反駁,卻是露出笑容來:「你若這麼想,便一直堅持下去,歷朝歷代的更迭與變化,皆是將士們從沙場上浴血奮戰出來的,朝代更迭,天道卻始終不變,這麼多年,有些東西的根源的確是不變的,甚至還得到長足發展,你說來日可期並無錯處。」

玉滿堂時常會覺得,當自己還是那個叫靈隱的少女時,對於主子說的話皆是全力以赴,可時翊溫常常對她說,朱謂翕那小子時常滿口胡言,不必全部都聽他的,他們要做的事是造反,是去顛覆一個時代,可聽聞蘅溪所說,玉滿堂知道,朱謂翕所說之事,是去打破可打破的,維持可維持的,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一定會變的,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男人們常說世道如何,天下如何,一切該變的總是會變的,萬古不易的,是凡人腔子里一顆流著熱血的心。

朱謂翕和時翊溫,明明是兩個好友,一個選擇冒險,一個選擇看著這個天下如何走下去,靈隱還是要幫朱謂翕,時翊溫在得知她的想法后,只是一臉空落落卻不虛浮的神情說道:「我會在身後看著他,我不認可他的做法,不認可寧王之心,可朱謂翕仍是我的摯友。」

他所說和靈隱想的一樣,爭奪天下通常不是像她這樣的人考慮的事情,她只知道她一生只作為朱謂翕的殺手和護衛,可能皇帝寶座之上的人會變,可能江山的主人會變,可能這個天下都會變,可他仍然是他。

玉滿堂懇求蘅溪,讓自己出宮去,誰知蘅溪只是搖搖頭:「進了宮門,再要出去談何容易?再說要出這宮門,從來不是我可以決定的。」

蘅溪在宮中雖無位份,可當見到她的第一眼起,玉滿堂便知道她定然是帶著自己向前走的人,皇上曾說要給蘅溪封淑女的位份,最終卻也被蘅溪拒絕了,玉滿堂知道,蘅溪同自己一樣,進宮不是求取榮華富貴的,有更重要的東西在等著她往前走,玉滿堂也不是什麼拘於禮法之人,便對蘅溪心懷尊敬,稱她為「姑娘」。

玉滿堂面上卻絲毫不露驚惶之色,若是換了別人,少不得要懇求一番,玉滿堂卻素來性子沉靜,可心思卻很是堅定,但凡自己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更改,她仍舊在蘅溪的面前,等著蘅溪說話,可蘅溪卻是真的愛莫能助。

良久,她站了起來:「姑娘說過,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論對錯,只憑自己的良心,所謂對錯,不過在人心罷了,如今姑娘可還是如此作想?」

聽聞玉滿堂如此說道,蘅溪微笑著點點頭,如今的她大著肚子,頗有身為人母的風範,行事作風,越發向沈妃靠攏,玉滿堂知道,蘅溪進宮來的目的不簡單,對所有人都聲稱是被皇上的人綁進來的,可是真實的原因為何,沒有人知道,就連玉滿堂自己,對於蘅溪,所知也並沒有多少。

蘅溪的確說過,這世間有千百人,便有千百種思想,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一生而活,沒有所謂的誰對誰錯,對與錯,不過是人們所定下的虛浮之物罷了。

玉滿堂如今這麼一問,蘅溪便知道她要做什麼,玉滿堂是刺客出身,在寧王府上學習這等功夫學了近十年,有最好的老師,這宮門大內,豈能攔得住她?若是得到首肯,她自是規規矩矩地出宮去,若是得不到允許,她為人話雖不多,卻心智堅定,想要做到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

蘅溪嘆了口氣:「你可是無論如何都要出宮去瞧朱謂翕?」

玉滿堂眼神清澈,卻無故透著凌厲之色,蘅溪看見她的眼神,便知道問這話,實屬是多餘的,她招了招手,讓玉她自己近一些,玉滿堂起身過來,蘅溪在她耳邊小聲道:「那你這一走,可還回來不回來?」

這一問,原本眉目不驚的玉滿堂眼裡登時放出驚異之光,她看著蘅溪,不知蘅溪何以如此問,自己是皇上的女人,這宮裡自然是要回來的,豈有不回來的道理?可是轉念一想,思緒竟有不自覺地翻飛漂浮起來。

若是這麼一去,永遠不回來了,何嘗不是另一條可行之路?

可面對蘅溪,她還是道:「我會回來。」

蘅溪卻笑了笑:「真想見見那個朱謂翕,沈妃娘娘被他迷得七葷八素,就連你也一樣。」

玉滿堂鎮靜地搖搖頭:「不,我對他並無別的情誼,不過是昔年得他相救,欠他恩情罷了。」

蘅溪的目光忽然變得悲傷起來,那時玉滿堂從來未曾見過的一種表情,一種無以言狀的表情:「你這一去,便不會再回來了。」

玉滿堂不知蘅溪何以如此確定,正待要問,宮門外忽然想起了腳步聲,來的人不少,腳步匆匆,玉滿堂依稀聽得有十幾人朝這邊過來,卻不知都是些什麼人。

一對太監擁著兩個身穿華美錦衣的老宮女來到了儲秀宮門口,這兩個宮女光看穿著髮飾,便知是宮裡有點資歷的,玉滿堂知道是皇上來了聖旨,便跪下接旨。

一個太監小步上前來,起初還是弓著身子小步跑來,到了玉滿堂和蘅溪面前,便忽地從手中展開一道黃色的聖旨來。

「聖旨到,玉浣衣接旨!」

玉滿堂跪下接旨,不知這時候皇上是要做些什麼。

「玉浣衣蕙質蘭心,貌美無雙,今夜著其至乾清宮侍寢,不得有違,欽此!」

太監的聲音拖得很長,玉滿堂接了旨,內心卻很是煎熬,本是決意今晚便要遠走,可皇上偏偏在這種時候召自己侍寢,不知安的是何居心。可想來想去,這無非也就是皇上一時之興罷了,再說只過一晚也不礙事,今夜就去陪陪那皇帝也無妨。

敬事房的人走了,蘅溪卻捂嘴而笑:「你今晚是走不掉了。」

玉滿堂眉頭怎麼都舒展不開,侍寢這種事情縱然是萬千後宮娘娘們都喜歡的,可自己卻是極度厭惡,之前皇上也來找過自己幾次,若是光表面上談談心還好,可是脫光了衣服侍寢,她便覺得渾身難受。

蘅溪看出了玉滿堂的心思,笑道:「怎麼這後宮佳麗們都喜歡的事情,你卻是一臉觸了霉頭的模樣?」

玉滿堂咬咬嘴唇:「姑娘你明知我心事,又何必來挖苦我?」

才說完這句話,她忽然頓了頓,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她的目光陰鷙下來,彷彿從一片碧藍的湖海進入了一片陰森森的密林之中,蘅溪看著,卻也是微微含笑不言語,她知道玉滿堂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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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千尋:狂后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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