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石氏之死
石氏死的同一天,周娟控訴石氏的罪狀就交到了陳嬪手上,陳嬪大喜。紙上不過千言,陳嬪立即著人潤色,洋洋洒洒寫了萬言呈給弘治。那萬言書將石氏所犯的每一項罪行都詳盡地羅列其中,字裡行間透露了太多弘治不願被人知道的事情,所以萬言罪狀一到,弘治便親手燒了它。
當日傍晚,弘治下旨,石氏一族被流放,石氏子孫永遠不得做官,也永遠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萬言書上周娟將自己說得太可憐,把所有的責任推得太乾淨。弘治心知肚明,雖免了她的罪,卻沒有恢復她選侍的身份,也沒有讓她回長春宮居住,而是撥了一處冷宮給她,再賜她一個年長宮女與她相伴。名為相伴,實是監視,周娟從此便過著與外界隔絕的生活。
漫漫長夜的寂寞,實在比忙碌的勞作更吞噬人的靈魂,在那宮女的誘縱下,她開始迷上了吞食五石散。她要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弘治根本是想這個女人早點帶著她所知的秘密離開人世。
至於陳嬪,她仍舊只是陳嬪。以弘治多疑的個性,一定是會以為是陳嬪唆使周娟做的這一切,而且那上面提及了太多弘治不願外人知道的東西。陳嬪此舉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能招惹弘治的厭恨,以後便再難有復寵的可能了。
不覺陳嬪的二十歲生辰就到了,弘治出宮前曾說要好好地為她辦一辦。可出了這檔子事,弘治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宮裡的人又那樣勢利,方方面面也都怠慢了下來。
陳嬪雖咬牙拿出多年的積蓄,要撐一撐場面。可是從日出到太陽偏西時分,都沒有一個人去長壽宮恭賀。
弘治似乎忘了後宮還有這麼一個人,張后就更不會有所表示了,至於余淑妃也對她死了心,跑到仁壽宮為太皇太后抄了一天的佛經。
有了帝后做榜樣,其他人就更安靜了。反正能省下一份賀禮,又不用看陳嬪的臉色,何樂而不為呢?
事後聽說陳嬪哭了一夜,把一雙美目哭得跟桃子似的,她成了後宮新的談資。這些女人們在背後笑得非常開心,幸災樂禍本就是她們擅長之事,卻忘了陳嬪也許就是她們的未來,她那樣年輕貌美,身後還倚著太皇太后,弘治都能說拋棄就拋棄,更何況其他人呢?
這些消息大多是義父暗中傳遞給我的,他的耳目日日在我耳邊嘮著哪些妃嬪又被弘治召去了乾清宮,哪些妃嬪又得了弘治賜下的東西了,我只是充耳不聞。
這幾日我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面,我只顧著從早到晚地回想著石玉潔死前說的每一句話。我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也許我還有一絲機會找回我的孩子,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我必須把她的話想清楚想透徹。
在這個瘋狂的塵世里,也許只有瘋子說的話才真實可信。
如嫿玉璃見我煩思過度,飯茶銳減,便勸我去御花園散散心。卻是巧得很,竟碰上了宿敵黃雅嫣,受了傷之後的她反而看起來明艷照人。已經能坐了,顯然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定是弘治督促的結果,不然太醫怎麼會那麼用心地為她醫治?
她正坐在觀花亭中,擺開了棋局,自己與自己對弈著,饒有興緻的模樣。一見到我,便開口嘲笑道:「這不是茗美人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啊?莫不是,淑妃娘娘對你不好嗎?」
我冷哼一聲,不理睬她,仍舊抬腳朝前走。
「我的棋局已經擺開了,茗美人就來下一局吧!」她起身叫道,「茗美人可別說自己棋藝不精,這後宮里就沒有比你更會下棋的人了!」
我停了下來,瞧見她的凳子上擺了一個蘇緞軟墊,怪不得坐得那麼舒適!弘治還真是疼她,什麼好東西都巴巴地往她那裡送!
我憤然轉身走入亭內,一揮手朝棋子掃去,棋盤一片混亂,棋子紛紛落地!
黃氏的宮女正要破口質問,被她攔住,「你下去,我有話要單獨對茗美人說。」她遣退下人的同時,又看向了玉璃和如嫿。我一揮手,她們便退下了,生怕黃氏有詐,沒敢走遠。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這話雖含著三分怒氣,卻比從前冷靜克制了許多。我明顯地覺著,經過孔氏的事件,她長大了,也更不好對付了。
我眉梢一挑,「你還能在這裡下棋,看來皇后對你的作為很不滿意呀!」
她略一驚慌,很快鎮定,「你胡說什麼?」
「知道為什麼皇上離宮前一晚邀請七人前去下棋,卻單單留下棋藝最差的我侍寢嗎?」
「那還用問,皇上不喜歡棋藝佳的女子!」
「那你又知道皇上為什麼不喜歡女子精於下棋嗎?」
她答不上來。
我接著道:「他認為會下棋的女子有心機。張皇后特意在你的檔案上加了這一筆,又故意讓皇上看到……你居然還跟皇上戰了個平局,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原是想輸的,卻擔心輸了會令自己在眾宮嬪中不夠突出,不能引起弘治的注意;可贏了又怕惹得弘治不快,弘治一向是自負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的。所以她絞盡腦汁地與弘治戰了個平局,殊不知弘治便是連平局也不能容忍的!更何況她是故意戰成了平局,弘治怎會毫無察覺?!
「原來是這樣!」黃氏搖頭苦澀一嘆,「張氏既要利用我爭寵,又怕皇上真的寵上我。」
我也感嘆一聲,「余月溶又何嘗不是如此?她比張氏還要滴水不漏!」
黃雅嫣忽然對我一笑,「這一次多虧了姐姐智謀過人,不然我們這倆顆棋子就要死在張餘二人的手上了。雅嫣在這裡謝過了!」
「這麼大的恩,黃妹妹就只有這三個字嗎?」我亦笑了笑,卻發覺自己要對她笑得誠心,實在很難,「妹妹真是聰明啊!故意讓葉太醫把張皇后逼你殺孔氏的消息傳給我,讓我替你動手。你只需在一旁看戲就好!」
她賊笑著,「要不是那次不小心瞧見葉太醫向姐姐遞了一樣東西,我又怎麼可能知道葉太醫竟是姐姐的人呢?」
「你的眼睛還真尖!」葉棲風向我遞蠟丸時那樣小心,那樣自然,還是被這小丫頭瞧出來了,可見她平時是十分留意他的。能察覺出哪些人需要特別留意,是能在後宮存活的極重要的本事,就像那日我向葉棲風所稱讚的,她是個聰明人!
她搖了搖頭,「還是姐姐厲害,一出手,就將事情辦得這麼漂亮!看來雅嫣以前真是低估了姐姐,以後可要好好向姐姐學了。」
我哦了一聲,問道:「你就這麼確定我會除掉孔氏?」
「當然!」黃氏信心滿滿的樣子,「連張氏都容不下孔氏懷胎,余月溶就更不可以讓她把孩子生下來,而她又不想讓陳鳴去冒險,畢竟她們是親戚,她就一定會派你去!你是新人入宮,萬一你敗了,余月溶也能撇清自己的干係,要是你死了,她也不會太心疼,再扶植一個新的棋子就是。」
她當然是分析透澈了這一切,才敢讓葉棲風把這消息傳給我。要不然以她的謹慎聰明,棲風肯定很難知道張皇要滅孔氏的意圖。也正是因為張玳珺與余月溶都想要孔氏的命,孔氏之死才能在這後宮這樣平穩度過,不然,這倆人無論誰查下去,我的陰謀都有可能被挖出!
黃氏的臉上流露出女孩般撒嬌的笑容,「既然姐姐是一定要殺孔氏的,那我何必擋姐姐的道呢?」
不錯,孔氏本是張后一派的人,連張后那邊的人都不阻擋,這於我殺孔氏自然是最佳的時機。
「可你又憑什麼認定我能除掉孔氏呢?」
她調皮地呶呶嘴,「沒有我在裡面瞎攙和,以姐姐的智謀要殺一個孔氏豈非易如反掌?姐姐殺了孔氏,又嫁禍給石氏,還藉此拉下了陳鳴,以後就是余月溶想不用姐姐都不成了!」
我拍了拍手,「黃妹妹不愧是名門之後,果然是聰明過人。不過,你就不怕我連你也一起除去嗎?」
「怕,怕得緊!」她嘻笑著,「所以那日一大早的我就趕著去挨陳鳴的板子去了。」以她的聰明怎麼會那麼不小心地給陳氏抓住把柄發難,不過是一早就全身而退罷了!
「那陳鳴與石玉潔還真是蠢得可以,真正的羊脂玉怎麼會在小火爐里熔化變形?連這個都不知道,還妄想跟姐姐斗,真是不自量力!」她說著,輕輕地一皺好看的眉頭,「只是雅嫣有一事不懂。」
「哦,你還有不懂的地方?」
「陳嬪那日明擺著想殺了孔氏再嫁禍給姐姐的,她殺了孔氏便可向余月溶邀功,還可以除去姐姐從而穩固自己在余月溶心中的地位!雅嫣覺得,陳鳴與石玉潔對此也是早有計劃的吧。」她說了一大堆,最後才道出了重點,「姐姐你是怎麼知道陳鳴會先擺足威風,然後才會借刀殺人實施計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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