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百升的女兒黎七姐，打小就和丈夫盧選由認識，她剛滿十六歲的時候，父母把盧選由招作上門女婿。

盧選由是鄰村人，比黎七姐大一歲，兩人成親后，很是恩愛。可是天公不作美，婚後十幾二十年，黎七姐的同齡人早已兒女成行，有的早已納媳招婿，有的都有了孫輩了，可黎七姐的肚子硬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兩個兒子都到外村做上門女婿去了，看到家裡唯一的女兒一直沒的生養，羅百升夫婦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又請法師做法事，又請郎中來看，黎七姐夫婦也是積極配合，可是來來回回折騰十幾二十年，黎七姐的那個小肚子硬是沒動靜，最後全家人便於徹底的死心了，再也不去想這事了。

去年，已是三十五歲的黎七姐，小肚子突然大了起來，開始全家人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後來郎中來把脈，確認黎七姐的確是身懷六甲了，全家人都高興得流下了眼淚！

羅百升在擺三朝酒的那一天給自己的孫子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黎正。

大家一定覺得奇怪：羅百升的孫子和女兒為什麼姓黎不姓羅呢？

這就得從遷江縣的地方風俗習慣說起了：遷江縣這個地方，有一個和別的地方不一樣的風俗，不管家裡養沒養有兒子，都愛招上門女婿，而自己的兒子，卻要到別的村子去做上門女婿！

有的村招上門女婿時，要把女婿的姓改成妻姓，當然名字也要由妻家的老人重起，而有的村招上門女婿時，仍舊用女婿婚前的姓名。

河彎村招的上門女婿就用女婿婚前的姓名。

河彎村的已婚男人十之**是從別村來入贅的，並不是說河彎村生的男人少，而是村裡的男人大多數都到外村去做上門女婿去了。

羅百升、劉特龍，譚就都是從鄰村來做上門女婿的。

這裡的上門女婿不叫女婿，都叫兒子，妻的兄弟姐妹也都把上門女婿叫做兄弟，而且上門女婿享受的都是兒子的待遇！

上門女婿不管改不改姓名，他們子女用的都是妻姓，這就是遷江縣周圍千村百寨的風俗習慣。

羅百升的妻子姓黎。他的兒女當然姓黎。女兒招了盧選由做上門女婿，孫子當然也就姓黎了！

劉特龍是個很有學問的人，黎正從小就開始跟他學字習文，到了十歲時，黎正早已是滿腹經綸。只可惜，黎正長到十四歲時，劉特龍就去世了！

轉眼又到了冬天。

一場大雪飄飄揚揚的灑落下來，不知不覺的竟有一寸來厚！

第二天，雪停了，冬日露出羞紅的臉，那風，特別的冷！

中午的時候，稍稍暖了一些，黎正打開牛欄，把牛趕到村后的榜山上去放牧。

其實冬天裡牛主要是吃禾桿草，山上基本沒有什麼東西來吃，黎正之所以把牛趕上山，是想讓牛活動一下筋骨。

這幾年，黎正家的牛多了起來，大大小小加在一起快滿二十頭了。

山上的雪大多都沒有融化，牛腳踩上去，立即咔嚓咔嚓的碎裂開來！牛兒們冷得肌肉抖動，啃一口沒被雪蓋住的枯草跑三步，轉眼間就翻過了兩座山包，很難管。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個低沉的嘶叫聲，原來正跑得歡的牛群全都在同一時間趴了下來！伏在雪地上，一臉的驚恐，有幾隻牛更是尿都嚇出來了！

過了一會，那低沉的叫聲又響了起來，牛群更加驚慌，兩隻大公牛首先爬了起來，瘋狂的向山下跑去！

其它的牛也戰戰兢兢的爬起來，跟著向山下狂奔！

黎正有點不明白，這牛群是什麼了？

這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黎正聽出來了，那聲音是從後山傳來的。

黎正有些好奇，撥腿向後山跑去，他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動物發出的聲音這麼可怕，把整個牛群嚇成那樣！

走過了一個小山包，黎正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山包的後面是個小山崬（幾個山頭圍成的山窩），顯然剛被火燒過不久，非常的空曠

山崬里有幾塊大石頭，大石頭的前面，一隻大黑熊和一隻大老虎正在拚命……

那隻大黑熊象個大水牛一樣大，全身黑黑的，皮毛在太陽下油亮發光，它的身上有好幾處被老虎咬傷了，正流著血！

再看那隻老虎，小多了，樣子還有點瘦，它的身上到處是傷，特別是一條後腿，傷得很重，站都站不住了！它的身後有好幾隻小老虎，大概是因為害怕，擠成了一堆！

黎正明白了：那是一隻母老虎，為了保護自己的小虎仔，它沒有退路了，只有和熊拚命！

黎正躲在一塊石頭後面，看著山崬里熊虎鬥！

熊又咆哮著向老虎撲去，老虎沒有退讓，迎戰而上！不過它比熊小多了，那是熊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它被黑熊咬住喉嚨，絕望的撲騰幾下，死了！

黑熊沒有罷休，放下死虎，撲向縮成一團的小老虎。

小老虎沒有反抗能力，一下子就被黑熊全咬死了！

黎正注意到那擠成一堆的小老虎一共有三隻。

大黑熊咬死小老虎后，伏到地上，吃了兩隻小老虎，大概是吃飽了，它舔了一陣子嘴巴，拖著那隻大死虎，慢騰騰的向山後走去了。

一隻被熊咬死的小老虎孤零零的扔在那山崬里。

黎正想，那死老虎，不就是上好的下酒菜嗎？何不把它弄回去給爺爺呢？

看著黑熊早已沒影了，黎正沒有猶豫，向那個被咬死的小老虎跑死去。

黎正抓起死虎，掂了掂，估計有五、六斤重，他也沒多想，返身就走。

剛走了一步，猛的聽到身後一聲輕響，黎正大吃一驚！心想要是從什麼地方再跑出一隻大老虎來，自己這條小命可就完了！他一邊想著什麼逃命一邊轉過身子。

四周空曠曠的，那有什麼老虎？黎正心裡笑自己太膽小了一些。

這時輕響聲又傳來了，這次黎正聽清楚了，聲音是從身邊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後面傳來的。

黎正猶豫了一下，向那大石頭慢慢的走了過去。

黎正被大石頭後面的情形嚇出了一身冷汗：大石頭的後面有一條小裂縫，不是很深，裂縫裡有一隻小老虎，正雙眼鼓鼓的望著自己呢！顯然是剛才熊來的時候，它自己退到了石縫中躲了起來，它的腳下有許多干樹葉，腳一動，那些樹葉就發出聲音。

老母虎被熊吃掉了，這老虎，還這麼小，留在這裡，不被餓死也會被凍死。

黎正猶豫了一下，把一隻手伸到石縫裡。

「小老虎，過來呀！我帶你回家養著。」黎正輕聲的說，好象那個小老虎是他的一個老朋友似的。

小老虎望著他，一動也不動。

「快來吧！不然你在山裡不被餓死也會被凍死的。」黎正又說了一句，不過小老虎依然望著他一動也不動。

黎正壯了壯膽子，把手伸到小老虎的肚子下面，把它抱了出來。

小老虎發出了一個凄慘的叫聲！

黎正笑了笑，說：」小老虎，別害怕，和我一起回家，我會把你養大的！」

小老虎當然不會聽懂黎正的話，它掙扎著想逃開，不過在黎正的手裡，它是逃不開的！

奇怪的是那個小老虎掙扎了一會就不鬧不吵了，伏伏貼貼的靠在黎正的身上。

黎正一手抱著小活虎，一手拎著小死虎，回到了山前。

山前那裡還有牛群的影子？黎正向山下望去，發現牛群正象發了瘋一樣的往村裡跑，都快要到村頭了！

這也難怪，山後有好幾隻老虎和一隻熊，牛那有不害怕的？

不可思義是，這些牛從未見過老虎和熊，它們怎麼就一下子聽出了老虎和熊的聲音了呢？

黎正下山回村。

黎正進村時，發現村裡的狗都不知躲到那裡去了，幾個稍大一點的孩子看到他一手抱著一個活老虎，一手拎著一個死老虎，都嚇得哭喊著跑回家，關上了大門！

羅百升正在家裡烤火抽煙，發現一大群牛忽然象瘋了一樣的跑回了牛欄里，還不斷的大呼小叫，心裡也有一點奇怪。

羅百升過去把牛欄門關好。

過了好大一段時間，牛群才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奇怪，這牛這麼鬧騰的回來了，黎正什麼連個影子都沒有呢？」羅百升一邊對老婆說一邊吸著煙，那細細長長的竹竿頭上，白瓷煙鍋絲絲作響！

「這小子，八成是又猛抽了牛群一頓鞭子，讓牛自己回家，自己又跑出去玩去了！」黎達洪笑了笑，這樣回答老公，她正在紡紗，別看她七十多歲了，但她耳聰目明，手腳也麻利，平時她常常一整天都不停的紡紗織布，那手腳，一點也不比年輕的時候差！

羅百升一聽也就信了，這樣的事，今年都有過好幾次了。

黎正就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要到那裡去玩也是一點都不奇怪！

沒多久，牛群又鬧騰了起來，奇怪的是那些牛都是趴在地上胡亂的叫喊，平時喜歡在火堂邊走來走去的大黃狗，也夾著尾巴竄到黎達洪的膝下趴著，嘴裡奇奇怪怪的亂叫……

村裡的小孩都躲在家裡，大人們又都下地幹活去了，那些狗呀貓呀的，也早已沒了影子，村子里，顯得出奇的安靜。

老虎是可怕，但也不用怕成這樣吧？黎正心裡暗笑。