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人意料的材料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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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逸銘要的高級技師,並沒有如他所願立即到位。舒雨菲天天跑得不見人影,每次見面問起,都說正在努力協調,但還是直到十一月底,才見到了他渴望已久的幾名八級技工。
一共四人,兩名車工、一名鉗工、一位焊工,何師傅、錢師傅、姜師傅和史師傅。
「怎麼這麼長時間?我不是說要儘快嗎?而且才四個人!」郭逸銘有些不滿意,對帶著幾位老師傅來到辦公室的舒雨菲抱怨道。
「你以為我容易啊!」
舒雨菲辛辛苦苦跑了這麼久,求爺爺告奶奶,最後還是請上級部門出面親自干預,才請來這幾位八級技工,正一肚子火。辛苦努力得不到一句安慰也罷了,還被郭逸銘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滿腔怒火頓時爆發出來,「這不是大白菜,一挖就是一窖。這是八級技工,八級技工啊!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代表他們是國內最高水平的技術骨幹!你知道全國現在有多少八級技工——攏共也只有幾千人!這是國寶,國寶你懂嗎?就這四位,他們原廠還不放,說普通的技工要多少有多少,但他們絕對不放。這些天為了調動他們的關係,我腿都跑軟了,你還要怎樣?」
郭逸銘從來沒看到她這麼生氣,被她突然暴漲的怒氣值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是這樣嗎?那我非常抱歉,我不明白情況,確實是辛苦你了。」
八級技工原來這麼俏!
定製單晶硅設備時,他在那幾個廠家見到好幾位八級技工,還以為這不過就是一個技術職稱。還以為在每個廠里都會多多少少有幾個八級技工,隨隨便便調幾個有什麼難度。現在看起來,技術職稱只是一方面,國家對他們能力的認可,才是八級技工的真實分量。
這也難怪。
越是在技術落後的時代,具有高超技藝的手工業者地位越是尊崇。在沒有自動化高精密加工能力的時代,也只有他們,才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幾個老師傅剛來,就見到這一通吵,都有些面面相覷。來之前他們就聽說了,這是一家中美合作單位,單位領導是外方代表,還以為會見到大鼻子外國人,沒想到卻是一個斯斯文文的小夥子,還是個中國人!
一個中國人怎麼又成了外方代表?
不懂華僑和華人區別的老師傅們在郭逸銘引導下,坐了下來,倒沒有什麼惶恐。他們在各自廠里地位高,幾千人的大廠,工人差不多都是他們徒子徒孫,發起火來隨打隨罵,就像對兒子一樣。廠領導對他們說話都是客客氣氣,雖然受上級指派來了,但要是這個假洋鬼子要敢對他們亂髮脾氣,他們也敢甩手就走!
「聽說你們想要對原有的國產機床進行改造,上級派我們來幫你們。機床方面我們比較熟,就是不知道你打算怎麼個改造法?」剛落座,何師傅就不客氣地開口問道。
「你們不是調到我們研究所的?」郭逸銘聽他「你們」「我們」的,很是驚訝,轉頭向舒雨菲看去,眼神也變得有些嚴厲。
不是自己的人,調派起來就會束手束腳,這舒雨菲搞什麼名堂呢。
「上面是說調我們過來,不過也要徵求我們的意見。說實話,我對外國公司沒什麼好感,要不是考慮到這也是為國出力,我來都不想來。」姜師傅說話時面無表情。
郭逸銘一臉驚愕。
八級技工,果然牛啊,連上級部門的調令都可以置之不理。
既然這樣,他倒要考考他們,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有牛的本錢。要是有真本事,那該他們牛,要是濫竽充數,可還是夾緊尾巴做人好。
郭逸銘起身回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金屬加工件。這是一個陀螺,車工水平很高,表面車得溜光,用手指摸不到一絲不平——最起碼他摸不出來。
他回到四位老師傅面前,笑著把陀螺遞給最近的錢師傅:「幾位,這是我請人加工的一隻陀螺。當初加工時,我特意要求,在某一圈上少車一絲。幾位師傅幫我看看,這少車的一絲,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考我們!」
錢師傅瞪著銅鈴一樣的眼睛,橫了他一眼,將陀螺放到眼前,對著陽光看了一圈,不屑地撇撇嘴,隨手扔給旁邊的何師傅:「這是誰車的?」
「呵呵,這可不能說,反正是高手。」郭逸銘不信他只隨隨便便看了一眼,就能找到少車的那一絲,得意洋洋地說道。
「高手,當然是高手,這要是我徒弟,我把他手都要打腫,要多高有多高!這都車的什麼玩意兒!還敢誇口說只少車了一絲!」他從已經傳遞到史師傅手中的陀螺搶過來,在表面略微一瞥,從兜里掏出一支圓珠筆,飛快地在陀螺表面作出印記,「你說少車的一絲,不就是這裡嗎?這哪裡是一絲,兩絲都不止!還有,在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雖然他盡了全力,但手藝明顯不到家,並不是一次完成,是停刀后再次連刀,連接處都留下了瑕疵。這要在我們廠,就是標標準準的廢品!這麼簡單的一個東西都加工不好,做我徒弟的徒弟都不會要他!」
何師傅等人大笑起來。
郭逸銘面紅耳赤。
這個陀螺,是他練了幾次手后,在材料所一名車工的指導下完成的。當時車下來一氣呵成,覺得自己說不定也具有八級技工的潛力。
可在幾位真正的八級技工面前,他才發覺,所謂的潛力不過是他自我感覺太過良好。
沒錯,錢師傅標註的位置正是他預留那一絲的位置,人家說了,他倒是想只留一絲,可手藝太臭,弄巧成拙了!他費心費力做的測試,在幾位八級技工面前只是小把戲而已,連多看一眼的價值都沒有。
人家不是牛,而是有牛的本錢!
既然人家確實有牛的資格,那他放低姿態也是理所應當:「何師傅、錢師傅、姜師傅、史師傅,我們所里想對國產機床設備做一些改進。但這方面我們經驗不多,幾位都是長年從事一線生產的老師傅,長期實踐,應該有自己的獨到見解。我想詢問一下,就你們實際工作經驗,有哪些因素對機床加工精度會造成嚴重影響?」
他手持記事本,做出記錄的準備,很客氣地問道。
影響機床加工精度的因素很多,但隨著加工設備的進步,不同時代的主要影響因素也會有所變化。設備改造首先要立足於時代,時代不同,需要改進的地方和改進方法也迥異。他需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對機加工精度造成負面影響的主要因素,然後才能有針對性地作出設計方案。
「你這個問題太寬泛。影響的因素太多了,車床的震動、皮帶的鬆緊、電機轉速、刀具的質量、經常換刀造成定位不準、爬行……,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何師傅搖搖頭,對他這個問題不以為然。
「不急不急,我們有時間。有什麼就說什麼,我們先把這些問題歸納一下,分成物的方面,和人的方面,然後再一項一項尋找解決方法。」郭逸銘在進行科研的時候,耐心很好,慢條斯理笑眯眯地拿起筆,在記事本上寫著。
「物的方面和人的方面?」姜師傅有些不太理解。
「哦,我是說,問題是出在設備性能本身,還是由於人為的操作造成。比如剛才何師傅說的車床的震動、皮帶的鬆緊,這就可以歸為設備的方面。而經常換刀造成的定位不準、爬行就可以歸為人為的方面……」郭逸明解釋道。
「不對吧,爬行應該屬於設備的問題吧!」何師傅插話道,他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句式,「爬行不是導軌間隙形成的阻滯,造成推動時產生一頓一頓的阻力嗎?這應該是物的方面,怎麼能歸入人的方面!」
姜師傅點頭。
錢師傅卻不以為然:「老何,這話我不同意。的確,產生爬行是設備本身的問題,但這個問題是可以通過操作手法調整來解決的。我的那台床子還是五十年代的,可從來就沒有爬行的現象,我的幾個徒弟也都很順利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你是說我連你徒弟都不如?」何師傅火了,一拍大腿,瞪著大眼沖錢師傅就吼上了。
「兩位,兩位,別吵,別吵!」郭逸銘趕緊來勸架,和稀泥道,「這個問題的產生,既然是設備結構上的物理現象,但又可以用操作技巧來彌補,我看不如歸入綜合類怎麼樣?」
好容易將兩位勸下去,眾人一項一項,開始回憶實際工作中的具體現象,將影響機床加工精度的因素總結出來。幾位老師傅都是各自廠里的頂樑柱,各自在工作中也總結了不少解決相關問題的方法,都是極有主見的人,通常能難服人。其間對一些問題,幾位老師傅又出現了幾次爭吵。不過大家是正常討論,都是對事不對人,倒也沒太過火。
舒雨菲也拿了一個本子在旁記錄,郭逸銘看了一眼,發現她用的是一種特殊速記手法,別人看不懂她寫的什麼,但通過她複述,發現記錄的內容非常詳盡,幾乎是完整復原了討論的所有細節,比他的記錄還要完整。
這大概也是外事人員的基本功吧。
郭逸銘索性也不做記錄了,等到討論過後,由舒雨菲協助,整理出一份翔實的記錄報告,再分門別類進行歸類梳理。
這樣的討論進行了不止一次,大家的磨合也漸趨順暢。幾位老師傅發現郭逸銘經常能根據他們闡述的問題,給出另外一種新奇的解決思路,也感到很有意思,漸漸對他也有所認可。只可惜在研究所,他們很少能夠摸到車床,有些遺憾。
經過十多次總結討論,郭逸銘結合現實,終於拿出一份改進方案,在會議上交與眾人討論。這次的討論會,董老、鍾老、高國皓也與會列席。
「經過這段時間的討論,我們對影響機加工精度的因素作了詳盡的總結,歸為三大類,十八個方面,兩百一十九個具體細節。
雖然問題看起來很多,但我覺得,要解決這些問題,實際上涉及到的只有兩個方面:材料、傳動系統。
像主軸、床身、刀具,主軸轉動產生的顫震、床身的震動、刀具的質量,除非使用更高級的材料,無法對其進行技術升級。
但傳動系統、控制系統,這些不涉及材料的問題,卻可以通過改進傳動方式、控制方式的方法來予以改進。即便不能完全斷絕由這些因素產生的影響,卻能大幅度減輕影響的程度,使得設備加工精度獲得重大提升……」
這些內容經過了他的深思熟慮,都不需要照本宣科,脫稿就可以口述。他說的話很平實,坐在下面的幾位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的老師傅也能完全聽懂,董老他們長期從事材料製備,和他以前的工作一樣,對設備本身也非常熟悉。
大家都聽得很專註,不(/class12/1.html時地點點頭,表示認可。
「綜上所述,我們的改造也要從這幾個方面著手。首先是材料,由於精密製造的特殊性,需要對材料進行特殊處理,以釋放材料內應力。
現在機床製造業普遍的做法,是將床身放在露天空地上,經過兩年左右的風吹雨淋,通過自然溫差變化,使之釋放內應力。這就像古代造船,先將木料陳放兩年,使之內部乾燥變形完畢再用於製造是一個道理。
不過這種處理方式耗時太長,遇到特殊需求時,無法馬上拿出合用的床身部件。
目前國際上在探索專門的預處理方式,如埋入地下半年、浸在海水中、採用震動波加速內應力施放等。但對比下來,這些處置方案還是不如靜置兩年效果好……」
「這就是說,我們就只能用現有的機床進行改進?」高國皓插話道。
「不,床身對機床的加工精度影響極大,既然要有效提升精密加工水平,這個方面我們一定要突破!」郭逸銘用不容置否的語氣,堅定道。
所有人都感到疑惑。
「小郭,你這不是矛盾了嗎?」相處這些時日,幾位老師傅和他也很熟悉了,「你又說內應力釋放要很長時間,又說要對床身材料進行升級,那我們難道還要等兩年,再來做這個技術改造?」
「當然不要兩年,我們馬上就可以做!」郭逸銘笑呵呵道。
何師傅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探探他額頭,又摸摸自己腦門,納悶道:「小郭,你沒發燒吧,怎麼說話顛三倒四!」
郭逸銘哭笑不得。
為了不讓別人以為他在發神經,他只好解開這個謎底:「用鋼材做床身,確實需要這麼長時間來釋放內應力。但如果不用鋼材,而是其他材料呢?」
「其他材料!」
所有人都眼睛一亮,但隨即便陷入沉思。其他材料,除了鋼材,還有什麼材料比較適合作為機床床身。幾位老師傅實踐經驗豐富,理論層次卻有些欠缺,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也就算了。董老他們卻是絞盡腦汁,想從記憶中找到一種合適的材料。
「小郭,你就別打啞謎了,到底是什麼材料,比鋼材還好?」何師傅等得不耐煩,大大咧咧問道。
「這個材料嗎……」郭逸銘還想讓大家再多想想,但看到何師傅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連忙開口揭穿謎底,「我選擇的材料,是大理石!」
「大理石!」
董老等人猛然抬起了頭,一齊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