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鄺曦27
當日,鄺曦對雲澤昭說,她要回去想想的時候,他便覺得,鄺曦定然有苦衷,自己從小到大生活優渥,只要是自己想得到的,還沒有得不到手的,當下雲澤昭便在心中想著,若是鄺曦有什麼想要的,自己便幫她找來,知道她答應為止。
不知是何緣故,那段時間,這樣的想法很是劇烈,時不時就要在心頭鬧上一番,可是自己身邊沒有他人可替他消解憂愁,這等兒女情長,卻又不可與長輩訴說,只得一個人暗自苦悶,思來想去,便覺大概是表白被拒,實在沒有面子,就連自己內心這關都過不去了,這時候,鄺曦還在雲府上住著,可自從那日後,兩人之間的話便少了很多,即便是見了面,鄺曦的目光也有些躲躲閃閃的。
父親常說鄺曦是個好姑娘,天真純良,適合做媳婦,說到此處,便總喜歡拍拍雲澤昭的肩膀,似乎是在暗示,啥時候把人家娶進來,每到這時,雲澤昭都會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個好父親,尤其是在想到巫岑照的遭遇后,更覺得自己是少有的幸運。
漸漸地,他覺得成長勢必要踏過情愛這個坎,便偷偷向家中的幾個丫鬟問,遇上這種事情要怎麼處理,丫鬟們見少爺情竇初開,自然都樂於指導,可是雲府的丫鬟們,大多都是自小便入了府上,平時幾乎見不到什麼男人,自己都沒什麼經驗,如何指導別人?
於是,雲澤昭只好走了苦情的路線,配合鄺曦將這出冷戰上演到底,可沒多久,他便發現了其中端倪。
鄺曦雖然身在雲府,卻時不時會回到太醫院,畢竟那裡是她出身長大的地方,放不下也是理所當然,某日,鄺曦離開之後,雲澤昭偷偷進了她的房間,本想在她生活過的地方呆上一陣子,滿足自己的一片痴心,可誰知卻在鄺曦的枕頭下,發現了一卷手書。
雲澤昭打開手書,卻發現手書本不是鄺曦的,而是寫給巫岑照的。
「鄭念初?」聽巫岑照說過,這是他的亡妻,每每說起這個名字,他總是不願多說,可每次說起,他的目光都會變得較往常更溫柔一些。
看了這卷手書,雲澤昭才知道,為何鄺曦那晚上不答應自己,巫岑照身中毒蠱,只能以活人的性命來解,鄭家人救鄺曦,撫養她,給她一個好的生活環境,最後竟是要她犧牲自己來報答,「啪」的一聲,這卷手術掉落在地,雲澤昭在原地,獃獃地坐著,腦子裡頓時一片空蕩蕩的,什麼都想不起了,也不想再去思考什麼。
不知坐了多久,就連鄺曦回來他都不曾注意到。
鄺曦站在門口,看著地下的手書,再看看雲澤昭,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半晌,雲澤昭才發現面前的鄺曦,若是換了平常,定然要揪住她問個究竟,不交代清楚就不讓走,可今日他異常沉靜,站起身來,與神情驚異的鄺曦擦肩而過,兩人沒說一句話。
走出了屋子,他才發現,自己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掛滿了淚痕。
「雲澤昭!」鄺曦忽然在身後大喊,可是他沒有回頭,就這麼一路往前走去。
那些過往,兩人之間那些夢幻泡影般的錯覺,原都是自己多心罷了,笑只笑自己太痴心,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得到,便什麼都想要,鄺曦要如何,自有她自己的考量,或許在鄺曦的心中,自己不過是個局外人,可走了兩步,雲澤昭又為自己這般消沉心境感到愧疚。
「鄺曦,你可是真的想為錢太醫去死?」
他重新找到了鄺曦,如此堅定地問她,就算是答應也好,拒絕也好,他想要的只是鄺曦的一個答案。
平常總是和自己打打鬧鬧的雲澤昭忽然認真起來,鄺曦的內心也想被一隻手揪住一般,可這件事情,自己也沉思過良久,就算不給他一個答案,這個答案,自己也要給自己。
良久,她沉靜地答道:「我的命,是鄭家撿回來的,即便不為錢大哥,也要為鄭夫人著想,鄭夫人身在獄中,生死不定,卻時時刻刻想著錢大哥,這份心情,天地昭然。」
「可那終究是別人,你都沒想過,你要怎麼過下去嗎?」雲澤昭的聲音逐漸變得有些顫抖。
可鄺曦卻低下了頭:「我想過,可若不是鄭夫人,不是錢大哥,怎會有今日的我,再說,再說換血之術,也未必就有如此風險。」
「那換血之術,找別人不可嗎?一定要是你嗎?這麼多的解決方法,為什麼一定要一命換一命?」雲澤昭雖是如此說,可心中卻也知道,這換血之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鄭念初研習醫術多年,她所說的,定然已經是眼下的萬全之策。
若犧牲鄺曦救的是別人,雲澤昭定然無論如何都會阻止,可救的是錢自芳卻不同了,錢自芳一直都算是兩人的摯友,若是現在就要自己犧牲自己來救他,只怕自己也是願意的。
「是,我常想活著是為什麼,可想來想去,人都是有自己宿命的,或許我這一生,就註定要做這件事呢?」
聽她這麼說,雲澤昭只道她是下定了決心,巫岑照對於她來說,那就是再造恩人,以鄺曦的性子,無論如何都是會赴湯蹈火去幫他的。
「而且啊,萬一成功了,以後不又有一種怪病可以得以醫治了?你也可以寫在醫書里,給後人看,這也算是我們的突破,是不是?」
越是看著她如此,雲澤昭越是心疼:「可是,若是這突破要用你的性命來作為賭注,我寧願不要。」
鄺曦低下了頭,雲澤昭則從她的身邊走過,當時豈知,這一個擦肩,就是永遠的訣別,雲澤昭要離開了,就連鄺曦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曾經如此熟悉的宮城,他進進出出那麼多次,沒有一次像這樣心情沉重。
可即便如此,我心中還是只有你,一直都是,雲澤昭拖著沉沉的腳步,身影在這夕陽中漸行漸遠,很快便與背景融為了一體,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從不是什麼天之驕子,世上千千萬萬的,那些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自己這樣的人,有得到,就一定會有錯過,上天不會獨獨眷顧某一個人。
同一時間,太醫院內,鄺曦看著遠方,即將入夜,這樣的黃昏最是愁煞人,夕陽無限好,可夕陽一落,黑夜終究是黑夜。
「分開又怎樣?我要好好做一個大夫,他也要好好做一個大夫,我們總是一條心,即便不在一起,可他仍舊是他,我仍舊是我,我們想做的事,都是一樣的,我們的時光,豈止這一人一事?」
巫岑照的手指狠狠扣著石柱,彷彿五根指頭都要嵌進去一樣,可看著面前的鄺曦,眼裡仍是止不住的微笑,而兩人都不曾發現,不遠處,蘅溪正站在房后,靜靜地聽著兩人所說,而蘅溪的身旁,站著一面若冠玉的男子,身材頎長高大,唯獨眉眼之間略有倦意。
「這兩人倒是有意思,可惜也是殊途。」蘅溪道「然世事無絕對,若不去拼上一次,怎知眼前天地廣闊無限?」
她身後的男子說話了,他的聲音如地獄里爬出的鬼魅,與一張英氣勃勃的臉很是不相稱:「你要做什麼?」
「這兩人走了也好,屆時若是發生什麼,少牽連一個是一個。」
「呵,怎地,你也有心地純良的時刻?」那男子看著蘅溪道。
蘅溪回頭,她顯然已從之前的脆弱中解脫出來,眼神之中,又是同這張清秀面容極不相符的凌厲與冷靜。
「楊譽之,我在你眼裡,難道時時刻刻都是如此慘無人道?」
楊譽之只是笑了笑,並未再言語。
「看著吧,即便我不做什麼,巫岑照也會做的,我雖不是她貨真價實的妹妹,可卻很了解他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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